一个非常真实的梦改编无名氏No.55840764 返回主串
2023-02-26(日)15:04:29 ID:OIXC9Uy 回应
小肥我啊,今天吃麦当劳吃到了一张西餐厅优惠券。
全家人打算一起去这家餐厅吃饭。爸妈,还有舅舅和小姨,以及舅舅家的妹妹一起。
因为舅舅工作原因,小肥我和妹妹已经好几年没怎么一起出去玩过了。这次恰好是个机会。
无标题无名氏No.59390391
2023-09-04(一)13:25:49 ID: OIXC9Uy (PO主)
安妮·博林,亨利八世的第二任王后。她是英国历史上一个绕不过去的女人,为了和安妮结婚,亨利八世发动了宗教改革,永远地改变了英国历史。她的女儿是著名的伊丽莎白一世。
亨利八世的家事改变了英国历史这件事不是浪得虚名。亨利八世的第一任王后曾经是亨利八世的嫂子,阿拉贡的凯瑟琳。在亨利八世的哥哥亚瑟死后,为了延续西班牙的政治支持,罗马教廷宣布凯瑟琳与亚瑟的婚姻无效,随后她与亨利八世订婚。都铎王朝的开端是玫瑰战争,最终兰开斯特家族的亨利·都铎,也就是亨利八世的父亲亨利七世战胜英王理查三世自立为王,与约克家族的伊丽莎白结婚,以联姻方式结束内战。以原本两个家族的徽章,红玫瑰与白玫瑰,合并为新的皇室徽章红白玫瑰。亨利七世是非婚生子的后代,因此都铎王朝的合法性并未被广泛承认。与阿拉贡的凯瑟琳联姻实属必要行为,这是以凯瑟琳的高贵血统为都铎王朝增加认可度与合法性的政治最优解。
但凯瑟琳和亨利八世的所有后代中只活下来了玛丽公主,也就是“血腥玛丽”,这让亨利八世认为凯瑟琳无法为他生育男性继承人,从此他走上了为了儿子不断折腾的这条路。他的六任妻子结局分别是离婚、砍头、死、离婚、砍头、死。亨利八世认定他的婚姻受到了诅咒,因为圣经中记载娶寡嫂者注定绝后。但在当时天主教的环境下,离婚是一件非常严重且严肃的事,况且凯瑟琳一直是个优秀的王后,在民间广受拥戴,亨利八世根本找不到离婚的理由。哪怕不说这个,凯瑟琳的西班牙外甥查理五世是当时西欧最强大的君主,借教皇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得罪查理五世,认定亨利八世与凯瑟琳的婚姻有效,禁止离婚。为了得到男性继承人,为了和安妮结婚,亨利八世愤而掀起宗教改革,立新教圣公宗为英国国教,并如愿以偿与安妮结婚。安妮聪明富有野心,她曾是亨利八世最完美的情人,但做情人的优点放到做妻子上就成了缺点,他们结婚数月后亨利八世就厌倦了安妮。安妮也只为他生育了伊丽莎白一个女儿。安妮流产后,克伦威尔联合许多贵族,利用亨利对安妮的厌倦,构陷安妮与他人通奸,甚至安妮的弟弟也被控告与安妮通奸并叛国。安妮在民间本就因为扳倒凯瑟琳王后而风评不佳,后来甚至被谣传为女巫。最终安妮被下狱并砍头,亨利八世从法国调来了刽子手,用长剑砍下了安妮的头,而不是当时常用的斧子。她的冤情直到伊丽莎白一世时代都没有被平反。随后亨利八世迎娶简·西摩,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儿子。简曾是安妮和凯瑟琳的侍女,正如安妮是凯瑟琳的侍女,但简和安妮性情截然不同,她信仰天主教,对凯瑟琳怀有极深的感情。安妮贬凯瑟琳的女儿玛丽为伊丽莎白的侍女,简却试图恢复玛丽的继承权。或许是因为简生育了亨利八世唯一的儿子爱德华六世,亨利八世死后与她合葬。爱德华六世死后并未留下后代,为了防止天主教复辟,王位由他的表姐简·格雷继承,他们同样支持新教,但简·格雷实际上是她丈夫的父亲诺森伯兰公爵为掌权而推出的傀儡女王,枢密院议员并不支持诺森伯兰公爵。为了强化权力,诺森伯兰公爵立即开始搜捕玛丽公主。玛丽在得知爱德华六世已死后,顶着简·格雷的搜捕潜逃,招揽自己的支持者,诺森伯兰公爵远离政治中心前去镇压玛丽之后,枢密院选择支持玛丽,并宣布她为英格兰的合法女王。玛丽公主继承了凯瑟琳王后留下的政治遗产,在民间支持度极高。玛丽登基后,处死诺森伯兰公爵,将简·格雷囚禁并秘密处死在伦敦塔。她因拒绝改信新教而死,成为了这座皇家塔楼中徘徊的一抹冤魂。此时新教推广已久,玛丽为复辟天主教而屠杀新教徒,从而得到了“血腥玛丽”之称。伊丽莎白一世上位后,废除天主教继续推行新教,完成了英国的宗教改革。
无标题无名氏No.59390396
2023-09-04(一)13:26:31 ID: OIXC9Uy (PO主)
宗教改革说起来离我们很遥远,实际上里面出现过我们的熟人。写《乌托邦》的托马斯·莫尔,他曾经是亨利八世的好友,但最终因反对亨利八世兼任教会首脑而被处死。死后他被天主教宗册封为圣人。
其实整件事里熟人不少。我们把时间倒回亨利八世的离婚请求那里,在那时的不久前,法兰西和神圣罗马为了争夺意大利开战,神圣罗马帝国的查理五世赢得了战役,出于制衡之道,教皇站在了法兰西那边。当时已经是宗教改革时代,距离马丁·路德提出《九十五条论纲》过去了八年,神圣罗马的一些士兵信仰新教,自然而然地与天主教的教皇对立。随后因缺乏军饷、主帅战死,查理五世的军队在罗马哗变,将罗马洗劫一空。这件事的影响十分重大,文艺复兴终结,教皇认栽,割地赔款,并为查理五世加冕,兼任意大利国王,这事史称罗马之劫。
无标题无名氏No.59406207
2023-09-05(二)21:37:06 ID: OIXC9Uy (PO主)
我同情安妮博林,但我确实觉得她也不无辜。
对于我好像不小心卷进了十六世纪的漩涡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看待,随便吧,我已经累了。
“王后,至少我同情您。”
“哼。”她轻蔑地笑了笑,别开眼睛,“我不需要这种来得太迟的东西。”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为了名誉、尊严。”我说,“明明才华横溢,却不得不委身于老男人来获取权力,满足自己的野心。这些特质曾经为他所爱,如此高贵又智慧的女人,却在婚姻缔结后,成为了他无法容忍的存在——因为他无法忍受与枕边人分享权力。对于亨利那种人而言,如凯瑟琳与简一般的女人,才是他真正需要的,温柔、无害,像小白兔一样。亨利真的爱她们吗,太可笑了,他把她们当做工具,而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不愿做工具。”我凝视着安妮的黑眼睛,“我同情您,因为亨利的父亲也只是窃国大盗,亨利更是个可悲的家伙,而您,如果是男人,那么……这本不该是您的结局。”
安妮一直是内心强大又无比高傲的女人。和亨利八世结婚前,欲擒故纵吊着亨利八世胃口令他对自己神魂颠倒。后期被多项罪名加身,依然坚持以自己的智慧为自己辩护,奈何对她不满的贵族一心想置她于死地,亨利八世又对她厌倦。安妮·博林的少女时代在公认睿智的玛格丽特女大公的宫廷中度过——这一位也是我们的熟人,将查理五世抚养长大的他最亲近、信赖的姑姑,曾被无限期任命为尼德兰摄政王,并在那期间不断扩张领土的传奇女政治家。刚刚成年的查理五世如自认足够强大的幼兽般跃跃欲试挑战玛格丽特女大公,以树立自己的威严——每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都无法容忍与他人分享权力,但最终认清姑姑才是最坚实的可靠同盟。玛格丽特将那时尚年幼的安妮带入自己的宫廷,并盛赞她的聪明与自信。
所有,我认为这样说,比称她为“丈夫另有新欢而惨遭抛弃的可怜女人”更能打动她。
我可从来不觉得安妮有多爱亨利八世。她爱权力还差不多。我的话也并非是假意。安妮·博林以婚姻作为攫取政治地位的途径,而她找到的最优解最终通往砍下她头颅的那柄剑。
“真有意思。”她望着我,良久,如是说道。
随后她笑了笑,垂眸抚摸着浓密的深棕色头发,“没有头的女人,两个头的男人。”
我心中一惊,担心她发现了马修的存在,随后我否定了这个结论。安妮抬起头,“晚上来布利克林庄园吧,我在那等你,我有一份礼物想送给你。”
布利克林是一座著名的闹鬼庄园,那里曾是安妮的出生地,据说无头的安妮的鬼魂会在那里出没。生活在布利克林的鬼魂还有安妮的父亲托马斯·博林伯爵,据说他亲眼看着女儿安妮死亡而没有伸出援手。
我觉得安妮的案件里最冤枉的是被诬与她乱伦的亲弟弟乔治,如此离谱的罪名也能被认定,真奇怪,乔治干嘛不变鬼吓唬亨利八世和他老爹。
另一名鬼魂访客是约翰·法斯图尔夫爵士,据说他把庄园卖给了托马斯·博林伯爵,有时候他也会回到这座庄园。
虽说布利克林一直有闹鬼传闻,但这几个鬼魂只沉浸在自己各自的心事中,并不会危害他人,因此布利克林成为了旅游景点。不得不说,自从我拿走了砍下安妮头颅的宝剑,猜到了她的身份之后,我第一次有种安心的感觉,没道理她不害别人非要害我。
真可怕,真正的鬼比心怀恶意的人危害性更低,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点名姓言的一家子。
我和安妮道过别,放下镜子将它缠好。马修站在一旁,看我将它收好,“是安妮王后。”
“嗯,她跟双王的女儿凯瑟琳有过节,也许会帮我们吧。”我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啊,布利克林庄园是旅游景点,我们不能在那过夜。话说,马修,你……”
“你是说以国际刑警办案的名义留到晚上?”
我疯狂赞同。
马修叹气,“好吧,不过,只有这种没有其他更好办法的情况才能这么干。”
“我懂我懂,谢谢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你不用那么做。”马修温和地说道,“你帮到我的地方远远胜过我做的。”
广结善缘果然是没错的。
就这样,我们决定第二天去布利克林庄园面见安妮·博林。这一晚先在旅馆度过。
晚上,我又做梦了。
关泓一那次为我作法,似乎仅仅只是毁去了那桩冥婚,保住了我的狗命,但我和言岭之间的联系依旧存在。
这一次的梦支离破碎。看不清脸的人不断地出现在我的梦中,我梦到许多古怪的事,有时候我是个身批铠甲的冲锋陷阵的古代将军,对面是吊着金钱鼠尾的枪骑兵。有时候我带着一队缇骑,一水儿的红,粗暴地闯入别人的宅邸,在女眷的哭声中看见一箱箱名画珠宝、金石古玩被搬出。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只梦见我望着熊熊燃烧的宫阙放声大笑,耳边是不绝的尖叫,士兵用匕首撬下镶嵌在铜凤更漏眼中鸽血色的宝石。乱七八糟的声音都在说:千里传音透千山,灯头朝下似月悬。二者不能同现世,胡黄不过山海关。誓言已破,你奈我何?
梦境的最后是一个人附耳对我说道:“我终将取代你。”
我用最大的声音对他喊道:“你做梦!”
我很想说,他就这样轻易地让我醒了过来,我只是喊了一声,就发现自己一睁眼正在英国的旅店床上,旁边马修正在打呼噜。
但这并不是我的风格,也不是那满嘴喷粪的东西的风格。我这人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除非我确实想不出脱困方法。真实的情况是,我放弃了跟王八羔子讲道理,你和强盗是讲不通道理的,能够跟强盗讲佛法并感化杀人盗匪还带着他们一起去看佛光的是玄奘法师那种大修行人。我只会粗糙朴实的土法子。我开始高声问候那孙子的祖宗十八代,他一听捂着耳朵转身就走,我跟在他后头继续骂,等他在我嘴里已经跟自己一大群亲戚都发生过亲密关系之后,我的嘴也没闲下来,他越走越快,我后来边跑边追着他骂,终于,他的身影不见了,梦境结束了。
谢谢莫言,谢谢余华,谢谢乡土文学,以及所有在互联网上分享爷爷奶奶辈骂人垃圾话的网友。
我在英国的三点半醒来。倒时差的痛苦过程我已经在马修家经历过了,我的好梦是被言岭那孙子搅和掉的。我现在毫无睡意。
没有办法,我打开了手机。叶简竟然发了消息给我,是新的委托。
无标题无名氏No.59416609
2023-09-06(三)19:58:24 ID: OIXC9Uy (PO主)
我认真看完了叶简告诉我的信息,并不长,委托人是齐天乐介绍来的,据说晚上在家里睡觉,半夜两点整会准时被“咯咯嘻嘻嘻嘻”的笑声吵醒,四点准时消失,但瘆得人一夜睡不着觉。屋主是退休的老两口,老人家当了一辈子唯物主义者,晚年突然遭这么一场吓,人也受不住,目前已经搬到儿子家住着。叶简的思路是我们实地考察一番,晚上在老房子里睡一觉,但他一个人不敢去,要我回来一起。这件事倒没那么着急,但办好了也能为我们争取不错的人脉资源。
我看着手机信息陷入沉思,军区家属院也会闹鬼吗?
众所周知,有一些地点和从事相关职业的人天然对邪祟有一定的免疫力。比如大夫救死扶伤,出入医院这个阴阳交替的场所,他们一般不容易招鬼上身。再举例,公安局、法院、检察院,就是过去的衙门,鬼是不能随便到人间的衙门去乱逛的,衙门上悬着的匾额代表着人间的秩序与正气,警察、法官、检察官先天一定程度上免疫鬼上身。古代军营是阳气最旺的地方,一来那里都是年轻大小伙子火气旺,二来士兵会杀人见血,煞气重。有倒是鬼也怕恶人。古往今来你听说过寺庙闹鬼道观闹鬼书院闹鬼,什么时候听说过军营闹鬼?
我摸着下巴,还是得回去了好好调查一番。
次日一早,我和马修一起赶往诺福克郡。我们在下午三点左右抵达了位于诺福克的布利克林庄园。国际刑警的身份确实很好用。马修打电话报备了一声,我们得到了上面的调查许可,签了协议,又折腾了几个小时。到了晚上,夜幕降临,庄园内寂然无声。我和马修等在大门口。
“晚上十点了。”马修看了眼表。
“也许是需要借助一些特殊物品才能进入。”我说,“再等一等,这毕竟是别人的家,直接闯入会被干掉的吧。”
没过多久,我听到“答答答”的马蹄声,车轱辘转动。马修说:“按照闹鬼传言的说法,这就是安妮王后来了。”
我听见了车门打开的声音,女人的脚步声向着庄园大门来了,只是我们看不见她。我们迎着她走去,她进门了,我的手穿过了本应存在着鬼魂的地方。这样不行,我需要扭曲时空的道具把我们带到安妮所在的空间里去。
要怎么做呢?首先排除挂坠,其次排除手杖,斩首剑应该算安妮本人的诅咒之物,不会伤到她,但我不会用,那么剩下能用的只有镜子。
我将镜面对准应该是安妮所在的位置,果然照见了一个身批白鼬皮披风的棕发女人。她似乎察觉了自己已经被其他人看到,向我转过身。
“我来了。”
安妮微微一笑,“剑带来了吗?”
“嗯。”
“把镜子插在地上,走过来。到我身边来。和我一起被映在镜中。”
原来这个是这么用的。我看了一眼马修,他向我摇了摇头,但我还是对安妮说,“我带来了一位可靠的同伴。他可以和我一起进来吗?”
“外人就算了吧。”安妮说,“不好意思,另一位客人,我和他有些事情要做,不方便招待。”
“没关系,我会在这里等他。”马修说。我突然想起,鲍耶说过他不放心国际刑警接触灵异过多,那样会造成精神污染。我有些失落。马修主动接过了镜子,“我来帮你。”
我站在了镜中的安妮身边。
并没有当初灵魂被剥离身体的感觉,只一刹,原本漆黑一片的布利克林庄园灯火通明,手杖仍然在我的腰间,我摸了摸挂坠,还好,还在。这说明我是以人类的躯体进入了安妮的时间。
这很好,我很满意,我对安妮·博林的好感度上升了不少。
总觉得我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抵触这些了,甚至因此隐隐有些兴奋。
无标题无名氏No.59461112
2023-09-10(日)18:21:55 ID: OIXC9Uy (PO主)
安妮带着我进了门。她随手拿起一盏亮着的油灯,“来,到里面来。”
安妮的剑依旧无法被看见。唯一能够用于识别它的就是我裹在剑柄上的铝箔,我把剑递给了安妮。当她一圈一圈解开铝箔,那柄剑回到了主人手中,于是显现出真容。
只有来自法国的剑,才能配得上安妮·博林纤细的脖子。我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这句话来。
那剑在她手中轻飘飘如无物一般。她将油灯放下,一挥剑,庄园内的油灯霎时齐齐熄灭,再一挥,它们又全部亮起。
亡灵的实力在得到属于自己的诅咒之物时会成倍上升,并且似乎能够拥有一定的特殊能力,肯定不止随便开关灯。我还是对诅咒之物没那么了解,它们的开发程度太低了。
“哦,亲爱的侄女,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正在观赏你新找到的几幅画,突然间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法斯图尔夫叔叔,不是什么大事,有客人来了。”安妮答道。
看来这就是另一位常常来布利克林做客的亡灵约翰·法斯图尔夫爵士。他从楼梯上下来,这是个留着卷曲黑胡子的胖胖的中年男人,他见到我,一脸惊奇,“活人?”
“爵士您好。”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行礼,随便鞠了个躬。
“亲爱的,不用多礼。鬼魂没有那么多需要顾忌的礼数,生前的琐碎已经够多,死后只需要享受欢乐。”有说法称他是莎士比亚戏剧《亨利四世》里福斯塔夫的原型。
“叔叔,原谅我无法很好地招待您,我和这位客人还有些事需要办。”
法斯图尔夫爵士十分好说话,他自己下楼去泡茶喝了——他这样的性格,的确很容易从人间弄到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一点也不奇怪。安妮带着我上了二楼的一间房。
这像是安妮的卧室。拉着天鹅绒的床帐,里面还有一张巨大的梳妆台。
“我常常坐在这里与你对话。”
我摸了摸它,原来这就是镜子通道的另一个出口。突然间,我看到原本被映在镜中的自己的脸、连同身后卧室的一切全部消失了。
“看来你那位朋友把镜子收了起来。”
“这样,吓我一跳。话说,你……想跟我说什么?”
这真不能怪我胡思乱想,一个漂亮女人大晚上把我拉进她的卧室里,说我脑子里什么都没瞎想是假的——虽然我知道什么都不可能发生。连我都有点佩服我自己,面对完全未知的情况还有闲心想那些有的没的。
“有的时候,镜子能够映出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安妮说。
“嗯,的确如此。”我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
“来。”安妮向我伸出手,“把衣服脱了。”
“哦……等等等等你刚刚说什么!”我大惊失色捂住铝箔大衣,“我我我我我你你你你你,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安妮始终沉稳的表情第一次崩坏了。
“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在她活着的岁月里或许从来没有遭遇过这么无语的事。
“赶紧脱掉,我这是为你好。不想要这份答谢,那现在就走人。”
我战战兢兢地解开了扣子。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非亲属的女性面前脱衣服。有一种做噩梦的感觉——不,我从来没做过这种噩梦。安妮看我的眼神毫无感情,好像确实只是我在矫情,可是这怎么能叫矫情?!
我确实见过各种案件现场,不管是男尸女尸童尸都能做到内心毫无波澜。
可是不代表我能做到对着一个认识挺久的女鬼脱衣服!
我慢吞吞地脱掉了大衣、衬衫,手放在裤腰上半天拉不下去。
“行了行了,够了。”安妮从梳妆台上拿起一块鹿皮,在我面前擦拭着镜子。镜中再次映出了我们的身影。
“转过身。面对着镜子。”
我确实是照做了,但心里慌得不行。这也是难免的事。
安妮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银匕首,“别怕。”说着就从我背后捅了进去。
一点也不疼,痒痒的。
我真的想问鬼都喜欢这么吓唬人吗?
突然间,匕首仿佛触碰到了我身体最深处掌控痛觉的开关,我一生中从未感受过的剧痛瞬间遍布全身。我疼到忍不住叫出声,浑身的肌肉都无法抑制地颤栗着,汗珠一个劲地从我头上滚下去。
“王后!你不会是打算杀人灭口吧!”
“找到了。”安妮说,“抬起头,从镜子里看看你自己。”
我一抬头,差点被吓出脏话。在我的右肩处,有一颗大小约有我自己的头颅3/4的鬼头,自我的颈部生长出。它生着一嘴獠牙,眼珠不住地转来转去。
安妮左手依然握着匕首在我身体里,右手毫不留情地举起她的剑,“侧头,当心伤到你。”
我连忙把脖子伸到最长偏向左侧,安妮手起刀落,鬼头从我肩上掉落,我刚松了口气,它竟然骨碌碌地往我这里滚,仿佛想要回到我身体里似的,脸上满满的恶意。
“草!”我往后一跳,跑出去一段距离,确认不会伤到安妮时,立即从腰间拔出手杖,以打高尔夫球的姿势将它狠狠击出。鬼头撞在了门上,我立即赶去拿手杖将其捅了个对穿。
与此同时,我感到手杖没有那么沉重了。我心里一惊,赶紧检查我唯一的武器。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手杖上的那抹血迹颜色浅了一些。
我心疼得要死。
但我没忘记眼下最重要的是答谢安妮。
她向我微微颔首,“也不怪你之前没有发现,那个不是我们这样的灵。它是有人种在你身体里的鬼。”
她把左手伸给我,原本白皙的手掌仿佛被什么火熏黑了似的,“你看,是诅咒。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她收回手,看了看,“我能感觉到有人一直在诅咒你去死。”
我很冷静,“一个变态神经病干的。”
安妮点点头,“你再忍忍,我还想试试。”
我望着她的手,“这……我不好意思这样麻烦您。”
安妮向我微微一笑,“不瞒你说,这点诅咒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她不知低声念着什么,那些熏黑了的痕迹慢慢地渗入她的手掌,随后她闭目凝神,片刻,说道:“对大部分恶灵而言,诅咒会扰乱我们的执念。失去了依然留存于世的唯一念头,要么彻底消散,要么沦为诅咒的下一个载体。但我和他们都不一样。”
“诅咒能够令我更加强大。”
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诅咒。我脑子里闪过这样一句话。
我站在了安妮身前,她再次将匕首插入我的身体,这一次痛感来得更快,我只能咬紧牙关硬忍。
忍一忍,忍一忍,这个总不会比刮骨疗毒更疼。
“我挑起来的是种子,它种在你的心上。”
镜子里的景象实在太过诡异,安妮的右小臂几乎完全伸进了我的身体里,就好像她正要穿上一件血肉的衣服。
“好几年了,它在你的身体里生长,像一棵树一样。从心口处发芽,一点一点地生长,直到长遍了每一寸血肉。茎干长成了看不见的骨骼,包裹在皮肉里,就像给木质的骨架套上衣服的傀儡娃娃。最后再长出头来,等那颗头生长到能够取代你的头的大小,那你可就真变成傀儡人了。”
我攥紧了拳头。不是因为疼。
安妮从我的身体里一点一点把她所说的诅咒的茎干从我身体里抽出来,“再忍一忍,忍住了。不把里面的东西取掉,头还会再次生长出来。如果不是我,别的恶灵恐怕都看不出来。到底是谁这么恨你?”
“……他想取代我。”
安妮沉默片刻,摇摇头,“真可怜呢,它把你掏空了。原本填充在这里的东西,或许已经被拿走了。”
或许就像镜子是连接两个空间的通道那样。它长了进来,我的身体就消失了一部分,被它蚕食到了言岭的身体里。
漫长的酷刑持续了很久,等安妮结束时,我像泡水里了一样。
“谢谢你……”
她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只银瓶,将那些植物根茎一样的东西塞进里面盖上盖,“没什么。穿上衣服吧。我们谈谈别的。对了,我只是替你去除了这东西,但你的身体里依然是空的,属于你的东西,我可替你弄不回来。”
暂时弄不回来就弄不回来吧。安妮已经帮了我大忙了。
“诅咒,我就全带走了。不过里面似乎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也不敢碰。想弄清楚那个,你就去找姓博尔吉亚的人吧。现在说你想知道的事。托莱多,记得吧。你想问的人就在那。不过那里是一个连我也不敢轻易踏足,害怕迷失自己的地方。”
我把衣服穿好,擦掉头上的冷汗,“愿闻其详。”
无标题无名氏No.59547916
2023-09-17(日)20:13:11 ID: OIXC9Uy (PO主)
安妮坐在了高背扶手椅上。
“托莱多是亡灵也会恐惧的地方。”
“为什么这样说?”
“你见过的吧,在灵界,在博尔吉亚们的手中。”安妮说道,“小小的一块晶体,却蕴含着改变理智的力量。”
是执念的结晶。
我点点头。
安妮摇摇头,“多么有趣啊,生前那样孱弱的人,死后却成为了所有人都恐惧的存在。”她无奈地笑了笑,“执念是没有理智的。它们会入侵一切不属于自己的意识,同化它们,直到把它们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我……遇到过,差点就没命了。”
“比这麻烦多了。这只是亡灵的困扰。我们这些拒绝放下一切得到解脱而飘荡于世的孤苦亡魂,没有属于我们的归宿,要么找到合适的栖身之处,要么选择进入那扇门。”安妮环顾她的房间,“这里是我的家。万幸,它依然完好,只需要忍受白日的喧嚣就好。否则,我也不得不走进门内。”
“灵界不好吗?”路德维希没事干还去别的楼层看画展呢。
安妮苦笑着摇头,“我已经受够了……”她别开眼睛,“生前和死后,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亡灵和人一样,只要聚集在一起,就会被贪欲驱使着,走向永无止境的倾轧。至少,我想在死后,过上生前不曾体会过的日子。这可并不是你们人类的专利。”
但是这和托莱多有什么关系?
安妮继续说:“很自然地,燃起为生存而进行的斗争之后,有一部分人便想着离开,去寻找更广阔的天地,那就是看不到亡灵的人类的世界。人想要得到钱,亡灵想要得到堕落的精神,就这样一拍即合。你别惊讶,事实上很多上层人物都知道灵的存在。”
我早就知道了。
“尤其是你生活的这个时代,比以往的任何时期都更加便捷的时代。他们用霓虹灯、鲜美的食物、动人的色相,将人世间的一切欢愉都提供给人们,掏空了他们的腰包,令他们不再读书,不再思考除了睡觉、饮食以及忧虑久远的人类历史终结之外的全部问题。他们把人们的心藏起来,令它难以被感知,取而代之的是用华服美食填满人们的大脑,让他们为从他人处得到仰慕而挖空心思,因欲壑难填而彻夜难眠。一颗无法满足的心灵,和不再为之而付诸行动的身体,那正是堕落的开始。那些人便从中攫取利益。意志刚强者的声音逐渐被淹没,到后来,你能够听到的,不过只是经过那些人巧手包装的产物。他们让人们沉浸于立即能够得到的快乐之中,在幻想的王国里做着成为英雄的梦。这样庞大的幻想正是灵的乐土。”
安妮的黑眼珠凝望着我,“然而世上从来都不存在消耗上百年依然源源不断产出的执念。如果它存在,那只能说明有一位强大却可怜的灵魂并不知道自己只是被裹挟进去、在齿轮咬合处被碾碎的尘埃。”
她的神情有些怜悯,“一开始只是想看看博尔吉亚找到的人有什么特别之处,顺手利用你一下。反正他们把你送来我这,也没安什么好心。但是,认识这么久,我的话有几分真假,你应该能感觉到。你替我找回了掌控这栋庄园的力量,我不忍心就这样看着你去死。”
“如果你依然存在着理智,就去想办法,让他们放了你,远离令人痴狂的药水的魔力。那不是爱情,而是永远无法被填满的欲望的渊薮。”
“你不恨胡安娜和凯瑟琳吗?”我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安妮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道:“我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
她的话里有几分苦涩。
“……”
第一次发现卢克雷齐娅给我的镜子里有一个女鬼时,我就感觉到这并不是赞助我一个道具那么简单。我讨厌和亡灵有关的一切,讨厌被逼迫着去做事,在得到另一个信息来源时,根本不可能试着了解。这是阳谋,我就是当时察觉到了,也抵抗不了诱惑。
或许凯撒是想利用安妮和西班牙王室的尴尬关系,把我引入托莱多送死?可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我跟凯撒无冤无仇他干嘛要损人不利己?
我试图代入凯撒揣摩他的心理。
且慢,安妮的话怎么能贸然全盘接纳呢?说话三分真七分假,这可是我引以为傲的特长。
“还有,”安妮补充道,“你身体里的诅咒,我取掉了。但是,残余的执念,你需要找到懂得怎样提取的人将它们去除干净。”
“谢谢您……实话说,我并不想替他们做事。靠着攥着我的小命,害我几次死里逃生不说,报酬几乎为零。”
安妮微微一笑,“这不是他的本色吗?”
我低下头,装作有些尴尬的样子,“远远不如和我认识不久的您……您说的话,我早就在考虑。只不过,我手头还有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同伴的委托。只要解决了它,我就立刻脱身。”
我在胡说八道。
我抬起头,“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可能只能向您求助了。”
“但说无妨。没有什么能够比你送还给我的更加珍贵。”
“请问您听说过一个叫亚历山大·费舍的活人吗?”
亚历山大·费舍,疑似和阿方索与胡安搅在一起的人类,大概率已经不在人世。但和他有关的恶灵比安妮生活的年代早不了几十年,大家很可能彼此都认识。
“哦?我劝你不要再管这档闲事。”
“怎么?”
“你的同伴一定没有告诉过你,他也在找托莱多。”
无标题无名氏No.59568283
2023-09-19(二)13:39:00 ID: OIXC9Uy (PO主)
连上了!
我想继续问,但又想起我要在安妮面前假装自己打算置身事外,只好面色凝重地说:“哼,打的好主意。”
安妮微笑着看我表演。
“您了解得可真多。”我把目光投向镜子,“是通过这个吗?那样跟看电视也没什么区别了。”
安妮点头,“起初我也没想到,博尔吉亚会把那面镜子给了你。”
我已经想好了,回去之后要把镜子用铝箔缠得结结实实。
不,这些鬼干什么都用银器,最好找路德维希要个银盒子装起来。
我认为离开英国回家之后有必要再亲自去一趟灵界。虽然最近有用笔记本向卢克雷齐娅汇报工作进展——当然一多半是我编的,有些话最好还是见面谈。
我得到了一直想知道的信息,也不好继续待着,最主要的是我想早点回家,工作室那边还有一堆事。凌晨四点左右,我告别了安妮王后和约翰·法斯图尔夫爵士。
安妮让亡灵生活的庄园从现实中浮现出来,只一瞬,庄园又恢复了我们来之前的寂静。
我敲了敲门房虚掩的门。警卫去里间睡了。马修正睡在里面的桌上,面前摊开一本笔记,听见动静便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看见是我,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回来了,什么时候了?”
“四点十五。”
马修伸了个懒腰,“好慢啊。”
“四点而已你怎么这么困。”
“那你怎么一点也不困。”
我浑身到现在都在疼。这对话太没营养了,不想继续。“你快睡一会吧,我也歇会。天亮了我们租车回伦敦。”
“不了,”马修揉了揉眼睛,“谈得怎么样?”
“嗯,还行,她没有食言。”我说,“你知道爱情药水背后有很多活人的影子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不然那种东西怎么流通到人间。”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坐在马修旁边叹了口气,“我觉得背后牵扯的人和事不是我一个普通人能参与的。公爵这是强人所难。”
“想开些。”马修拍了拍我,“别说是你,国际刑警也抓不到证据。”
“灵界的事算什么犯罪证据呢?”我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没想过自己长大了会学法庭科学,但很喜欢看刑侦电视剧,总觉得主角伸张正义真伟大,如果我也能做到,是不是我也可以成为那样的英雄。”
马修静静听我说。
“长大了才知道,唉,真他妈的难。”
别说是现在遇到的事,哪怕是以前在单位实习,很多时候也只是葫芦僧断葫芦案。
所以我才不想工作,想继续读书,这样至少以后能够去一个好一点的地方,至少不要把有限的生命消磨在无限的明争暗斗里。
托言岭的福,我起码得这么到处胡混一年。
我胡思乱想,如果没有言岭,我现在应该在准备上学的事,而且也就不会拿到该死的优惠券。我会生活在和平安定的世界里,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狗屁倒灶的事。
不,那样我就永远也无法了解到,世界上还有着这样的事。
马修突然打断了我脑子里纷繁的思绪,“原本这次的假期,我是打算回美国一趟的。”
哦,对哦,马修是意大利裔的美国人,法国只是他的工作。
我迷惑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他打开手机,找出和一个人的聊天记录,他给我看照片,上面是一对年纪在五十上下的男女。女人坐在轮椅上,男人推着她,他们看上去很幸福。
“这是我哥哥。喏,这个你一定不认识,不过你知道她,这就是奥利维亚。”
啊,我记得,鬼宅被毁后得以重返人世的灵魂。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其实我什么也没做。
“人的一生有几个四十年啊。”马修感慨道,“普通人的感受,对于亡灵,还有上面的人来说,比起需要权衡的利弊,是多么不值一提。”
他搂着我的肩膀,“小伙子,我们改变不了那些。我没法申请援助,我能做的只有以个人名义,尽可能地帮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我抬起头望着他。
所以他很自觉地没有试图进入安妮的庄园。我还以为他要跟上我,是打算弄到新的情报。
我脸上突然有点发烧。
他点亮屏幕,“这就是全部的意义。”
和凯撒的吩咐无关。
我俩在椅子上随便补了个觉,天亮后警卫叫醒我们,马修租了个车,我们原回到伦敦住一晚,再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接下来你需要我和你一起去西班牙吗?”马修问。
“不了,你回美国见家人去吧。我也要回家一趟。”
“那你想好了怎么应付公爵吗?”
“想好了。我打算回去处理好我自己身上的事,做好准备,就启程去西班牙。”
马修有些惊讶。
“不管怎么说,我是个大活人啊,现在还认识了国际刑警的朋友。就算什么都办不了,至少,我想去看看。”
“看什么?”
“这个世界上未知的事太多了。”我说,“我现在,嗯,应该不缺钱吧,老实说,按我的消费水平,之前挣的钱已经足够我这辈子衣食无忧了。我必须得说,这趟旅程真的很开心。我想通了,我的性格就不是甘于安安稳稳在某个地方踏实过日子的类型。既然,呃……”
我不好说安妮替我去除了身体里的诅咒。
“总而言之,我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当然,你放心,我不打算窝窝囊囊地死在某地。”
也许是诅咒没了,我的内心变轻松了,又或许是安妮带走了言岭放在我身体里的一些纠结狭隘的东西,还有,马修的话语。“至少,我希望日后我的朋友们回忆起我,会说,我不是个只知道埋怨别人的窝囊废。”
让言岭去死吧。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我想听从内心的声音,那就是我真的对未知的事情很感兴趣。
马修和我拥抱了一下,“随时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