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绮谭无名氏No.62866784 返回主串
2024-06-24(一)16:27:37 ID:Fodqsa7 回应
每当窗边的风铃响起,我总会回想起在那个岛上的噩梦般的夏天。
咸腥的海风混杂着血气拂过面部,我用力干呕着,肠胃像是被人用力攥捏着痉挛扭曲,却没有东西可以吐出来;四肢在不断颤抖,强撑不让自己倒在地上。在万籁俱寂的黑暗中,只有心跳声和着海浪拍打岸边的节奏,一下又一下,直至虚无。
我再也不能吃鱼,也不能面对异性,这样的人即使是在精神病院里也算得上异类。在外面我是正常人中的疯子,而在这里我是疯子里的正常人。我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诅咒过去的自己,也诅咒让我沦落至此的那个人。每晚对我而言都是折磨,生怕那个声音在我梦中再次响起。
曾经我也想一了百了,但是不能。
无标题无名氏No.62877790
2024-06-25(二)17:09:24 ID: Fodqsa7 (PO主)
浮木先生耽于繁忙的祭典工作,我的婚事也没能再找到机会反对,可能我从内心也渴望有个归宿吧。我与美勒的关系重新热络起来,但她看我的眼神总有几分不明的意味,而那时的我却不懂得是什么意思。
浮木先生将我与美勒的婚礼定在庆典的同一天,“双喜临门,好事成双嘛”,他这么说。我简直难以置信:去年还是个破落穷小子,摇身一变竟然要成为大地主家的乘龙快婿。弥助却告诉我,人生本就福祸相依,若不是我家道中落又被强征,又怎会有今天的喜事?
比起与美勒结为夫妇,更让我欣喜的是终于能与弥助成为真正的兄弟了。
从今往后,本人,真田镬,就要以佐川镬的身份活下去了。
我将是佐川美勒的夫君,佐川弥助的义弟,佐川久助与佐川和子的义兄,佐川浮木的义子,我是佐川家的一份子。
想到这里,我看向了别院的方向。
一次也没有,自我来到佐川家,一次也没去拜访过。
当我向美勒和佐助提出看望岳母时,我第一次从他们脸上看到了异样的神情。两人都以母亲身体不好不便打扰为由拒绝了我的请求,只告诉我婚礼当天会让我去拜谒。
那时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我也并未过多在意。
正是这种贯穿了我人生中的迟钝与麻木,才使得我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无标题无名氏No.62877906
2024-06-25(二)17:19:45 ID: Fodqsa7 (PO主)
吉日已到,白昼行典,夜晚成礼。
平日熟悉的人们手持祭品,跟随在佐川家众人及神主身后向神社走去。这也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小岛上的人鱼神社。原来神社在佐川家所在的山崖之下临海而建,但由于过去百年之中沧海桑田,已无法接近神社内部,只得在神社之外的鸟居前举行仪式。
弥助与其他青壮年扛着巨大的人鱼塑像走来,将其放在鸟居之下。神主念念有词,村民们纷纷低头祈祷。神主的祝词应和着海浪拍打礁石的节奏,我似乎听到从山洞深处的神社方向传来的些许闷雷作响,我猜可能是由于潮汐长期侵蚀,才有这样的怪声。
身旁的美勒戳了戳我,我回过神来,只见弥助递给我一把小刀。我不解这是何意,他悄声告诉我,人鱼祭典的最后部分是要众人模仿百年前,将人鱼分解后投入大海。往年这项任务都是由佐川家家主来做,但浮木先生为了让我尽快融入佐川家,所以将这第一刀的殊荣让给了我。
我心生感动,看向浮木先生,而他也微笑着冲我点了点头。
于是我向人鱼塑像走去。
这是一个美貌的女子,五官与美勒有几分神似,或许就是以美勒为蓝本刻画的吧。我一时间有些不忍心下手,转而看向她的下半身。那里却没有美勒那样修长结实的双腿,只有一条硕大的鱼尾。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鱼,只觉得与曾见过的鱼类都不太类似。
鱼鳞密密麻麻地堆叠在尾巴上,我惊叹于雕刻师的手艺精湛,又被这令人目眩神迷的图案弄得有些恶心。恍惚间山洞里的怪声似乎越发清晰…
见我久久发愣,弥助轻咳一声,我才赶紧将小刀抵上泥塑,划下第一刀。
围观的村民们鼓起掌来,弥助也走过来接过小刀,接着我下刀的地方划下第二刀。
紧接着人们纷纷上前,一刀,又一刀。
人鱼变成了一地碎片,神主指挥人们将碎片收集起来,洒向大海。
人鱼祭,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我与美勒的婚事。
无标题无名氏No.62878078
2024-06-25(二)17:35:19 ID: Fodqsa7 (PO主)
少女面色娇羞,身着无垢,尽显风华。一时间我都有些看得呆了,弥助赶紧拿胳膊捅了捅我,提醒我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那晚,我被热情的村民们轮番灌酒,喝得酩酊大醉,都不知何时与美勒入的洞房。
等我再度清醒,天光大亮,少女沉睡的面庞在我耳侧,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之后,我便以佐川家女婿的身份分担起家族中的工作,忙碌充实的生活填满了我的大脑,似乎有什么事被抛之脑后,兴许是什么不重要的事吧。
直到美勒开始频繁干呕,身子也比原先富态些许,我还没反应,弥助就激动地摇着我的肩膀,说他要当舅舅了。
我要当爸爸了?
我要当爸爸了!
自己的人生突然多出了名为“血脉”的联系,庞大的喜悦洗刷了我的头脑,并在这份喜悦退去之后令我得以想起那件被遗忘许久的事。
无论如何,也该去拜谒佐川家的主母,浮木先生的夫人,美勒与弥助的母亲。当我再一次向浮木先生提出这个要求时,他只是沉吟片刻,就答应了。
命定的道路终于还是走向了悲剧,如果我当初没有提出这个要求,会不会我仍然还是活在幸福里的盲鱼?
我向妻子分享了这个喜讯,却没注意到她眼神里越来越凝重的悲哀。美勒她始终都表里如一,有颗美丽的心灵,想必那时候的她也一定非常痛苦吧。
无标题无名氏No.62878672
2024-06-25(二)18:26:33 ID: Fodqsa7 (PO主)
是夜,我跟随浮木先生来到别院,并未有任何佣人跟随,美勒和弥助也不见踪迹。我有些疑惑,却也没多问,只顾埋头跟在身后,心道是他们兄妹有别的工作要做。
进入别院,一股诡异的恶寒如同触须,沿着我的脊背蜿蜒而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我忍不住扫视这从未来过的别院,发觉这里竟然没有人居住的气息。可弥助不是说他的母亲…没等我发问,浮木先生就走进内屋,我也只好连忙跟上。
映入眼帘的除了布满灰尘的内室,还有一扇扣在地上的大门。
门体厚重,满布锈蚀,锁孔却光洁如新。上面雕刻着繁复诡异的花纹,我只能勉强从中分辨出隐约有个人形,而他旁边的…那是什么?
疑问此刻堵在喉中,它们畏惧着不敢出口。
浮木先生打开门扉,单手就把看起来有数百斤的门掀起来,幽暗深邃的地下通道赫然出现在我眼前。我跟在浮木先生身后,愈往下走,愈觉寒冷刺骨。似乎还隐约听到浪潮声,与那日在祭典之时听到的沉闷雷声。
终于,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口向浮木先生发问。
“父亲大人,这里究竟是…?”
“这是通往人鱼神社的路。”
“人鱼神社…?可我们不是要去拜见母亲大人吗?”
“呵…镬君,你是个好小子,我挺喜欢你。美勒和弥助,还有久助跟和子,都很喜欢你。这么久了,我也觉得是时候了。”
他停下脚步,侧过身子看向我。
通道尽头是一扇同样厚重的大门,潮声与闷雷快盖过说话的声音了。
两腿不知怎的,自己颤抖起来,似乎像是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有什么,在这扇门的后面。
佐川浮木再次对我露出笑容,我此前从未觉得这个与弥助如出一辙的明快笑容是如此刺眼,那两排洁白也仿佛不是牙齿,而是散发珠光的利刃。
“来吧,拜见我的妻子,美勒与弥助的母亲。”
“不,是佐川家的,母·亲·大·人·”
无标题无名氏No.62882648
2024-06-26(三)00:32:02 ID: Fodqsa7 (PO主)
九岁那年,父亲从邻国带回来一本名为《太平广记》的画本。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人鱼”:上半身是美艳男女,下半身却是鱼。后来年岁渐长,又在本国的诸多书卷中读到人鱼的形象,大多也都是半为人身半为鱼身。总得来说,给我留下的印象往往是正面的。对于儿时总是寄情于书卷中的我来说,是一种充满浪漫想象的生物。
当佐川浮木打开门后,映入我眼帘的,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他说那是…人鱼?
不…不不不不不。
那个东西,它与我在书上看到的人鱼毫无相似之处。
不似人形、生有数条触肢,连面部都无法找到的上身;满是怪奇花纹鱼鳞,还在腹部堆满了饱满脓疱的下身,那些脓疱中似乎还有黑点在游动。上半身大张着的、疑似口器的部位,正不断往外流着黏液,发出如牛的闷吼。数十条硕大的铁链,要么穿过它的躯体,将它固定在石壁上,要么紧紧缠在它身上。
我只感觉头晕目眩,胃里的东西涌上嗓眼:“浮木先生!这…这!?”
“这位就是佐川家代代相传的母亲大人。”
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我的思维几乎快混乱了,他竟然走向那个东西,轻轻抱起离他最近的脓疱…不,现在我才看清楚,那不是什么脓疱,而是鱼卵。
那个东西的下半身,全是密密麻麻的鱼卵。
“当年佐川家的先祖,确实救了人鱼。后来的村子也多亏了人鱼肉才能活下来。”男人笑吟吟地露出光洁的牙齿,随后低头吻向手中的硕大鱼卵。
“可是啊,不老不死的人鱼,一把小刀怎么杀得死呢?”
浓厚的海腥味传来,浮木抱着那颗鱼卵,朝我走来。
“当我抱起几乎化作白骨的人鱼的时候,我发现了两件事。”
他把那颗鱼卵放在我眼前,我看到了鱼卵里游着的到底是什么。
“其一,人鱼正在再生。”
他解开下半身的袴,露出层层叠叠依附在血肉上的鱼鳞。
“其二,她怀孕了。”
一个正在凝视我,有着鱼尾和双腿,还有鱼鳃的,胎儿。
“吃下人鱼的血肉,便能拥有人鱼一半的血脉。”
佐川浮木..?转身朝着水边走去,温柔地抱住那头怪物。
“那如果被人鱼吃掉呢…会发生什么?”
我的神经已经绷到极限,那个男人的声音在我听来就是地狱的回响。
“妈妈她啊,我们每次出生前都会像这样唱歌呢。”
失去意识前,我只能勉强听到他最后包含真挚遗憾的话语:
“真可惜,我还以为能成为一家人的……”
无标题无名氏No.62882766
2024-06-26(三)00:43:11 ID: Fodqsa7 (PO主)
我被盛在盘子里,被巨大的鱼头用刀叉分食。
忽而鱼头又变成佐川浮木,忽而又变成弥助。我被他们塞进嘴里,细细咀嚼,渗出肉汁。黑暗过后我又被从一条鱼尾之间被抱起,放在襁褓里嚎啕大哭,一双手将我接过。我看向如菩萨般的双手,和充满悲悯神情的美勒。她向我吻来,我则心甘情愿地被她吞吃在腹中,直到意识归于虚无。
再度醒来已是在精神病院,主治医师宣布了我将在这里度过余生的消息。听到是弥助送我进来的,我也没了反抗的心思,毕竟可留我一条残命,是我与他最后的兄弟情分。至于佐川家发生的一切,疯子说的话又有谁会信呢?只是可怜美勒和她肚子里的…的什么?想到这里,我感到脑髓如针扎般剧痛。
不可回想,免受刺激。
不能见鱼,不能见女。
不可听到咀嚼之声。
病院俨然成了我最后的藏身堡垒。
我曾趁护士不注意,从楼顶一跃而下,却在剧痛中被抬回病房。
七层楼的高度,我却没死。
等待内脏复位与骨骼重塑的漫长时间里,我又想到那年在山洞里,那柔软湿润的口感。
啊…
原来我也早已是。
“妈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