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无名氏No.59035488 只看PO
2023-08-10(四)16:40:58 ID:UR12scF 回应
读高中的时候说过很多遍“毕业了不要把我忘了”以及“常联系”之类的话。但现在想想也只不过是童言无忌。有些交情的保质期只有那两三年,一但离开了“高中”这个特定的语境,就再也找不到共同话题足以交心。至少我是这么认为。起初大家还联系,一切都像是从未改变,直到那些电话号码变得陌生,最后销声匿迹,连同有关那些人的记忆。
除了卢唤山。
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他。
当时班上轮流做自我介绍,那样一个少见的姓氏,景区一样的名字,又刚好坐我后排,顺理成章地成了我第一个认识的人。
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一年四季都在校服外裹着件长袖衣服,好像总是很冷的样子。只要你和他交谈过,你绝对不会忘记他跟你说话时的那副样子。虽然是在跟你讲话,但你永远无法捕捉到他的目光,那种飘忽不定的目光。无论他说些什么,全是写小说般不明所以的句子。说激动了,手舞足蹈地给你描绘,时不时用上他最经典的口头禅“世界上最..的..”。除了和我聊天,其他时候一般只是呆呆地托着腮,在纸上写写画画,但会在你伸长脖子想看时马上用手捂住,朝你不好意思地笑着。
无标题无名氏No.59039786
2023-08-10(四)21:02:09 ID: UR12scF (PO主)
从一开始车水马龙的城市大街,导航正将我向郊外引去,四十分钟过去了 前方是无穷无尽的山路与原野。
面对前方一成不变的风景,思绪回到过去。
卢唤山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正舀起盘中的一块土豆。
“你将来想做些什么呢?”
说实话,这种问题只在小学的时候才会感兴趣,我望向他异常热切的双眼。
“没想过,你呢?”
“我嘛,我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辛福,我要去学画画,还要写书,要养一条狗养一只猫,种一大片向日葵。”
小孩子般的回答,但看他那无比认真的神情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幸福”这个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词,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我也去寻找属于我的幸福吧。”
他笑着说:“其实有你这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我已经很辛福了。”
前路还是那些土路和无穷无尽的杂草丛,车的两边是密密的向日葵花海!,那些足有一人高的花朵站成沉默,在并不明媚的日光下将影子投入车中。
不知怎的,这向日葵却给我一种,诡异的感觉?
车窗外,一个黑色的影子极突兀地站在其中,看不清楚,只能大致确认类似人的形状,却只有脖子以下的部分,脖子上方像是被截断了一般。
稻草人?
谁家稻草人做成那个样子啊?
而且无论何时,只要我望向窗外,总会有一个那样的人形,未免也太密集了。
或者说,他是在跟着我的车移动?
向日葵丛反射的不再是希望的阳光,一种不安与诡异正从中蔓延出来,我泛起一阵恶寒。
无标题无名氏No.59041803
2023-08-10(四)22:54:18 ID: UR12scF (PO主)
“导航结束。”
最终,我被引到一座小镇,一座向日葵花海旁的小镇,顺着门牌号,我找到了卢唤山家。
那是一座独立的房子,被向日葵与别的住处隔开,仿佛一只眼睛,眺望着外面的世界。
屋子的阳台上摆满了花,好像很久没人浇水,全都枯死了。门厅前的木地板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除了我的脚印以外再无他物,他平时不出门的吗?或者说,真的有人住这儿吗?
身后,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在风中摇曳着,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恰似电话中听到的那样。
怀着万分忐忑的心情,我敲了敲门。
没有脚步声,门却在几秒后被缓缓打开了。
开门的一瞬间我看到一片金黄,恍惚间,他脖子上是几朵盛开的向日葵,回过神来又消失不见。
到底怎么回事?
“欢迎,欢迎!”熟悉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不知是身后的声音太大还是他嗓子确实出了问题,总觉得其中带着沙沙声。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怎么变,稚气未脱的脸朝你温和地笑着,只是写满了憔悴,这也不难想象,当同龄人如我都在上大学的时候,他还在监狱与精神病院间辗转。
他伸手的动作有些僵硬,像是想握握手,我愣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或许是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他的双眼笑得眯成一条缝,用尽全力地维持着热情招呼我进屋。
“好久不见啊,我们都多少年没见了?快10年了?”
“是啊。”
无标题无名氏No.59041815
2023-08-10(四)22:54:43 ID: UR12scF (PO主)
走在他身后,我注意到他的裤脚沾满泥污,每走一步都在屋内留下一个泥脚印。环顾四周,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但是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息。
“你刚出去过?”
“啊 我才从向日葵那边回来,怎么了?”
“没什么。”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转过身来,指了指窗外。
“你看,从这边可以看到世界上开得最热烈的向日葵。”他笑着打开窗户,“很漂亮吧!”
“嗯,真的很美,我能出去看看吗?”
我撒了个蹩脚的慌 目的只是为了尽量减少和他共处的时间。
上一秒还笑着的他立刻变了副样子,无比严肃地叫住向门外走去的我。
“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能到那里面去。”
是他从未使用过的异常焦急的语气 我被他吓住了,向后退几步。
他向我藏着些什么,从进屋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这里不对劲,没有脚步声的他,看上去至少一周没人住的屋子,以及绝对不能踏足的向日葵地。
我正向不可视的深渊走去,毫无方向,也无退路。
像是为了缓和气氛似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要不你先看会儿电视?饭马上就好,待会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世界上最豪华的晚餐。”
我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转换着频道,电视上的所有内容都看不进去,沉默在厨房与客厅之中流动着,只余广告孤独而热闹地在屋子中响着,他很奇怪,原来就很奇怪,现在更奇怪,而且令人恐惧。
我不敢转头,也不敢发出声音,不知道我的哪一句话,哪一个动作会触发不属于他的他最深层次的黑暗,从厨房中冲出来。
很快到了晚间新闻,说实话,我从未这么紧张地看过电视。窗外的风猛烈地挂着向日葵叶子交错的声音像是哭声,天已经黑了。
“社会新闻,T镇杀人案仍无进展…”
T镇?不就是在这里吗?
“嫌疑人用石头猛击受害者面部,现场的血迹表现其抛尸至向日葵丛中,但截至今日,尸体仍未发现。”
“目击者表示,嫌疑人男,高约173,体型瘦高。”
每一条仿佛都指向厨房中的卢唤山,相同杀人的手法,以及家附近的向日葵花丛…一切都表明又有一条人命死于他手下,就在这房子附近。
而我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
啪———
电视戛然而止,卢唤山不知何时早已站在我的身后。
“饭好了哦”他死死盯着我,不容置疑地,“快去吧,一会儿菜凉了。”
我动弹不得,心脏跳得几乎要从嘴中蹦出来,客厅中,他瘦高的身躯如一具重生的尸体,露出令人不安的笑容,盯着我向餐桌走去。
无标题无名氏No.59041824
2023-08-10(四)22:55:12 ID: UR12scF (PO主)
餐桌上的暖光将饭菜照得五光十色,我却怎么也吃不下去。
“尝尝。”他笑着说,“都是我亲手做的。”
我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嘴中,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手艺确实不错,但在这样的情形中我实在没有胃口。
“怎么样?”
“嗯,很好吃。”
他长舒一口气,刚放下很重的担子般,“我答应过你要请你吃饭的嘛。”
我与一个满脸堆笑的杀人犯面对面地坐着,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他消失的那几年与那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他还是像过去那样,手舞足蹈地回忆起高中时我们两人一起翻过的那些傻,而我什么也听不进去。除了这个,他还能和我说些什么呢?他早已和我们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向着地狱的道路,而且,无法回头。
他本就和我们不是一类人吧。这样一个残忍的精神病患者,再见面时却任然在傻傻地谈着自己无法拥有的“幸福”“未来”之类的词汇。
一种类似,怜悯的情感从内心深处涌上来,他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我不理解,我不相信,我宁愿相信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噩梦。
像鬼一样的,走路没有声音的他,连着虐杀两人的他,请我吃饭的他,令人不安的他,令人怀念的他,哪个才是真实的。
望着他的双眼,为什么总想流泪呢?为什么总觉得他早已离开了呢?
坐在我对面的是不是只是他的鬼魂呢?
我还是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幼稚的他才是真正的他,而不是那个嗜血的恶魔,故事中的杀人狂与饭桌上笑着的他相去甚远,简直是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怪谈。
他确实做了满满一桌子菜,猪肚鸡,松鼠鳜鱼,溜肉段,毛血旺…天南海北什么都有。两个人的餐桌,硬是被他整出了一大桌子人的浩浩荡荡。
无标题无名氏No.59041842
2023-08-10(四)22:56:02 ID: UR12scF (PO主)
我想起过去那些两个人凑钱吃的食堂冒菜。
“小卢啊?我问你个事呗。”
“嗯,怎么了?”
校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据他说“校服买大一点可以穿三年嘛。”
“如果你遇到困难了一点要给我说,也不能老是我给你倒苦水,你也可以把你的那些破事讲给我开心开心。”
虽然是犯贱的玩笑话 但我是真的想帮他解决问题,我已不止一次地注意到他那些创口贴下的青红与脖子上的抓痕意味着什么,在他的生活中至少有一个人对他施暴,但作为他朋友的我无能为力,什么忙也帮不上。
“你在说什么啊?”他笑着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啊。你看,你对我这么好,经常和我聊天,还请我吃饭。”
我们的关系可以算是亲切,但总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他太正常了,而且只有高兴一种情绪,以至于太不正常了。和别的同学交流时发现再温良的人偶尔也爆几句粗,开点恶意的玩笑。卢唤山永远不会,永远彬彬有礼,挂着营业式的微笑,不会和任何人发生任何争执任何矛盾,也尽最大可能地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望着他走进教室的背影,我总觉得这个“绝对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困扰”的人总有一天会遇到大得我想帮他也帮不上忙的麻烦。
而这次便是彻底毁掉他的麻烦。尽管我的内心告诉我不会是他,凶手另有其人,但事实如此。
无标题无名氏No.59041847
2023-08-10(四)22:56:24 ID: UR12scF (PO主)
晚餐总是无言,我也确实无法找出任何话题来打破沉默,本来这就是我计划的告别,见面,吃饭,履行诺言,然后再也不见。但刚刚正坐在我对面的极有可能是一个超自然事件或者刚刚新闻中的杀人犯,他并不属于我们正常世界,而我并没有十足地把握现在就破门而出能跑得过他。
“你知道吗?”他开口了,“我有个哥哥。”
“不知道,你们给我说过欸。”我佯装一副惊讶的样子。
为什么现在突然提起他?
“他和我不一样,他是世界最完美的人,被寄以厚望,绝对不容许自己出现任何的差错。”不知是太久没和人交流了还是,他把“绝对”和“差错”这两个词咬得很重。
“嗯。”
“他不会出错的,我们都这么认为,绝对,绝对不会出错的,任何时候。”
“你知道吗?如果你也有一个这么完美,更值得被爱的兄弟姐妹。”
“有的时候会需要你做出些牺牲。”
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用手托住脸。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其实很害怕我吧。”
我沉默无语。
“我想说的是,谢谢你愿意来看我,以及,我其实没有那么坏,你愿意相信吗?”哥哥的话题刚开始又被岔开。
他哭了,脸埋在手掌中,身子也随之抖动。这是我第一次看他表露出悲伤的情绪。
“我没病,也没疯,我没杀人,你能相信吗?”他的语气越来越激动。
我当然愿意相信,我从一开始就想这样相信,但我没有任何证据,他也没有。现在是在后悔吗?还是在自我欺骗?
无标题无名氏No.59041857
2023-08-10(四)22:56:52 ID: UR12scF (PO主)
屋外的风刮得更猛烈了,整间屋子被笼罩在一种不安的气息之中,除了他时断时续的哭声,只剩向日葵所发出的沙沙声。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现在不是逃跑的最佳时机,而我也只能继续以朋友的身份强撑着恐惧,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做无声的宽慰。
可是他的身体早已是不属于人的温度,冰凉得如同一具尸体。
坐在我对面的卢唤山,是不是早已被不可名状精神病杀人犯替换了。他早已不是他了,而是某个孤魂野鬼。
只是今晚与我见面时,才露出他本真的灵魂?
泛起的恐惧几乎使我呕吐,我陷入了最危险的处境,甚至连身边的人是人是鬼都无法确认。
他终于抬起来了头。
“我以为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幸福。”
为什么到现在了还在像写作文那样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他哽咽着,“你还愿意做我朋友的对吧!”他的语调越来越高,高得几乎快不属于他自己。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起。
我指了指客厅示意要接个电话,走出去,外面安静极了,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与我的心跳声。
根本没有什么电话,那是我刚刚趁他哭的时候定的闹钟。
逃,就现在!
“啊抱歉,公司出了点急事,老板让我马上回去,先走了…谢谢你给我做饭。”我佯装镇定地说着已在大脑中编好的谎言。
“不坐会儿吗?还有这么多菜呢。”
“谢了,诶,没办法,活命要紧啊。”这也是我的内心想法。
我强撑出一个笑容,向门外走去,“那,再见罗?”
他起身,向我一步步走来,拥抱了我一下,算是告别。我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温度,相反,满是泥土的土腥味。
“谢谢你能来,再见。”
“再见。”
我背上包,向门外走去,他站在原地。
一步,两步,我小心地计算着,再走十步就开始跑…
“对了!别忘记我!”他突然跑出门外,不顾一切地叫到,声音在晚风中颤抖着,“下次我们各自去寻找幸福的时候,别错过了!”
他是在后悔吗?错过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泪水落下,我却不知道原因,按道理我不应该同情一个杀人犯。
我走着,走着,直到确认他追不上我为止,发疯地向前狂奔。夜的不详紧跟在我身后,身边的向日葵花丛中几近尖叫的声音传来。
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双手发抖地发动汽车,没命地向前。踩着无法摆脱的恐惧,终于来到了镇口。
无标题无名氏No.59041864
2023-08-10(四)22:57:25 ID: UR12scF (PO主)
“你从哪儿出来的?”路口确认小镇安全的老人拦住我的车,大惊失色地发问。
“我朋友家。”
“你朋友?那个疯子?”
我佯装不解。“哪个疯子,我朋友不是吧。”
“那可能你朋友家在疯子那方向吧。我给你说,我们镇上有个疯子,过去杀了人,关进去没几年就放出来了,还是他哥心善啊,这这里帮他安居。”
“你们不怕吗?”
“怕啊!怎么不怕!去闹了好几次了!他哥向我们保证他不可能再出来了。好像他哥把他锁在那个房子里了,门是打不开的。”
门打不开?那刚刚我去的是哪儿?那新闻里的杀人犯是谁?
“就被锁在里面,没出来过?”
“但我给你说,就上周六,那里死人了。新闻上也讲了的吧。”
“好像是,那和他没什么关系吧?他不是出不来吗?”
“哎呀!不知道的嘛!王婶那天走那儿过,一般那都是没人的,结果她看到一个男的在把另一个男的往向日葵花丛中拖,哎呀,那个人的脸被砸个稀巴烂,简直看不出来还有个人样。我们都害怕啊,报警了,警察找啊,杀人的还是没找到。”
“那不跟那个疯子之前…”
“是啊,而且我给你说,就上周死了人之后,卢唤山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他怎么跑走的。”
“不是只有他哥才有钥匙吗?他哥不来他也出不来的吧?”
“不知道他是把锁撬了还是咋的…那几天正是他哥那个公司上市,忙得要死,他哥过来挨家挨户地道歉,说他弟弟还没找到。我们都不敢出门!小伙子,天黑了就不要在外面乱跑,那个花丛里,随时可能跳个人出来把你砍了…”
告别了这个可怖的故事,我继续向前。
我刚刚见到的到底是什么?
他怎么出来杀人的?又是怎么消失的?
今晚上特意为了见我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