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录《无尽的玩笑》No.64456511 只看PO
2024-11-21(四)05:21:48 ID:SCWs92C 回应
“他们应该给读完这本小说的人发个奖,奖励是可以再读一次这本小说。”
无标题无名氏No.64923760
2025-01-06(一)19:00:12 ID: SCWs92C (PO主)
值得注意的是, 在年轻的恩菲尔德网球学校学生里, 普遍将J. O.因坎旦萨博士把脑袋伸进微波炉的行为归因于这种快感缺乏。这可能是因为快感缺乏经常与极有目标性的人到了一定年纪完成了或者超额完成了自己所有想要的东西的危机联系在一起。中年美国人的“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危机。事实上这完全不是置因坎旦萨于死地的原因。事实上这种他达成了自己所有的目标然后觉得这些成就没有为他的存在增添意义或者快感的推断更多地阐明了学校学生自身而不是奥林和哈尔父亲的问题: 他们还在德林特之类他们家乡教练那种胡萝卜加大棒的训练哲学影响下, 而没有受更自相矛盾的施蒂特/因坎旦萨/莱尔学派的影响, 这些情不自禁要用自己在排行榜上的位置衡量自己全部价值的年轻运动员把实现他们的目标并发现他们内心尚存的时刻啃噬的无价值感看作某种精神妖怪, 他们可以用此来证明去往早间训练途中会停下来闻闻鲜花的味道的必要性。成就并不能自动转化成内在价值的想法,对他们来说, 在那个年龄, 仍然是抽象的, 很像他们自身死亡的可能性——“盖乌斯会死”(1之类。内心深处, 他们仍然认为那根需要竞争的胡萝卜才是圣杯。他们在遇到快感缺乏的时候总是浑浑噩噩。他们只是小孩, 你要记住。你如果听听16岁以下组在浴室或者食堂队伍里的对话:“嗨, 你怎样? ”“这周第八, 我就这样。”他们仍然崇拜胡萝卜。可能除了内心痛不欲生的拉蒙特·朱, 所有人都还有那种错觉, 认为成为大陆排名第二的14岁球员会有排名第四两倍的价值感。
不管是不是被欺骗, 这是种幸运的活法。哪怕只是暂时的。很可能排名更低的小小孩比排名更高的要快乐很多, 因为我们(大多数不是小小孩)知道渴望一样东西比得到一样东西更让人兴奋, 似乎如此。虽然这可能不过是把同一种错觉颠倒过来而已。
//(1)
这是个“对三段论进行演示”的典故。
大前提:所有男人都是凡人。
小前提:盖乌斯是个男人。
结论:盖乌斯是凡人。
盖乌斯/Caius是凯撒的本名,也是常见的古罗马贵族名。
无标题无名氏No.64923890
2025-01-06(一)19:12:38 ID: SCWs92C (PO主)
哈尔·因坎旦萨, 虽然他此刻还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在小包装德芙巧克力棒之年把脑袋伸进一台特地用假领子似的东西改造过的微波炉, 却很明白不是因为普通的美国快感缺乏症。哈尔自己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没有了那种真诚的所谓丰富的内心感情; 他觉得<快乐>或者<价值>这样的词就像方程式里的变量, 他能够操纵它们以满足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让他们觉得自己灵魂尚未出窍, 作为一个人(1——但事实上他比约翰·韦恩要机械(//robotic)得多。他与他妈妈们的问题之一是艾薇儿·因坎旦萨以为她完全了解他作为一个人的内心和外在, 还认为他是个有内在价值的人, 而事实上哈尔的内在几乎什么也没有, 他知道。他的妈妈们艾薇儿从他内心听到她自己的回声却以为她听到的是他, 这让哈尔最近在一件事上的感觉达到了极限: 他很孤独。
//(1)原文为"he finds terms like joie and value to be like so many variables in rarified equations, and he can manipulate them well enough to satisfy everyone but himself that he's in there, inside his own hull, as a human being."
无标题无名氏No.64924046
2025-01-06(一)19:28:06 ID: SCWs92C (PO主)
有意思的是美国千禧年一代活跃的文艺作品通常把快感缺乏和内心空虚当作时髦和酷的事情。这有可能是对德语 Weltschmerz[1一词浪漫称颂的残余, 这个词的意思是厌世或者时髦的空虚。可能是因为文艺作品通常是由那些厌世和更精于世故的年纪更大的人完成的, 却由年轻人消费且他们不仅消费还从中研究如何变得时髦、变得酷的方法——记住, 对小孩和年轻人来说, 时髦和酷等同于被崇拜被接受被包括也就是说“不孤单”。忘了所谓的同辈压力。这更像是<同辈饥渴>(//peer-hunger)。不是吗? 我们到了精神发育期, 很快发现最可怕的超越一切的恐怖是孤独, 被排除在自身的牢笼之外。一旦到了这个年龄, 我们可以给出或接受任何东西, 戴上任何面具, 只为了融入, 成为一部分, “不孤单”, 我们年轻人。美国文艺作品是我们融入的指南。如何做到的指南(//A how-to)。我们年轻的时候就被告知应该如何制作无聊和玩世不恭的面具, 我们的脸如此具有可塑性, 可以成为任何形状。而之后我们的脸僵在了那里, 那种把我们从黏稠的情感和单纯的天真中拯救出来的悲观消极。在这片大陆上,(至少从版图重划开始)感伤与天真几乎是等同的。J. O.因坎旦萨的世故观众最喜欢的有关《透过一块砖看美国世纪》的一点是其很明显的观点, 认为天真是千禧年美国神学中最后真正的可怕之罪。而因为罪是那种我们只能象征性讨论的东西, 很自然父亲本人的小黑暗电影其实有关一个神话, 那个奇怪地一直存在的美国神话, 厌世与天真是不可兼容的。哈尔虽然空虚但并不笨,他私下认为对感伤的时髦厌世的超越其实是某种对成为真正的人类的恐惧,因为成为真正的人类(至少他这么想)的话也就很可能不可避免地多愁善感、天真、容易自作多情也就是总体来说非常可悲, 而这些则意味着自己本质上永远是个婴儿, 一个看上去有点不对头的在地图上拖着自己形状诡异的身子的婴儿, 大大的湿润的眼睛, 青蛙一般柔软的皮肤, 巨大的脑袋, 黏糊糊的口水。哈尔身上真正具有美国性的东西之一, 很可能是他厌恶自己孤独真正的原因: 丑陋的内在自我, 无法抑制的感伤与需要, 就在他时髦的空虚面具之下起伏蠕动: 快感缺乏。<281>
1] 德语, 意为: 厌世情绪。
//这是个类似于“world-sorrow”的生造词,由18到19世纪之交的德国作家让·保尔(Jean Paul)创造。他的作品在文学史上处于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之间的过渡时期,以幽默和形式散漫为特点。
无标题无名氏No.64924092
2025-01-06(一)19:32:31 ID: SCWs92C (PO主)
《透过一块砖看美国世纪》最重要也最著名的关键画面是一根钢琴弦颤动着——高音D, 看上去是——颤动着, 发出非常甜美的不加修饰的单音,之后一根小小的大拇指进入画面, 粗壮湿润苍白但有点脏的大拇指, 指甲缝里有很多让人恶心的东西, 小且没有皱纹, 显然是婴儿的大拇指, 而当它碰到钢琴弦的时候那甜美的高音忽然消失了。之后的寂静简直让人难以忍受。电影的后半部分, 在很多讽刺和说教的有关砖头的全景以后, 我们回到了钢琴弦, 大拇指已经不在, 而高亢甜美的声音重新出现, 非常纯粹单一,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 在音量逐渐增大的时候, 这声音底下似乎有什么腐烂的东西, 在音量越来越大的过程中, 这清脆的高音D有种甜得发腻、熟过头、可能腐烂的感觉, 声音越来越纯粹越来越响越来越让人烦躁, 我们最后发现自己在纯粹的未经加工的声音正中, 渴望甚至祈祷那婴儿的拇指回来, 让声音消失。
无标题无名氏No.64924200
2025-01-06(一)19:42:39 ID: SCWs92C (PO主)
哈尔年纪还没大到能明白这是因为麻木的空虚并不是最糟糕的那种抑郁。那种目光呆滞的快感缺乏不过是真正的捕食者——痛苦的“大白鲨”——腹侧的一条鲫鱼。权威机构把这种状况叫作<临床抑郁症>或者<退化性抑郁症>或者<单相焦躁症>。除了失去感觉能力、灵魂麻木, 凯特·贡佩尔在她“戒断”秘密大/麻时所感到的捕食者程度的抑郁本身也是一种感觉。它有很多名字——痛苦、绝望、折磨, 或者借用伯顿的<忧郁>或者叶夫图申科(1更权威的说法: <精神病抑郁症>——但凯特·贡佩尔, 掉在这玩意儿自己的战壕里, 只能管它叫作<它>。
它是种与我们所知道的人类生活完全不相容的精神痛苦。它是种激烈又彻底的邪恶感, 不只是一种意识存在的特征, 而且是有意识的存在的本质。它是种中毒的感觉且渗透到自身最基本的层面上。它是种细胞与灵魂的呕吐感。它是种并不麻木的直觉, 在这种直觉里, 世界是丰富的, 有生命力的,并不像地图, 也是极度痛苦的, 恶性的, 与自我对立, 让自我消沉之后, 它继续让自我翻腾使它凝结, 张开它的黑色翅膀吸入它自己, 从而与这个世界达成一种几乎神秘的统一性, 其中每个部分都意味着对自我进行痛苦的摧毁。它的情感特征, 即贡佩尔描述的那种感觉, 可能是最不容易形容的, 除了说这是种进退两难的处境, 也就是任何/所有我们与人类行为相关的选择——坐着或者站着, 做事或者休息, 说话或者不说, 活着或者死去——都不仅让人不快而且简直恐怖。
它的孤独在一种无法传达的层面之上。凯特·贡佩尔根本无法让其他人理解临床抑郁症的感觉, 哪怕是一个自己也有临床抑郁症的人, 因为在这种状态里的人无法对另一个活物感同身受。这种快感缺乏的“无法感同身受”的感觉也是它重要的一部分。如果一个身体疼痛的人顾不上除了疼痛的任何事情, <282>那么一个临床抑郁症患者则无法独立于正逐个细胞消化她的整体性痛苦, 去感知其他人或事物。一切都是这问题的一部分, 且没有解决方法。这是一个人的地狱。
//(1)
罗伯特·伯顿(Robert Burton,1577—1640)是一位英国学者、作家和英国国教牧师,以其著作《忧郁的解剖》而闻名。
另根据D.F.W WIKI的说法,“叶夫图申科”在这里并不指俄罗斯诗人叶夫根尼·叶夫图申科(1933—2017)。
无标题无名氏No.64924337
2025-01-06(一)19:54:49 ID: SCWs92C (PO主)
<精神病抑郁症>这个权威的术语让凯特·贡佩尔感到格外孤独。特别是“精神病”的部分。这么想。两个人痛苦地大叫。一个人正被电击。另一个没有。那个在尖叫的被电击的人不是精神病: 她的尖叫在此情此景下完全合理。那个没被电击却在尖叫的人, 却是精神病, 因为进行诊断的外部人士看不到或者测不到任何电流。一个精神病抑郁症患者最不愉快的事情莫过于置身于一个充满了其他精神病抑郁症患者的病房却发现他们中没有一个真的有精神病, 他们的尖叫都在某些情况下合理只是无法被外部人士察觉而已。因此出现了孤独: 这是个闭合电路: 电流既在内部发出又在内部接收。
那种被叫作“精神病抑郁”患者的人尝试自杀并不是因为“绝望”或者任何抽象的人生资产与债务无法平衡的信念。而且肯定不是因为死亡忽然之间变得有了吸引力。当无形的痛苦到了某个让人无法承受的程度, 身处其中的那个人就会自杀, 如同一个被困的人最后会从着火的高楼窗口跳下去一样。千万别误解那些从燃烧的高楼窗户跳下来的人。他们对从高处坠落的恐惧与你或者我站在同样的窗户前往外看时的恐惧一样, 也就是说, 对坠落的恐惧是常量。这里的变量是另一种恐惧, 大火的火焰: 当火焰离得很近的时候, 坠落致死成了两种恐惧中不那么恐怖的那种。它不是在渴求坠落:而是恐惧火焰。然而没有一个站在人行道往上看并大叫“不要! ”或者“坚持住! ”的人可以理解他们跳下。不完全能理解。你必须亲身被困住, 感觉到火焰的时候才能理解这种远远超越坠落的恐惧。
但因此一个受<它>控制的人被某个出于好意的物质滥用中途之家让她签下的“自杀合同”所束缚的想法是非常可笑的。因为这样的合同只会束缚这个人直到精神环境刚好出现使合同变得有必要性, 无形且无法形容。(1好心好意的中途之家工作人员不能理解<它>压倒一切的恐怖只会让抑郁症患者感到更孤独。
//(1)
原文为"Because such a contract will constrain such a person only until the exact psychic circumstances that made the contract necessary in the first place assert themselves, invisibly and indescribably. "
//可能可以被理解为“这份合同只有一种情况下有约束力:那就是它<有>约束力的时候。”
无标题无名氏No.64924455
2025-01-06(一)20:07:18 ID: SCWs92C (PO主)
凯特·贡佩尔两年前在牛顿韦尔斯利医院认识的另一个精神病抑郁症患者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是个土木工程师, 爱好是模型火车——类似于莱纳尔火车公司的那种——他在自己地下室娱乐室里设计了布满整个房间的复杂得令人难以置信的道岔和轨道。他妻子把火车和轨道系统的照片带到隔离病房里, 想让他记起来。这人说他已经被精神病抑郁症折磨了整整十七年,而凯特·贡佩尔没有任何理由不相信他。他身材结实黝黑, 头发稀疏, 坐着的时候双手放在腿上一动不动。二十年前他踩到一摊模型火车轨道上三合--牌的润滑油, 头撞在韦尔斯利山地下室的水泥地上, 在急诊室里醒来的时候他的抑郁超出了人类承受范围, 且一直如此。他一次也没有尝试过自杀, 虽然他承认自己十分渴望永远陷入昏迷。他的妻子十分深情, 满怀爱意。她每天参加天主教弥撒。她是虔诚的教徒。这个精神病抑郁症患者, 也一样, 没有入院的时候每天参加天主教弥撒。他祈求解脱。他那时还有工作和爱好。他仍然去上班, 只有在无形的折磨严重到让他没法信任自己, 或者精神科医生有什么激进的新治疗方法想让他试一试的时候, 才会请病假。他们试过三环类药物(//TCA)、MAOI(//单胺氧化酶抑制剂)、胰岛素昏迷、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SSRI), <283>最新的都是副作用的四环类药物。他们扫描他的脑叶和情绪矩阵寻找大脑损伤或者伤疤。什么用也没有。连强电流休克疗法都没法缓解它。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些抑郁症病例没人能治好。这人的情况让凯特·贡佩尔极度恐惧。想到这个人日复一日去上班去做弥撒建微型铁路网, 而他的感受与凯特·贡佩尔在病房里感受到的一样, 简直让她不敢想象。她心里理性的部分知道这人和他的妻子一定拥有一种人类所知的勇气图表上完全不存在的勇气。然而在她中了毒的灵魂里凯特·贡佩尔只能感到一种让人瘫痪的恐怖, 想到那个矮胖的目光呆滞的人蹲在他木墙板娱乐室地上在一片死寂里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铺玩具火车轨道, 这片死寂毫无生气, 除了给轨道上润滑油或者轨道连在一起时的声音, 那人脑袋里充满了毒素和虫子, 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尖叫着想摆脱火焰, 但没有一个人能帮他, 甚至没有一个人能感觉到。
无标题无名氏No.64924555
2025-01-06(一)20:13:13 ID: SCWs92C (PO主)
这个长期的精神病抑郁症患者最后被转去了长岛上的一个地方接受某种新的精神外科手术评估, 据说医生会进去把你整个脑边缘系统全部拿掉, 这部分是生成所有情绪与感觉的。这人最喜欢的梦想是快感缺乏, 彻底的精神麻痹。也就是说, 活着死去。这种激进精神外科手术凯特猜想是一根挂着的胡萝卜, 给这个人的生活带来足够的意义, 这样他还能用指甲抓着窗框, 而他的手指因为大火已经变黑且扭曲变形。这还有他的妻子: 他似乎确实非常爱他的妻子, 她也一样。他每天回到家抱着她睡觉, 哭着求这一切结束, 而她则祈祷或者拿着一串念珠做这件虔诚的事。
这对夫妇拿到了凯特·贡佩尔母亲的地址, 过去两年都给凯特寄圣诞卡, 马萨诸塞州韦尔斯利山的欧内斯特·费斯特夫妇, (1说他们为她祈祷祝她能拥有人生所有的快乐。凯特·贡佩尔不知道欧内斯特·费斯特先生的脑边缘系统有没有被掏出来。他是不是如愿得了快感缺乏症。那些圣诞卡上有些让人痛苦的小小的水彩画火车头。她几乎不忍心想到他们, 哪怕是在最好的时候, 而现在显然不是这种时候。
//(1
可能捏它了欧内斯特·海明威的《流动的盛宴》(A Moveable Fea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