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走这么久，都只是在实验室外环转悠。进入内区的入口，几米高的金属门伫立在此。
无视酸成菊花的实验员A，首席面对门，打开机械锁：
“再强调一遍，不要乱碰，不要破坏现场，现场的仪器但凡损坏一个，拿你们命赔都赔不起。”
大学长：“那我们的安全呢？”
“现场是死的，你们是活的。现场遭遇毒手跑不了，你们遇到危险可以跑啊。”

“它们不是死的。”实验员A指着前方，“它们在跑。”
顺着手指望去，只能看到门与若隐若现的走廊。

“柠檬糖被你吐了还是咽了？”
实验员A不理他，仍盯着前方：“房间在跑。”
首席手揣了揣兜，没摸到糖：“啧。”
实验员A继续指着门扉之内：“它们在跑，等它们跑过去，我们再通行……”
“否则，它们会愤怒，会把你吃掉，会把你撕碎，会把你分尸，你的遗体再也无法被后人找全……”

于是实验员A就被丢进了门内。
首席：“你这么懂，那你去探路吧。”

什么会跑的房间，什么吃掉和分尸，自然是没有出现。
人还好好的，满地的器械倒像被剁碎后撒一地的尸体。
实验员A的注意力被玻璃幕墙后的阵列吸引，没有再念叨那些怪东西。
大学长捡起看不出原形的某零件——合金部件被乱切几刀，光滑切面映出带血丝的眼睛，锋利边缘割开工作服的袖口。
零件尚未被捂热，便又被首席抽走：“你们没带手套，不要碰。看看就好了，不要得寸进尺。”

开始检查。
首席在这里记录时，大学长跟着看，像来参观学习的。等首席到内区其他房间时，大学长走到实验员A身边。
“毫无破绽，找不到证据。”他表现出与几小时前完全不符的冷静，“现场被毁得差不多了，无法推出事故前因后果，这里发生了什么都有可能。”
实验员A趴在幕墙上：“嗯嗯……”
“那么疑点来了，我们根本推不出‘安全操作问题导致事故’这个结论。”他说，“这个结论就是个放出来的障眼法。”
实验员A心不在焉：“嗯嗯……”
学长：“你看这……算了，借一下撬棍。”
实验员A根本没握紧撬棍，大学长轻轻一抽就抽走了。

［除了笔和器材，连房间也开始丢了。］
［你们就像淘气的小精灵一样，一眨眼就不见了～那我们就好好玩捉迷藏吧～］
68行算式后，复杂的式子都被消掉，只留下一个简洁的三维坐标。
［找到你啦～］

大学长穿过几扇门，来到纸上所写的坐标。
一个普通的房间，机器摆在墙边，被拉上警戒线；各种门都被撬开，各种锁都被破开。这里已被调查人员发现，东西都被碰过了，再找线索也没有意义。
搜索，无果。
转身，回程。
……
正要出门，他看着面前的房间，停下脚步：来时的这里，是长现在这样的吗？
来去都太急，没有记住每个房间的样子。话说，短时间记住一堆陌生房间的每个细节，这本就不现实吧？模糊的记忆与无尽的疑虑让房间越来越陌生。
房间在跑吗？
如果在跑，请等待房间停下时再前进。

大学长拿出计数器。
计数器的开关键早就凹了下去。
他重重按了几下，计数器屏幕闪烁起来，断断续续发出滴滴声。
响一段时间、沉寂一段时间、响一段时间、沉寂一段时间……每次它安静时，都不知道是它坏了还是现实真的没事了。
在某次超长的沉寂中，大学长终于决定走出房间。
打开门，
打开门，
打开门，
打开门，
打开门……
打开……
这次的门没能打开。

门是锁的。

这意味着什么？

——还没有人发现这个房间。

大概是门锁服役太久已成古董，大学长没费多大力气就撬开门。
地上积着薄灰，淡淡的腥味弥漫其中。
碎纸机、燃烧机、破碎机……随意摆放着。
［废物处理间］牌子挂在储蓄箱上方。

掀开盖子，里面是几排切纸刀。撬开切纸刀，露出碎屑盒。
盒中没有纸片，只有纤维渣。

待处理区叠着几块木板。
每块板上都有焦迹，坑洼黑斑模糊了原本的刻痕。每块板右下角刻着编号：［废稿124］、［废稿125］……
处理完毕区，打开后有明显焦糊味。黑色灰烬中混着白色粉末与碎片，材质未知。
油箱漏了，燃料流淌出来。本应橙黄色的汽油，不知为何有些发红。

大学长意识到烧木头根本用不到汽油，它需要助燃剂而不是更多燃料。
那地上已经干涸的橙红色液体，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最应该有东西的储蓄箱里，空空如也。

用以碾碎物品的齿辊整齐排列，一米宽的身上战痕累累。
几块齿状突起被硌断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能把它硌坏……
从齿辊缝隙中，能看到底下个有整块的东西，轮廓模糊，颜色与细节隐藏在黑暗中。
机器下方有电动小门，可以打开把破碎物掏出来。但是门缝太小，撬棍塞不进去，打不开。
大学长把撬棍卡在两个齿辊之间，试图从上打开机器。等撬棍都弯了，齿辊还纹丝不动；拿撬棍去够物品，也只能碰到它发硬的边缘，勾不上来。
他干脆踩到机器边缘，跪下来，对准齿辊一处缺口，把手伸进去。

直径没有水瓶宽的缺口，硬是被塞进半个手臂。手臂进入缺口的位置，有明显的挤压形变，但大学长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继续把体重压在手臂上，把肢体往里捅。
“咯哒。”
头顶灯光打开，像是在给这幕剧打光。
机器也开始了表演，它的两个齿辊慢慢往内侧转动。
大学长没有躲，他就着这股拉力，很快把大臂也挤了进去，骨头发出爆裂声，机器下方出现滴答滴答滴水声，机器指示灯亮起，跟着滴滴滴响。
齿辊力度越来越大，马上就要把肩膀拉下去，而大学长几乎要笑了出来。他感到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真相正迫不及待地邀请他去接触。

“干什么呢？！”
此时有个缺心眼的人居然来拉他，没看到他在认真干活吗？
“别拉我！我要碰到‘它’了！我要碰到‘那个东西’了！我要找到真相了！”

实验员A在幕墙前一直站着，别人跟他说话他也没听进去。直到头顶的灯突然打开，房间亮堂堂，各种机器叮叮当当轰轰隆隆滴滴答答开始大合奏，把他吓一跳。
来电了？？？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中庭就他孤零零杵着。
无头苍蝇一样转了一会儿，实验员A听见某个方向有人声。
他跑过去，正看到大学长一条手臂都被绞进一个巨型机械中，血从机器下面淌出来，首席正在把他往外拉。
首席看到实验员A，喊：“你去找电源，拉闸！”
“电源？电源在哪啊？！”
“顺着电线找啊！”
实验员A去顺着电线走，但是电线只裸露了半米，便隐藏在了墙里。好在电箱就在隔壁房间，没有耗费太长时间去找。
内区电源是启动状态。他关闭对应电闸的瞬间，灯光寂灭，机器沉默。

他回去时，看到大学长被拉了出来，右肩膀都被扯断了，露出狰狞断口。
学长坐在地上，眼神迷茫，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想通电测试一下线路，没想到这个谁居然在玩破碎机。”首席甩了甩血色手套，皱着眉，“别参观了，你们出去，联系医院！”
“你呢？”
“我检查一下这里怎么回事。”
实验员A把学长架起来，出去路上，他越想越感觉不对：
如果是首席拉的电闸，那大学长就在他隔壁房间。看到大学长遇险，首席为什么不直接把电源关上，而是拉着大学长，等实验员A到了再让实验员A去找电源呢？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眼留在房中的首席。
他看到的只有*冷漠*。

国家阵列技术局-科研部园区-中心实验楼

阳光透过落地窗，打在床边。
大学长躺在病床上，躯干右侧空荡荡，面前吊着个移动终端。隔壁精神卫生研究所给他来了针镇定，他清醒后第一句话就是看项目进度，这下对了，咱认真负责学长回来了。
来探病的实验员A和学姐试图询问他“为什么热衷于挤进各种狭小空间”，以及“怎么挤进去的”，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学姐：“折腾这么久都没死已是万幸，你就别折腾了，想想出院后干什么吧。别说去0号实验室。”
“不去。能力不够，去那里除了平添风险，改变不了任何事。”
“就是啊，要不你申请退居二线，离开园区……”
病房门被打开。首席敲着手杖进来。

他坐到床前：“术后恢复如何？”
学姐替人回答：“除了少了条胳膊之外，别的都挺好。”
“这样啊……”
学姐皱眉：“等下，你不会要……”
“是的，我是来宣布收回你的一般工作资格的，接下来你会被分配进*特种工作*中。”
“特种工作”这个词一出，大学长和学姐面色明显一变。
实验员A没琢磨出这个词有什么好谈之色变的，但这时候又不方便问。
学姐站起来：“你真的要*赶尽杀绝*吗？这值得吗？！”
“这是规定，因残疾而失去一般工作资格的人，将被自动分配至其它单位，以*另一种方式*为科学做贡献，这个过程不是我个人能左右的。我好心亲自来看你们，亲自通知你们，你们就这么恶意揣测我？”
众人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