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工程师
——约翰·科里在47岁之前一直过着顺风顺水的人生。以优异的成绩被麻省理工大学录取,四年后成为荣誉毕业生代表发表演讲,从实习时期就崭露头角,理所当然的一路升职,年仅三十多岁就在重要的航天项目里当上了火箭工程师。
薪水优厚,生活稳定,家庭和睦,儿女双全。听起来他已经过的十分美满。
然而,戏剧性的转折有时往往突如其来,而且冰冷,生硬,丝毫没有道理可言。仅仅是一颗被漏掉的螺丝,那颗两厘米都不到的小小金属,就彻底毁掉了他的人生。
他忘不了那天。上千名地面工作人员注视着试飞现场,所有的电视台都在转播这一航天史上又一个光辉的时刻。
升空到一半的时候,天空中的“维纳斯一号”开始熊熊燃烧,而约翰的一切野望与希冀也随之化为灰烬。
作为责任人之一,没有背景的约翰理所当然的被推出来背锅,彻底告别了这份做了半辈子的工作。妻子提议去自驾旅行散心——但魂不守舍的他载着一家人撞下了路边的山崖。
他拼了命的把昏迷过去的妻子拉出驾驶座,无助的看着白色的桑塔纳燃起焰光,就如同那天冲天而起的火箭。后座上的女儿和尚且年幼的儿子当场殒命,和汽车一同融化成漆黑的残骸。
他悲痛到几近崩溃,但还是守着重度烧伤昏迷的妻子直到六个月后她醒来。
她只说了一句话。
“为什么不去救孩子们?”
他有千百个理由,但一个也说不出口。
她旋即转身离开,从此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他卖掉了一家人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的别墅以支付医院寄来的天价账单,反正那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不再是了。
现在他什么都不剩下了。他搬进了破旧的城郊公寓里,每天如行尸走肉一般度日。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但又没有去死的勇气。
有时他会做梦,梦里火雨从天空落下,整个休斯顿沐浴在烈焰里。就像燃烧着坠落的“维纳斯一号”,就像那辆翻倒的白色桑塔纳。
有时,醒来后他会有些令自己都感到害怕的想法。他希望那梦是真的。只要一切都灼烧殆尽,他也许能从这令人发疯的愧疚和痛苦中得以解脱。
直到那一天,最深沉的恐惧从噩梦中爬了出来。那是一头如蛇般扭曲,蜿蜒的巨大怪物,有着几丁质的甲壳和成千上万只脚。它爬行时的窸窸窣窣声令他毛骨悚然,它说话时的嗓音让他如坠冰窖——最令他想要发疯的是那怪物长着两颗头颅,它们微笑的面貌像极了他被烧死的儿女。
“好久不见,爸爸。”它们开口了。笑着,哭着。“我们来实现你的愿望了。”
“睡吧。” 女儿说,而“儿子”的那颗头颅则用稚嫩的声音唱起了约翰曾无数次唱起的摇篮曲。
他忽然不感到恐惧了。愧疚和绝望终于淹没了他。当两双昆虫般的口器为他注入甜蜜的毒液时,约翰没有丝毫抵抗,他在一丝奇异的平静中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