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标题无名氏No.51461454 返回主串
2022-08-23(二)02:38:42 ID:6hhKLXd 回应
-晓欣-
-Hiu Yan-
“晓欣离家出走了。”
我妈说这话时,我手抓起一只花甲正准备往嘴边送,酱汁都就要滴到我的碗里。
此刻我脑海中正搜索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我妈端着碗正夹起一条菜心,她又开口了:“就是你那个小学同学,读了初中就没上了天天在家玩手机,不出去打工更不出门的那个;她爸妈离婚,就她婆婆照顾她的那个有点疯疯癫癫的杨晓欣,有印象不?”
我一口把花甲的肉连同酱汁嗦进嘴里,将壳丢到桌上,摇了摇头。
我妈咀嚼着菜心好一会才咽下,又扒了口饭进嘴里:“她妈一个人在拱北打工挺难的,现在晓欣连她婆婆她妈妈电话都不接,你有她微信或者QQ吗,有的话得闲帮忙问问。至少有个回复她妈妈也放心点。”
我点了点头,夹了一大块肉饼到我妈的碗里。又将咸香的汤汁连同肉末倒到自己碗里拌匀,将碗放到嘴边开始大口大口扒饭。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我打了个嗝,正准备回到房间锁上门时,我妈又在客厅来了句:“明天9点半和我一起去买点水果去晓欣妈妈家坐坐”。
无标题无名氏No.51510580
2022-08-25(四)03:17:35 ID: 6hhKLXd (PO主)
17.
我眼睁睁看着这个“人”朝我缓步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感觉我的大脑被撕裂开两半,一半的大脑是在劝自己“停止思考,接受命运,静候死亡”;另一半则是在飞速思考着“Fight Or Run”,面对生死存亡的危机时综合所有能考虑到的因素,选择战斗抑或是逃跑。
去他妈的。
我选择“逃跑和战斗”。
用左手支撑着地面,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我依靠着左手缓缓站起身来,一个箭步猛然向前,用右手给这个白色人形的鼻子处——如果“他/她”有鼻子的话——用尽全力重重给“他/她”来了一拳。
拳头指骨下面的关节磕到了白色人形锋利牙齿的顶部,剧痛从指骨传到大脑,我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十指连心”是什么意思;而我指骨上面的关节则是穿过了这个人形——像是不存在的纸片一样,像是…像是存在于二维空间的纸片一样。
白色人形就像是愣住了一样,再没有做出向前的动作。
我抓紧机会绕过这个白色的噩梦,飞奔到客厅拧开木门的把手,拉开铁门的锁舌,重重地关上门,也不管会不会有邻居或是路人听到了,我用剩下所有的力气冲下楼。
如果你在现场看到我的话肯定会觉得很诡异又很好笑:
一个20岁出头的男生穿着一次性鞋套,带着一次性手套,短裤短袖黑挎包帆布鞋,一副学生的样子,带着口罩在破旧的单元楼下扶着膝盖站着大喘气;白色地T恤背后是明显的一大片汗水的痕迹,头发被打湿。
顾不上这么多,我回过神来只是往后瞄了眼,确认那个来自另一个世界——还是说另一个次元的噩梦没有尾随我下楼之后,便骑上电动车,赶往10多公里外的新埠村。
无标题无名氏No.51510715
2022-08-25(四)03:47:36 ID: 6hhKLXd (PO主)
18.
即将开出小城的城区,准备到城乡交界的工业区时,我才发现自己不仅没戴头盔,手套和鞋套也都没有摘下。
靠路边找到一家士多之后,我停好电动车,先是脱下鞋套,再是摘下满满汗水粘腻的一次性手套。
太阳很大,但是我身上冷汗直冒。
我要了盒1块钱的嘉乐柠檬茶,还有盒1块5的嘉乐番石榴汁;还有包1906和打火机;坐在士多店门外的椅上望着车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熟悉的黄色、粉红色包装上分别印着几颗柠檬和番石榴,刚从冰箱拿出来还带着水珠,熟悉的番石榴汁如同清泉般涌入口腔,甜而不腻,只感到一阵阵清凉,小学的时候我就喜欢和晓欣放学各买1支,今天我喝柠檬她喝番石榴,明天又换过来她喝柠檬我喝番石榴…
一口气喝完整盒番石榴汁之后我拆开烟的包装,拿起1根叼在嘴里点着,狠狠吸了一口。
笑死,感觉我的San值回复了1点。
打开微信,首先看到的是工作群和领导私发的消息——领导才不会管我休息没休息,该我干的活还是得我远程干——现在的我则假装没睡醒没看到消息不回复。
我妈发过来的语音消息被压倒了底下,我点开了我妈差不多1分钟的语音,听着我妈讲:“强仔,忘跟你说了,晓欣妈昨晚报警了,警察昨晚上门来找了一轮还是没发现什么线索。她好像是死心了放弃了,说如果还是没消息的话,这周日就举行葬礼,你知道一下,刚好你那天休息,到时候记得跟我一起去,当送晓欣最后一程吧。”
就像是晴天霹雳一般,这个世界似乎是不真实的一样,我气得双腿开始微微发抖,甚至有点头晕的感觉——我发誓绝对不是尼古丁的作用,我抽烟很多年了很早就不上头了。
晓欣妈妈到底在隐瞒什么?
她绝对是知道晓欣不是离家出走的,但她没有说,她对外说的是离家出走在打掩护,那天去她家吃饭我就感到不对了,哪有唯一个女儿丢了还这么无动于衷的,换做是其他人早就报警然后全珠海贴告示,朋友圈文案四处转发了!
而且她也绝对是知道晓欣去过上班的,而且还是去的她前夫的公司上班!同一个屋檐下自己女儿每天上下班的,甚至买菜的时候都能看到自己女儿在市场给陌生人派传单!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就给晓欣“下葬”了?!
思考着的我大口大口地抽着烟,用力吸着那盒柠檬茶,直到盒子发出喝尽了的那种悉悉索索的声音也没有停下。柠檬茶的味道变了,和我小时候的记忆不一样;曾经是酸甜可口的柠檬红茶的味道,如今却带有挥之不去的苦涩。
放下柠檬茶的空盒,又点起一根烟,望着城乡交界处来来往往的车流,我在纸质地图圈出新埠村的位置,手机地图输入了新埠村。
烟灭了,我带好头盔,将手机放在了车头的指甲上,点击开始导航。
无标题无名氏No.51510837
2022-08-25(四)04:26:06 ID: 6hhKLXd (PO主)
19.
多亏珠海市的“乡村振兴”工程,只要是村上的建筑外立面基本都得到了翻新和风格的统一,而“服务中心”几个红色大字连同宣传栏的玻璃在太阳底下泛着光,甚至连村口大榕树都给做了个水泥的花基并贴上粉红色的瓷砖,这个村口广场还有好几个崭新的健身器材,一块牌子上赫然写着“樱花路”的旅游标识;眼前的这一切景象都将我从刚刚那段晓欣家那栋破旧的单元楼不那么真实的经历在,拉回到了现实。
我停在了村口的一家大排档处,午市也是只有几位上了年纪的阿公阿婆在吃着饭,大中午的很晒,路上也没看到有什么人在走动。
摘下头盔放好,锁好车之后我往雨篷最里面走,坐在靠近那台巨大黑色立式风扇的位置;看着餐牌,我吆喝着老板来了份“手撕鸡饭”和支可乐。
“后生仔,看你样不像本地人啊。来旅游的?我们村的那条樱花路四月份开的花,你是不是记错时间啦哈哈哈?”挺着个大肚子的中年秃顶老板一边帮我写单一边打趣我。
“没,我过来找人。”我摇了摇头,眼神不再和老板对视,转而望向手机。心想:就这村还能搞旅游,还是搞看樱花的,哪个天才想出来的,真是笑死人。
无标题无名氏No.51510841
2022-08-25(四)04:26:57 ID: 6hhKLXd (PO主)
老板见状识趣地转到后厨开始让人准备,同时先拿来1支玻璃瓶装的可乐给打开盖子、插上长长的透明塑料吸管便转身离去。
我猛吸了一口冒着气泡的快乐水,毕后发出长长的“啊——“声。
心想着就是这个味对了!玻璃瓶的可乐就他喵的是正宗!
旁边的几个阿公阿婆循声望向我。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白发阿公叫来老板,说了句:“给那边的靓仔来杯出口红米,用我的酒“。说罢便端着他的杯朝我的桌子走来,与我对面同坐。
而老板给我拿来一个小玻璃杯放在桌面上,打开了一只写着名字的红米酒给我满上便又转身离去。
透过他满布皱纹的脸上的金丝眼镜,我还是能看到这位阿公犀利的眼神。
风扇转到他时,吹起他头顶不多的银丝。
“靓仔方便说说你来找谁吗?我是这里的村长,我都认识。我帮你找。”阿公抿了口他杯中的米酒。
我咽了口口水,双手捧起小杯子敬了面前的老爷爷后一口饮毕:“杨翠婵同赵炳康。你有印象吗?“
看起来我装出来的豪爽并未放下村长对于突如其来的外人的警惕心,他开口反问我:“你是他们什么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姜还是老的辣。当然,刚刚那口红米酒也挺辣喉咙的。
拿起可乐瓶,我假装喝了起来,实则我是在为自己的紧张打掩护:如果说我是赵炳康的员工我的年龄也不对,人家也有可能赶我走;如果说我是来玩的那就更不对了,这个季节这个时间点根本不会有人来旅游;说我是本村的更不对了,除了晓欣妈妈也就是杨翠婵和晓欣爸爸赵炳康之外,我其他人根本不认识,说亲戚也不行,姓氏也对不太上…
无标题无名氏No.51510844
2022-08-25(四)04:28:23 ID: 6hhKLXd (PO主)
我突生一计,松开了被我咬得死死的吸管,开口讲道:“我中意他们的女儿杨晓欣很久了,想悄悄过来看看晓欣乡下什么样,熟悉下环境。怎么说来着…提前探路;有备无患哈哈…”
说这话的同时,我发现村长面部表情开始稍微放松,而老板也将手撕鸡饭端了上来:撒着芝麻旁边放着剁碎的香菜的手撕鸡盖在米饭上,分量很足。
无标题无名氏No.51510847
2022-08-25(四)04:29:31 ID: 6hhKLXd (PO主)
拿起勺子,我舀了点米饭和一撮鸡肉到勺里,一口吃下,口里是手撕鸡的鲜咸的味道,很是正宗。我便继续着我的表演:“这么巧,看到村长你,等会吃完饭你看看带我去趟他们家走走?我看一眼就回去。方便不?”
村长无言,只是点了点头。
无标题无名氏No.51510854
2022-08-25(四)04:33:08 ID: 6hhKLXd (PO主)
此刻的风扇刚好又转到了村长和我这边,我看着他头顶的缕缕银丝被风吹起,又看到他稍露难色的神情。
我也低下头不再说话,默默地吃着我的手撕鸡饭。
无标题无名氏No.51510965
2022-08-25(四)05:20:26 ID: 6hhKLXd (PO主)
20.
吃完我掏出口袋里那包红双喜1906,递了根给村长,随口说了句:“一九零陸,清熱解毒。”
村长却以一种沉重的语气回复我:“有些毒,是药解不了。”
我愣了一下,没搞懂他背后的意思。
一老一少就此无言抽完了烟,我骑上电动车,跟着村长的那部老旧的摩托车来到了后山。
跟着村长停下车后,面对崎岖的山路和路边零零散散的坟墓,我不解问道:“不是带我去杨翠婵家吗?怎么给我带来…你们村的祖山了?”
村长没说话,只是招手示意我跟着他走。
下午的阳光很是毒辣,而村长这个老年人爬起山来却不带停下来休息的,被烈日暴晒的我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村长。高温和走山路劳累将我这两天所受的伤重新带到我面前,那天从忠诚大厦二楼跳下的腿上和刚刚打到白色人影牙齿的手伤,已经不能用“隐隐作痛”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伤口上泼盐水辣椒水的感受——又疼又辣。
“村长,能不能慢点…”我咬了咬牙,还是放下了自尊心,请求村长放慢脚步。
正当我说话时村长跳了起身,双手扒上一个垂直小土坡,依靠着肩膀发力上去了。他闻声转过身子面朝我伸出双手,缓缓开口:“到了”。
我握上村长那双布满皱纹和老茧却又浑厚有力的手,从掌心感受到了村长的温度,不同于我疼得直冒冷汗,这十几分钟的山路对于村长来说好像只是热身运动罢了。
一使劲,我被他拉了上去。
村长将手搭上我的肩膀,指了指一米开外的坟头,我走进一看,墓碑上写着:赵炳康与爱妻杨翠婵,爱女赵晓欣之墓。
而赵晓欣——应该说是杨晓欣婆婆的墓碑就在这个坟头的上方大概两米开外,就是“还活着“的,晓欣妈妈还有晓欣婆婆说每隔几个月就要回来乡下看望的晓欣公公合墓。
所以谁是活人谁是死人?
受不了了。
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句:“操。”
村长并没有理会我的爆粗,而是开口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当年炳康他们村不肯给他葬在他们村的祖山,说是嫌晦气;而阿婵则是跪着求了我一个晚上,跟我讲了所有事,我心软了才肯把这个外姓人埋在这里,同时把她们家所有人的墓提前准备好,连名字都提前刻上去。”
村长叹了口长长的气:“我知道我不应该跟你看到这里,但是看来你是知道了阿婵她们家的一点事情。我能说的我已经说了,你自己回去吧。不送。“
疼痛被忘却。
看到坟墓本应该恐惧的我,大脑中却只剩下愤怒的情绪。
我也不知道为何。
真相仿佛就在眼前,却又像是隔了一层纱一般如何都摸不透。
愣在坟前不知道多久,村长早已不见踪影。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我抹了抹眼角,从各个角度拍了墓的照片。
忘了我是怎么下山,也忘了怎么开了10多公里的电动车回到家楼下,还忘了怎么去打印还有洗出所有文件和照片的以及怎么回到家的;见到那座坟墓之后,我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原来我所苦苦寻找的人已经化为黄土了吗?
只记得我坐在饭桌前,隔着蒜蓉蒸虾、豆豉蒸排骨以及清炒番薯叶的热气,我妈问我:“强仔你干嘛眼红红的?今天被领导骂了吗?还有浑身是泥,脏死了,你们公司不会把你调去看工地了吧…“
我用手拿起虾尾,不顾自己在失去记忆期间是否有洗手;看着奶白色的虾肉和红里透粉的虾壳,虾被提前去头开背,一刀切至虾尾打开两半,蒜蓉被均匀铺在每一寸的虾肉上;连同准备滴下的鲜香的汤汁我放进嘴里,打起精神来打断我妈的絮絮叨叨:
“没事,就我下班开电车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做的虾还是这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