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标题无名氏No.64432298 返回主串
2024-11-18(一)20:19:14 ID:pfArv6K 回应
晚上了,我们来看点好吃的文字吧(*゚∇゚)
肉骨和茶无名氏No.64432516
2024-11-18(一)20:40:17 ID: pfArv6K (PO主)
天气炎热的新加坡,一大早就能醒。醒来后,便会珍惜这热带国家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因为空气还未热到凝滞,依稀仍有微风缓缓流动,利用这大好晨光出门吃个早餐,想也不想,打辆出租车直奔“黄亚细”。
“黄亚细”是仰光路上的一间小铺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这里下车的人大多直冲着这间店的肉骨茶早餐来,拜各种美食名家和旅游推荐所赐,这小小餐室已经变成观光客必要来朝拜的食物据点之一。大清老早的,这里门前门后露天的几张简易桌子早已被人挤满,有华人、有马来人,也有各种老外,统统跑过来体验Bak-Kut-Teh(福建话中肉骨茶)的魅力,甚是有趣。
虽叫做肉骨茶,但实际上两样东西是分开的,肉骨和茶。一般中国人的逻辑里,这两种食物风马牛不相及,但在热得让人神志半溶的南洋,搭配着吃却是神奇美味。先要喝茶,让胃提提神。露天座的桌子旁边,必会有个炭炉,烧着滚水。每个人的桌上,则有紫砂壶,你可自己动手沏茶,用他们家提供的茶叶。也可像蔡澜一样,自己携带小包的冠军铁观音,去那边泡。等茶把胃暖醒,肉骨汤便上来了。
浅浅碗,油浓的汤,里面搁着两三条硕大的排骨,似乎一不小心就会翻出来。据说有的肉骨茶档,吃完了排骨还会给加汤,但这么做的摊档一般都不靠谱。因为一天就煲这么些肉骨,才得来这么浓的汤,可以不断续汤,汤的质量还不变的,自然是掺水的味精汁了。
是以那些货真价实的地方,如果你说要加汤,那就索性让你多叫一碗连排骨的,原汁原味,有几碗卖几碗,好的食物出品一点都不需要什么诀窍。肉骨汤分福建做法和潮州做法两种,前者用老抽,汤黑漆漆且浓,后者用生抽,汤黄亮亮且清。但在外人看来,无论福建还是潮州,都做得偏油偏浓,对大多数人来说,如果不是一大早起来那么饥肠辘辘,如果不是有功夫茶衬底,绝无勇气喝下这漂浮着大量油花和胡椒的第一口。但一旦喝了,却会觉得没有想象中那么油腻,反倒有种浓郁中夹杂着辛辣的过瘾感觉,这时候,你可以叫碗白饭,或是叫盘油条,心安理得地闲坐着,顶着树荫,吹着风,慢慢把排骨和汤都吃光光。继而又开始笃悠悠饮茶,把肠胃冲刷一下,哗,这真是美好一天的开始。
“黄亚细”的肉骨茶,据说是潮州做法的代表。按照南洋老饕的说法,新加坡的肉骨茶大多要归宗潮州人,而到了马来西亚,就变成了福建派肉骨茶的天下,尤其是巴生一带,传说是肉骨茶的发源地,大大小小的肉骨茶摊档有三四百家,每年一度还会召开盛大的肉骨茶嘉年华。
当年据说是因为来到南洋谋生的华人不胜当地湿热的天气,为祛湿避寒,将从中国带来的药材煮进了排骨汤中,又与功夫茶一起食用,是以发明了肉骨茶的吃法。现今的肉骨茶,则是马来西亚华人和新加坡华人都喜闻乐见的传统早餐选项,大早晨地吃肉喝茶,也许让很多人觉得别扭,但却深得我心。
要了盘油条,撕成小块,一块一块地往肉骨汤里泡。油条本已冷掉,打蔫,但吸收了肉骨汤浓郁辛辣的汤汁,一下子饱胀起来。吃一口,肉汤鲜美,油条则依稀还带点韧劲,好满足。从汤里捞出的排骨,则要蘸酱油配辣椒碟吃。颜色深黑的咸酱油膏,配上越多越好的红辣椒碎,蘸肥瘦相间的排骨肉,唉,再斯文的人也会被这种味道培养出啃骨头的喜好。
而肉骨茶中最美的东西,不是茶,也不是肉,更不是汤,而是浸泡在汤中的一整个一整个的大蒜头。一碗肉骨汤要鲜美,要浓郁,要恰到好处的辛香,全靠这整只放入汤中熬煮的大蒜头来控制大局。其他的八角、茴香、当归、甘草,说到底都是点缀,一些些就好。稍多一点,整锅汤就会变成怪味药水。
先喝茶,再喝汤,继而再喝茶,又添汤。这肉骨茶可以慢悠悠地从早上吃到中午。我吃着吃着,又叫大婶加碟灼猪腰,又吃着吃着,再叫大婶加碟粉肠。
大婶笑道:“哎呀呀,这位小姐,你这样吃法,到中午都不用吃饭啦。”我心想,说得正是,我就是来此吃早饭连带午餐的啊。扳指头算算,还可以来盆茼蒿,再吃一巡茶。最后饮杯薏米水,才得心满意足啊。
生皮记无名氏No.64432556
2024-11-18(一)20:44:51 ID: pfArv6K (PO主)
到云南大理,有种食物不得不试,却又让很多人望而却步。这说的就是生皮。虽然名字叫做生皮,但生的部分却不止于皮,也不止于生猪肉这一个种类。有时候你点生皮来吃,还会有生肉、生猪肝、生猪腰一并端上来。也有时候,人们把生的牛肉羊肉,一并笼统地叫做生皮了。
这个概念,听来有点杂,也有点惊心动魄,仿佛是嗜好生食的人吃到兴头上,把什么半生不熟的肉类都往生皮里叫了。但实际上,白族人吃的大多数生皮并不完全是生的,见到的也不会有太过血淋淋的印象。生皮也好生肉也好,都是用稻草烧的火略微烤过一下,再加上蘸水同吃,既保持了嫩的感觉,又会越嚼越香。
到了大理的下关,我们几个朋友就迫不及待地要找生皮吃。但白族的司机说,晚上没的吃,有也不是新鲜的。一般吃生皮,都要在中午饭的时候,大早上宰猪,中午吃生皮,那才叫爽快。于是第二天的中午,我们就被带到了一家专做生皮的小馆子里。就跟所有的云南小馆子一样,这里没有菜单,是看食材点菜的。而这家又尤其生猛,目光所及之处,不是大块的肉便是各种新鲜内脏,蔬菜反而怯生生地缩在一个小角落的冷柜里。
同去的朋友都是女性,却不约而同地把手指指向了生皮、生肉、生猪肝。陪同的小伙子头皮发麻,问:“你们当真要吃生猪肝?连我都没有试过这样的东西。”但老板乐呵呵地从容下单道:“连当地人都不是个个敢吃的东西,就是要尝试一下嘛。何况我这里早上刚杀的自家的猪,放心,放心。”
看不到生皮的制作过程,光听老板说,也觉得原始气息十足,颇有点意思。每天宰猪之后,把整猪用稻草盖住,直到熊熊火苗把整头猪都烤成黑色。之后要用井水冲洗猪的全身,再用刀刮去所有焦黑的部分,继而再冲洗一遍,猪的全身方才露出被火烤得金黄焦嫩的模样来。这时候才开始开膛破肚,取出内脏,猪肉和猪皮也一并被卸成几大块,等待着人们来大快朵颐。
而其中最美味的要数猪后腿的瘦肉,由于在猪皮之下,所以虽经过了火炙,但仍然是粉嫩粉嫩的颜色,切成细丝,跟炖梅、辣椒、花椒、胡椒、蒜泥、细葱、芫荽一起调制而成的酸酸辣辣的蘸水同食,肉嚼在嘴巴里,弹性十足,但又柔嫩细滑,味重的蘸水既掩盖了些许肉的生腥气,又更突出了生肉的鲜味,是生皮中最讨人喜欢、容易让人接受的一种。
而生烤生猪皮,其实就没有那么容易制作到完美了。因为火候要掌握得好,烤得太生就不够香,都不如头一家吃的猪皮好。火烤猪皮需要微妙的分寸,而这一家的老板不愧是做了二十几年生皮的行家里手,除了把握火烤的度之外,还聪明地让生皮不是纯然的猪皮,多少带上一点肥肉和瘦肉的部分,这样就避免了有些人嚼生皮越嚼腮帮子越累的尴尬,肥瘦相间,软韧中和一下,更增加了生皮的美味。
当生猪肝上桌的时候,陪我们一起的当地小伙子说,作为还没尝试过生猪肝的云南人,其实今天也想尝试一下,遂夹起了第一筷子。我们问他,感觉怎么样,他皱皱眉头说,虽然新鲜滑溜,但还是有股肝味。我在这之前,曾经吃过生牛肝,所以毫无压力地吃了第二口。其实生猪肝跟生牛肝比起来,味道已经轻得多了,更何况有重口的蘸水去压住那股内脏味,相较之下,这种轻微的血腥味,以及那种弹牙细滑的口感,反而让人想到了南非诸省人都爱吃的生血蚶。这么类比一下,好像这生猪肝也就不会显得那么狰狞了。
生皮吃得高兴,索性又点了一堆内脏来吃。女人们围坐在凉风习习的小院子里,桌上放着生皮生肉生猪肝,油炸粉肠,热炝腰花,本地黑皮、猪血汤,俨然是重口味中的重口味。再加一个茼蒿菜炒臭豆腐,更是重上加重。打开了冰冻的大理啤酒,一人一瓶对口直饮。当地小伙子感慨道:“女人豪爽起来,可比男人要厉害多了。”
食髓知味无名氏No.64432606
2024-11-18(一)20:50:35 ID: pfArv6K (PO主)
从北京到旧金山,十几小时的航程,下了飞机头昏眼花,却还要带着时差开车,从机场直奔纳帕。终于抵达扬特维尔的时候,午后的阳光正和煦地照耀着这个看上去美丽又和气的小村子,人们一小桌一小桌地围坐在室外,享受着美酒、美食和漫无边际的闲聊。大白天地就喝葡萄酒?这就是纳帕。
就着阳光享用葡萄酒,配什么菜最好?Bouchon这一季的菜单给出了答案,虽然那些奶油汁煎扇贝、嫩煎羊排什么的,看上去也很诱人,但在飞机上被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人啊,这时候来一份Osso Bucco(炖小牛膝骨)比什么都给劲儿。
纳帕小餐馆Bouchon的主人凯勒(Thomas Keller)是做红肉的高手,他主理的勃艮第牛肉和油封鸭腿都是我的最爱。Bouchon出品的Osso Bucco同样无可挑剔。上桌的第一眼,以中国人的直观感受,只觉得这横切的小牛膝骨毫无粗野习气,圆滚滚地倒是宛若一只玲珑有致的小蹄髈。尝下方知肉质细嫩多汁,肉腱和丰富的胶质结合得刚刚好。传统用来搭配炖小牛膝骨的是Gremolata,这是一种把各种香草剁碎后混合了蒜头、柠檬皮而制成的调味料,用它炖出来的小牛膝骨很香。而Bouchon却摒弃了这种汁,大胆改用罗伯特沙司来为这道菜进行全新的调味。
其实你也可以在家自己做罗伯特沙司,用黄油把切得很碎的洋葱炒香,然后加入白葡萄酒、干芥末和一点儿用柠檬汁溶化了的糖。我只能说,配上罗伯特沙司的炖小牛膝骨比传统Gremolata调味的炖小牛膝骨更加让你有边吃边喝杯好酒的愿望。
尤其是那最后的吸髓一刻,当你把所有炖得软软糯糯的筋肉、香味四溢的洋葱碎,以及甘甜湿润的南瓜米饭都吃进肚子后,用手抓起那根带着迷人小孔的骨头,闭上眼睛全力一嘬,你也许会看到奶油色光斑在你眼前浮动,你的舌根处仿佛忽然生出一道涓涓细流,让你最彻底、最放松、最真切地在那个瞬间,感受那一曲精华脂膏与肉香、酒香、黄油香结合的华彩歌谣。
这便是食髓知味之感,也就是在那一刻,你会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Osso Bucco在意大利语中的意思是“带个洞的骨头”。Osso意为骨头,Bucco则指小洞。第一次在意大利北部吃到这道菜的时候,让我回忆起小时候被大人带去吃骨头砂锅,喝了浓汤,啃完了骨头边酥软的肉之后,还要敲开骨头用吸管吸骨髓吃的往事。
有的餐馆则是加酱料炖腔骨,同样在最后会提醒你别忘了用吸管吸食滋味浓郁的骨髓。美味当前,无论是东方人西方人,中国人外国人,对于“敲骨吸髓”这件事都持宽容的态度。但能够一手拿起骨头直接吸吮的吃法终究还算是比较轻巧,更重口味的“劈骨舀髓”在中国是酒鬼的最爱。
曾有笑话说道,就算是没有一丝肉的大棒骨,酒鬼也可以用来下酒。怎么下?便是叫人烤了,然后纵向劈开,用筷子尖儿挑出烤成半透明状的骨髓来,蘸点盐下酒也是一道绝妙的小菜。
我一直觉得酒鬼们发明的这种“劈骨舀髓”的方法极妙,且更为豪放,但从来没有尝试过。那天中午吃了Osso Bucco,敲骨吸髓了一回,没想到晚上还如愿以偿地吃到了“劈骨舀髓”。这只能总结为:一、纳帕是个好地方;二、那一天应该算是我的食髓知味日,吃到了一堆与骨髓有关的美食。同样是在凯勒主理的餐厅,距离Bouchon几步之遥的ad hoc,这家名字有趣的小馆子(ad hoc是“临时”的意思)当天晚上供应整根的香烤大骨棒。且这吃法看起来跟中国酒鬼们的最爱不谋而合,骨头纵向劈开,你可以看见中间的被烤得晶莹又浓稠的骨髓。
我一时贪心,舀了一大勺空口吃下,顿觉“被脂油蒙了心”,又油又咸,把我胸腔给堵了个结结实实,连灌了好几口红酒才缓过来。这才看到盘子一边斯斯文文放着的烤吐司片和金橘酱。所以合适的吃法是把烤得滚烫又油汪汪的骨髓抹一点在吐司上,再配上一点酸甜清新的金橘酱,细嚼慢咽。因为真正的酒鬼们都是从长计议的,这一根大棒骨可要佐下一瓶黑皮诺呢。
无标题无名氏No.64432622
2024-11-18(一)20:52:17 ID: pfArv6K (PO主)
>>No.64432577
殳俏小姐写美食的文笔的确一绝,从小看她文字来捱过冬日晚上的小肥也管中窥豹,学到了二三分本事呢(*゚∇゚)
无标题无名氏No.64432632
2024-11-18(一)20:53:24 ID: pfArv6K (PO主)
就发到这里吧,小肥要等着下课跑路去觅食了=͟͟͞͞( 'ヮ' 三 'ヮ' =͟͟͞͞)
无标题无名氏No.64432930
2024-11-18(一)21:22:30 ID: pfArv6K (PO主)
可惜小肥在这十八线小城没得品味,不然高低要试试烤大棒骨这种东西,烤的油光锃亮的骨髓一定很香( ´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