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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0013012 - 都市怪谈


无标题无名氏No.50013012 只看PO

2022-06-20(一)08:46:25 ID:TPL2edz 回应

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打过一份零工。

我家说不上穷困吧,但也肯定不富裕。每个月的生活费刚好够用的样子,挤挤还能偶尔腐败一下。那个时候也没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天天就混日子。

为什么我会去打零工呢?这个还真不是我缺钱。关于这个,要从那年六月份我收到的一个包裹开始讲起。



那天我上课上得好好的,突然接到条短信。我有两台手机,平时用的那台是静音的,另一台是我很久以前的号码。这号码从我小学有手机开始就跟着我,到大学有感情了,我就没注销它,而是充了一堆流量拿来上网用。当然咯,平时这号码从来不用,我也懒得静音……结果它就在课堂上响起来了。那堂课是小教室,所以虽然只响了一下,老师还是瞪了我一眼。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来那手机一看,是一条快递短信。我当时仔细想了想,最近实在是没有买东西啊?虽然满头雾水,我下了课还是跑去把快递拿了。

这快递是个包裹,大概一张A4纸那么大吧。我看了下快递单,寄件人地址那块被什么暗红色的东西糊了一大片,看不清楚了,倒是寄件人的名字清晰可见。

这个名字我倒还有印象,但是是比较模糊的那种了。这里姑且给他起个外号,叫大猫。

大猫是我的初中同学。上初中的时候,他是全班共同欺负的对象。原因大概就是这家伙看起来傻乎乎的,而且瘦小,一看就好欺负。班里的人都以欺负他为乐,我呢,当时虽然觉得他们有点过分,但是大猫这个人有点……怎么说呢,脏兮兮的。而且他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傻,大家都欺负他,笑他脏,他就拿自己的脏当武器,什么眼看要被揍就到处洒鼻涕之类的。最传奇的一次是听说他被堵在厕所里出不去,就拿着自己的屎当投射武器,追着几个平时身强力壮的男孩子满学校嗷嗷乱跑。

因为他的脏,就连老师也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我当然也是,虽然偶尔会同情他,但怎么也提不起劲去阻止那群恶劣的同学。不过始终也没加入过他们就是了。

想不到他还记得我。也难怪快递短信会发到这个陈年手机号上了……

不管怎么说,回寝室之后我就把那包裹拆了。拆掉外面的纸壳,里面垫了一大堆黑乎乎的东西,触感相当恶心,看起来像是……头发。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时候我就该觉得它不对了。不过当时宿舍光天化日的,我也没想那么多,把那堆头发扫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Tips无名氏No.9999999

2099-01-01 00:00:01 ID: Tips

( `д´)别再截老子图了!

无标题无名氏No.50135870

2022-06-25(六)19:26:14 ID: nAoDhOa

>>No.50135814
No.23575600
ID: TXwbLz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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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睁开眼睛时,立刻意识到,自己又没有了身体。或者说,我又变成了“第三人称视角”。

  而我看见的又是一幅莫名其妙的景象:我看见有个面颊黝黑的小女孩扒在果树的枝丫上,努力地把头从叶子之间伸出去,想看外面的星星。

  可惜她不够高,怎么也做不到从叶子里冒出头去。她打算往上爬一小点,却忽地被树下传来的声音吓了个哆嗦。

  “王八崽子,快下来!”

  是中年妇女特有的尖利声音。树下的妇女全不管骂人是不是波及到自己,挑着难听的便骂,猛踹树干,挥舞着手里的竹条。

  女孩手上一阵不稳,差点要掉下去。她顺着树干滑下来,当即就被一竹条抽在背上。

  “不听话的东西,要你乱跑!”中年妇女恨恨地叫道。她犹不解气,又狠抽了十几下,打得女孩背后全是紫红色的鞭痕,这才丢下手里的竹条。“去!把碗筷洗了!”

  女孩似乎早已习惯了,她没有哭叫,一瘸一拐地沿着田埂离开。

  十二岁那年她上了县里的中学,离家远,只能住校。邻桌的女孩追星追得要死要活,一个月不吃早饭跑到省城里去看演唱会,而她只是在自己的床位旁边贴了一张风景海报。那是北冰洋海边,有极光和纯净的星空,她在地理课上学过,她想去亲眼看看,就像七八岁的时候想爬上果树的顶端,看看星星。

  她母亲不定期地偷偷跑到她宿舍检查,那张风景海报刚贴上去两天就被抓个正着。母亲大发雷霆,把她的书桌和衣柜都翻了个底朝天,她收藏的所有风景海报都被撕得粉碎,中年妇女揪着她在校门口尖利地骂,骂她不好好学习,整天想着往乱七八糟的地方跑。去了不知道的地方有什么用?还不是石头,还不是土,还不是房子?

  跑那么远,是不是又要像你那个死鬼爹一样,突然就不回来了!你个不孝的白眼狼!

  她把被翻出来的都收拾好,不再去管那些被撕碎的东西。从此之后,她的书桌越来越空白,越来越整洁,整洁得不像是有人在用。

  十五岁,她考上了市里的高中。十八岁,她上了一所平平无奇的本科院校,二十二岁毕业,按照母亲的安排,她从邻省回到上沙,在银行网点当柜员。

  二十六岁,她把长钉钉进了自己的头颅。

  然后我回到了凌晨四点的天台,夜风吹过,冷得我打了个激灵。

  过量的记忆灌进了我的脑子。那是种很有趣的感觉,不像是小说里写的那样会头痛欲裂,只是有点晕眩。我意识到自己正坐在地上,十九接住了突然向后倒下的我。

  我愣愣地看着躺在天台边缘的,林真真的幻影。

  我醒来之后,林真真的记忆正在迅速离去,像是初中做化学实验的时候,烧杯里的盐水不断蒸发,在杯底留下析出的结晶。这些记忆的结晶告诉我……它们告诉我……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很好奇你又看见了什么。”十九说。

  “那是某种古老的仪式……”我慢慢回忆着林真真的记忆。“林真真的父亲很早就离开了家乡,一直没有回来,但他在床底留下了一箱子很破旧的古籍。这是林真真从其中一本书上看来的……名字叫,托灵法。”

  十九想了想,摇头道:“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个法门有两个步骤。第一步是收集五根一模一样的长钉,将其中一根刺穿自己的右手,然后将这五根钉子放在一处,养四十九天。第二步就是像她那样,在特定的时间把铁钉打进躯体,魂魄就会寄托在剩下的那一根铁钉上,可以数年不散。”

  “……有点像是以前的一种血炼法。以前的人要铸兵器,有时候会用这种法门来赋予灵性。”

  我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真的有吗?我还以为是写小说的想出来的……”

  “不要以为烂套路就都是开玩笑的啊,干将莫邪血祭剑的传说比现代小说要早得多了不是吗?”十九在我身边坐下,“血祭灵性之类的传说本质上是原始的牺牲崇拜,现实和小说里唯一的不同就是……血祭真的有一点用处。”

  “那些也被封存进灰卷里了吗?”

  “大致上是的。当一切接触它们的途径都被封存,千年过去后,它们就变成真伪不可考的传说了。”十九点点头,“好了,继续说你的。林真真的铁钉呢?”

  “她已经完成了那托灵法,按书上说的,魂魄的大半已经托在那长钉上,在这里的是残余的一小部分。这小部分的魂魄应该没有自己的意识,所以只会机械地重复林真真平时做的事情,她潜意识里觉得每天最重要的事……”

  “……凌晨四点爬到顶楼看星星?”

  我想起那个踩在果树枝端,拼命想把头从树冠里伸出去的小女孩,沉默着点了点头。

  十九应该是明白了什么,微微点头。“好吧。那她那根钉子呢?”

  “她寄出去了。”

  “寄出去?这还真是……”

  “她有一个秘密的邮箱。这个邮箱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三年前她用这个邮箱在国外的论坛上交了一位朋友。上周,她委托那位朋友把自己寄去的遗物葬在北极圈内的荒原上……特急件,现在应该已经出关了。”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或许,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她那个控制欲过分强烈的母亲吧。”

  我和十九无言地看着躺在天台边缘的,林真真的幻影。这个破旧小区四周都被新建起来的高楼包围着,即使是这样,那个幻影也在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头顶的一小块天空。夜空被城市的光染成了浅浅的金紫色,看不见一颗星星。

无标题无名氏No.50135930

2022-06-25(六)19:29:42 ID: nAoDhOa

>>No.50135870
No.23575614
ID: TXwbLz7
  我们想办法把这残余的魂魄给送走了。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举着灯火到处烤烤,残缺的魂魄和她留下的气息会自己消融掉。唯一的问题就是一般人看不到灯火,我举着手四处烤的动作在他人看起来可能很像是个神经病。

  至于非法出境的林真真……我们不打算管了。她只想葬在能看见极光的荒原上,那就任她去吧。反正残缺的魂魄只能存在几年,过几年她自己就消散了。

  早晨六点,天刚亮,我和十九走下楼梯,一个中年女人迎面就堵了上来。

  这个女人皮肤黝黑,额角有明显的皱纹,头发已经花白。不知为什么,她看起来格外地苍老,而且依稀……有些面熟。

  她一开口,就是口音浓重的方言:“你们是住在这里的?”

  我瞟了一眼十九,她仍然跟在我身后,看起来像是跟着哥哥出门去吃早餐的高中生。我知道她这是交给我了,只好向那个中年女人摇头道:“不是,我们有个朋友住在这里。”

  “住在几楼?那一间?”女人咄咄逼人地追问。

  她连半句好话也没有,上来就是查户口一样的追问,我自然懒得给她好脸色:“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好像被噎住一样立在那里,停顿了一下才说:“你……知不知道,这楼里前两天……死了个人?”

  这不会是什么售楼中介想来抄个底吧?

  “我知道。怎么了?”

  “那个死掉的……是我女儿。是我女儿啊!”

  没有任何征兆,女人忽然发出了干硬的哭声,像是某种雌兽的号叫一般。她没有流泪,但我想那应该是因为她已经流不出更多的泪了。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我会觉得她面熟。她的脸深深地刻在林真真的记忆里,但现在的她跟林真真记忆里那张铁青的脸大相径庭。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那样,几乎辨认不出来。

  “我的女儿啊!”林真真的母亲一下子失控了,“刚参加工作几年,那么年轻,连婚都没结!我早就说让她赶快找个男人,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她就是不听……不听!我养了她二十多年,现在就剩下盒子里那一小点了!”

  我和十九沉默着看她。虽然她在凄惨地号泣着,但我阅读过林真真的记忆后,实在对她同情不起来。她那过于强烈、强烈到恨不得把女儿关在笼子里的控制欲,正是林真真心理问题的直接原因,也是她寻死的原因。

  可以说,她现在如此痛苦,有大半是她自己的原因。

  女人还在哭泣:“都怪那个死鬼!都是他留在家里的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害得我女儿看入魔了死掉了!久程仪,你个杀千刀的东西啊!十几二十年不见了,还要祸害你女儿!”

  我心里猛地一跳!

  “等一下,你是在说她的父亲?他姓什么?”

  ——大荒之中,有尽邬之山,柤水穷焉。有邬久之国,久姓,食谷,青衣羽冠,其民多巫,善咒,名曰邬人。

  “我就说吧?”十九在我背后轻轻地说。

无标题无名氏No.50135962

2022-06-25(六)19:31:34 ID: nAoDhOa

>>No.50135930
No.23575909
ID: TXwbLz7
翻了一下记录,上次更新好像是十二月了。这次鸽得格外久,给诸位磕头了,咚咚咚



为什么呢?因为po出国了,异国他乡,新的生活,新的一切,适应起来真的要一段时间的。更不用说还要学怎么跟外国鬼佬对喷……你们懂得,lol嘛,有时候实在忍不住……



现在po这里五点,明早九点有课……开学都一个月了我还是这个作息,完蛋了,草。他emoji的,还要我自己做饭,菜还贵,猪肉还不放血好难吃,还买不到淀粉,每天做菜累死了。



哎,最后祝大家一切都好吧

无标题无名氏No.50136073

2022-06-25(六)19:37:55 ID: nAoDhOa

>>No.50135962
No.24700177
ID: TXwbLz7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报告一下生存状况
英国政府出台了个法国政策我是没想到的,我现在慌得一批,回国怕学业受影响,不回怕死
学校发了邮件说可以远程,总之就先订了月底的机票回国……现在真是疑神疑鬼,有一点症状都感觉自己要中奖。
哎,啥b鲍里斯,我要是中奖了我立刻出发暗杀他妈
新的在写了在写了.jpg
这两天就更!

无标题无名氏No.50136213

2022-06-25(六)19:45:40 ID: nAoDhOa

>>No.50135930
No.26475633
ID: TXwbLz7
  很明显,要从眼前这大妈嘴里问出话来是一件非常耗时间的事。所谓中年人式的精明,意味着从不吝于将别人看作骗子和混账,同时也意味着过于强盛的警惕心。

  好在我们有自己的办法,十九在我身后轻轻地一击掌,林女士撕心裂肺的号哭立刻停止了。

  涉及到阴月的事,十九应该不打算把它加进我的考核内容。她从我身后走出来,刚才拉着我衣角的那副怯生生的模样转眼就不见了。我有点若有若无的可惜,毕竟她那个样子真是可爱——但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像是寒玉那样精致又疏冷。

  我看着她的侧颜,脑内闪过这样的想法。

  十九突然头也不回地问:“没享受够?”

  “……老板,总有些时候我会觉得你是什么会读心的妖怪。”

  说这话的时候我脸色肯定在发红。这不就相当于承认了吗?

  对于一个自闭的肥宅,这已经算一生中投出的最直的一球了。

  幸好,我看见十九微笑起来。

  “行啦,玩过家家的机会有得是。但阴月的尾巴可没那么容易抓到。”

  面对这个问题,她以温柔的一笑回应,而不是尴尬的笑又或是其他冷冰冰的脸色。这已经足够让一个肥宅开始思考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了——

  我带着脑门上中了一枪般的眩晕感败退到一边,杵在旁边充当背景。

  十九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了笔记本,一边问问题一边记笔记,林女士则是问什么答什么,全没有刚才满地打滚般的气势。

  从林女士断断续续的回答里,我隐约拼凑出了她的前半生。

  林女士现年四十五岁,南乡县生人。她父亲早逝,母亲为了支撑两子一女的家庭而疲于奔命,虽然如此,她和家人之间却没有太多亲情可言。原因是大家都看腻了的那老一套——有限的经济来源供不起全部的子女接受教育,于是林女士就被理所当然地放弃了。

  林女士并不怨恨,相反她还一度因自己获得的自由而得意。她的兄弟们放学就要去地里帮忙,天黑了还要回到房间里挑灯读书,她则不用。天一黑,她便可以从劳作中摆脱出来,接触一些灯红酒绿的内容。

  当年的乡镇风气还比较淳朴,没有太多酒精,没有药物,没有很多娱乐活动,“名声”二字的分量也要重得多。所以浪荡子们的活动其实也就是打打牌,偶尔赌些几角几分的小钱。年轻的林女士在乡镇女孩们之间颇为出挑,男孩们情愿凑点饭钱带上她一起。这也给家里省了一小笔伙食费——久而久之,林母也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于是年轻的林女士流连于酒桌和牌局之间,逐渐成了乡镇里交际花一般的人物。

  交际花当然是不能有主的,林女士当然明白这一点,一旦有了主,就会失去男人们彼此争夺之间虚高出来的那部分价值,所以她谁也不沾。

  直到二十七岁那年,她遇见了久程仪。

  在相对封闭的乡镇,久程仪就像是随着风飘来的那样,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某一天他忽然出现在青年们的聚会上,穿毛呢大衣和格子西裤,讲标准的普通话,对于只见过中山装的小镇青年们来说,久程仪像是录像带里才能看到的人物。

  理所当然地,他成了浪荡子们的谈资、话题的中心,以及领头人物。久程仪很快就吸引了团体里的大半人围着他转,其中也包括了林女士。所有人都想知道久程仪的故事,如果在聚会上被问起,他也总是愿意微笑着跟乡镇青年们讲述省城的繁华,谈谈外面的世界。

  除了一点——当问到久程仪的家世和亲人时,他永远只是打着哈哈,一个字也不透露。

  逐渐地,林女士所在的圈子里开始流行一种说法:久程仪其实是大人物家的公子,所以他才不愿意透露家世。至于大人物家的公子哥为什么要出现在小小的乡镇,众说纷纭,有信誓旦旦说自己亲戚在某某机关工作听到消息说某大人物暂时失势被下放的,有猜测是公子哥下凡来体验生活的,等等等等。且不论这部分,久程仪确实满足了乡镇青年们对富贵人家少爷的一切想象,所以相信者颇多。

  这其中也包括林女士。

  林女士清楚地知道,二十七岁在相对封闭的乡镇已经是可以被称为“老姑娘”的年纪。传统的婚姻里,女性的年龄也是一种资产,而且会随着时间流逝贬值。

  林女士觉得自己看到了机会,久程仪似乎是个理想的买家,她打算把自己抛售出去。

  令她意外的是,久程仪虽然看起来有点惊讶,但并没有拒绝她的求爱。两人很快领了结婚证,在镇子边缘置办了一处房产。风光大婚,崭新的砖房和家具,林女士挣足了面子。然而,即使是在婚礼上,久程仪仍旧是孤身一人,他的任何亲戚都没出现。

  两人婚后,生活也依旧不在林女士熟悉的轨道上。久程仪并不出门干活,他除了偶尔出去聚会,剩余的时间都在书房里看一些陈旧的古书。林女士越发不安,她总觉得久程仪和她,和她认识的所有人,和整个南乡县城都有一种隔阂感。也许哪一天久程仪就会像被风吹走一般,提起他的书箱飘然而去,和他来时一模一样。她本以为结了婚,自己和他日夜相处,总有办法把他绑在这里,或者把自己绑在他身上——但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却越来越切实地意识到自己和丈夫之间的距离感。

  一年过后,他们的女儿诞生了。久程仪为她取了名字,久未远,小名叫真真。

  那一年是林女士记忆里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女儿降生后,久程仪也减少了待在书房里的时间,常陪着妻女说话,也和林女士一起照顾女儿。然而,这段反常地美好的时光或许也是一种预兆——

  久未远满一岁的那天夜里,久程仪便如林女士所恐惧的那样,忽然消失了。林女士和他同床共枕,却一夜什么也没听见,第二天早上起来,枕边已经空了,书房里也是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封字迹工整的信,“命数如此,终究难违,程仪顿首顿首”。信中附了一张,上面是足够林女士带着女儿衣食无忧十几年的金额。

  那天夜里下了雨,门口的土路泥泞,可上面一个脚印也没有。久程仪像是志怪故事里的天人一般,变成一阵青烟,带着他的古书飘走了。

  林女士从此变成了不良资产,带着她的女儿辛苦挣扎,很是受了一番乡镇里人的白眼和背后议论,四处碰壁。她由此恨透了突然消失的久程仪,干脆把女儿的名字改了,跟着自己姓,大名也改作真真。

  而二十五年后,她的女儿也死去了,仍然是跟那个抛弃了她的男人有关。

  --

  林女士的故事讲完了,我们获得的线索就到这里。关于那个神秘的久姓男子,我们仍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他二十五年前就切断了这条线索,和妻女再无瓜葛,很像是阴月的风格。

  但十九却轻轻皱着眉头。她说:“小白,你有没有觉得……久程仪似乎并不想离开?”

  听她这么一说,我觉得似乎也有点道理。如果林女士没有回忆错的话,久程仪离开的那一夜应该很仓促,不像是提前有计划的那样。但他似乎又知道自己会离开,因为林真真降生后的那一年里,他反常地减少了待在书房里的时间,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自己的女儿身上。

  这也许有其他的原因,但他会不会是知道自己总要离开,因而珍惜着和家人相处的时间呢?如果把这件事理解成,“久程仪知道自己总会被阴月带回去,但不知道具体时间”,似乎就说得通了。

  听完我的想法,十九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二十五年过去,具体是什么情况太难猜了,久程仪留下的信件是真是伪也无从判断。暂时把这作为一种可能性吧。”

  “那现在怎么办?”我问。十九说得没错,二十五年过去了,当时的一切都已经销蚀在时光里,那间房子或许早已塌了。按常理来说,我们没可能从这里抓到久程仪的尾巴。

  十九想了想,说:“我有个想法。”

  十九很少说“我有个想法”这种不太确定的话,她一般都是一声不吭地解决掉问题——解决不了,她也只会干脆地摇头。我正好奇是什么能难住这位小姐,却看见她仰起头,视线落在我脸上。

  那视线很怪,像看着一件实验品……

无标题无名氏No.50136242

2022-06-25(六)19:46:52 ID: nAoDhOa

>>No.50136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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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今为止,你的‘那个’能力起效过三次。一次是在电梯和塑料模特那件事里,一次是小夜和她的姐姐,一次是面对林真真的残魂。它应该是你的天限,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但不管它到底是什么,都应该有特定的条件。”

  我坐在事务所的院子里。这小院中央种了一棵三层楼高的梧桐树,按照梧桐树的平均高度来说,这棵才三层楼高的应该算是三等残疾。不过它的枝叶仍然繁茂,枝干笔直,有双臂合抱的粗细。

  我的椅子在树下,背对着十九办公的小楼,而林女士则坐在我对面,背靠着梧桐树,她眼神空洞,视线落在某一处的虚空中。

  “共同点是?”

  “你看见了,或者你感知到了灵,而且都是拥有强烈执念的灵。”十九答道。

  “小月是咒灵吧?那个电梯里的则应该是……邪灵?”

  “并不冲突。‘只依靠执念生存着的灵’才是执念灵,这并不意味着其他的灵就不能有自己的执念。不如说,执念灵才是天然而普遍的灵,另外两种有不少都是从执念灵转化来的。”十九说。

  “呃……也就是说执念是基础条件?”

  “不全对,咒灵和邪灵也有直接用术法造出来的。不过对于你碰见的那些,确实是。小月明显抱着要保护好小夜的执念,林真真则抱着要获得自由的执念——所以,我认为你是触及到了灵的执念才会发动能力。而正好,林女士也有一个执念……”

  ——久程仪。这个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的男人,是林女士半生都未能原谅的美好和梦魇。

  “所以,你现在就是打算让我用那个我自己都搞不懂的能力去看看林女士的记忆?可人家明明还活着吧?”我问。

  “还活着,但我会让你看见她的灵。”

  十九微微俯下身,凑到我耳旁。我听见她轻语,伴着幽兰般的美好香气。

  “如果有什么事就说。我会一直听着。”

  她用手遮住我的眼睛。然而,不知为什么,我的视觉却并未失去,而是从躯壳中超拔而出——

  我看见了我自己,我看见了靠在树干上的某个白色身影,我看见了在我身后,拥抱般贴着我的十九,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林女士的灵。

  和至今为止所见的灵都不一样。那是生者的灵,还存留在躯体中,凝实而充满活力。下一刻,一种熟悉的眩晕感袭来。

无标题无名氏No.50136276

2022-06-25(六)19:48:09 ID: nAoDhOa

>>No.50136242
No.26475642
ID: TXwbLz7
  我又回到了那种像小黄油里摄像机视角一样的状态。没有任何可操作元素,只能旋转视角从各个角度观赏。不过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好像自由了一些……到底自由在哪里呢?

  我看着眼前的砖房。这是一幢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农村砖房,窗玻璃贴了反光的蓝色玻璃纸,房子只有正面贴着瓷砖,侧面则只是红砖刷上大片灰扑扑的水泥。它立在一条土路旁,像一片孤零零的全麦吐司。

  除了这间砖房,其他的一切景物都模糊不清,像是十年前的游戏里用的远景贴图。我莫名地能理解这是为什么,林女士真正耿耿于怀、无法忘却的只有跟久程仪有关的那些事,远处的那些不过是无关重要的背景板。

  只有这间小砖房清晰得惊人,连门口的砖缝和泥泞都切切可见。

  之前我所见的那些记忆也是一样,我回忆起了更多内容……我所阅读到的那些场景,其中那些远景一定都是模糊的。我阅读到的执念,本身就是他人怎么也无法忘却的东西,他们甚至会因此变成执念灵,死后也守着这些刻进骨子里的记忆。

  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连视线的死角也能看见,但我应该只能读到“当时间点记忆的主人有可能触及/感受到”的东西,并且一旦我停止阅读,我对此的记忆会迅速消散,只留下一些重要的部分。

  而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现在能够如此理性地思考,正是我最开始意识到的,“我变自由了一些”的那一点。

  不知是因为我这次阅读的对象是活人,还是因为十九用她的办法干涉了我,总之我能够在阅读记忆的过程中保持理性了。

  我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小水泥房上。木门打开着,有个男人坐在门内能照到阳光的地方。

  这个男子仪容优雅,没有蓄须,双手白净有力。即使他穿的只是有些土气的粗陋衣物,也不妨碍他看上去像个教书先生。此时他手里捧着一本书。

  《方灵术要》

  他身边的墙壁上靠着一柄铁锹,沾的泥还是新鲜的深褐色;另一侧则摆着一个小小的摇篮。在南乡的土话里,那个应该叫“摇窝”。摇篮里躺着的幼儿正安静地睡着,而屋子更里面的厨房里,炊烟和饭菜的香味正慢慢地渗出来。

  久程仪。我猜得到这是谁。而摇篮里的,恐怕就是幼年的林真真。

  不久,饭菜端了出来,林女士拉了一张小桌摆上,又倒出给女儿准备好的米糊。菜色普通但让人很有食欲,一家三口就这么用了一餐,夫妻两人不时聊几句家长里短,只是他们眉眼间明明都是幸福。

  饭后,太阳落了山,一家人躺到了床上。我的视角也随之被带进了卧室,只能在木质的床梁之间四处穿梭。再过一会就更离谱了,我连画面都没有了,只有满耳的犬吠虫声——想来是因为林女士睡着了。

  我只能看见当时林女士有可能触及的东西。林女士当时确实睡着了,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跳下床到处乱走,我大概就是因为这个而无法看见其他东西。我阅读小月被活葬的记忆时,也无法看到棺材外面的东西,应该与此同理。

  周围的世界一片漆黑。接着是窗外的风雨声,雨点刷刷地打着玻璃。当时的玻璃做工远没有现在好,或许就是乡镇里某个丁点大的小厂产的,于是窗玻璃被雨点敲击着发出了格外嘈杂一些的噔噔咚咚响声。然后是忽然的一个炸雷——

  我仍旧什么也看不见,然而也许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我的听力更敏锐了一些,竟然从暴雨和雷鸣的杂声中听见了细碎的声响。

  有人掀开被子起身。

  门打开的声音,门轴发出轻轻的吱呀声,然后是门被轻手轻脚合上的声音。

  我明白过来,这想必是久程仪先生跑路的那一晚了。我提起十二分的注意力仔细听着,生怕漏掉了什么细节,同时默数着数字。

  我对默数时间还是有几分把握的,10分钟以内的默数,误差应该不会超过10%;延长到一小时内的话,误差也应该在30%以内。

  在我数到两千左右的时候,我又听见了新的声音。暴雨此时缓和了不少,房间内的细碎声音好辨认多了。我确信我听见了第二次开门的动静,先是木门和门框摩擦的轻声,然后是门轴小声的抗议,最后是关上木门的再一次摩擦声。

  久程仪回来了?他不是跑路了吗?

  的确如此,我听见了轻轻的脚步声。有人走到床边,翻动了一下被子,年轻的林女士发出轻微的哼哼声,我猜测应该是来人为她掖好了被角。

  接下来他就该再出去了。或者,像是青烟一样消失在房间里?

  在从林女士那里听闻久程仪的消失时,我就已经开始思考他到底是如何消失的了。设想倒是有不少,可那件事已经过去二十余年,实际上哪一种是正确答案,恐怕只能靠我这窥视记忆得来的一点线索来判定。

  我耐心地听着,听见林女士的枕边有纸张落下的声音,我甚至还听见一点摇篮晃动的声响——然后,之后的整夜,除了雨声之外再无任何声音。

  次日早上,或许是有了某种感应,林女士早早地醒了。她醒来时,只一眼就看见了枕边的那封信。

  林女士也许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见到她有些粗糙的手在颤抖,但她还是平静地拆开了那封信。

  信上是以细毛笔草草写就的告别。

无标题无名氏No.50136295

2022-06-25(六)19:49:31 ID: nAoDhOa

>>No.50136276
No.26475654
ID: TXwbLz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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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妻敏仪亲启

  自我二人结连理以来,程仪得享人伦之乐,实乃幸事。程仪切望与妻子相伴,终老于此,然惜乎时也命也,不得不抛妻弃子而去,痛彻五内。观夫月有阴晴圆缺,亦知人有悲欢离合,虽洒泪于砚下,命数如此,终究难违。程仪顿首顿首。

  为顾此后你与真真吃穿用度,留一张存折于信后。虽已是程仪一身所尽,不能表万一之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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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标题无名氏No.50136320

2022-06-25(六)19:50:32 ID: ufPzSH7

好耶!我的十九老婆!(=゚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