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标题无名氏No.50013012 只看PO
2022-06-20(一)08:46:25 ID:TPL2edz 回应
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打过一份零工。
我家说不上穷困吧,但也肯定不富裕。每个月的生活费刚好够用的样子,挤挤还能偶尔腐败一下。那个时候也没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天天就混日子。
为什么我会去打零工呢?这个还真不是我缺钱。关于这个,要从那年六月份我收到的一个包裹开始讲起。
那天我上课上得好好的,突然接到条短信。我有两台手机,平时用的那台是静音的,另一台是我很久以前的号码。这号码从我小学有手机开始就跟着我,到大学有感情了,我就没注销它,而是充了一堆流量拿来上网用。当然咯,平时这号码从来不用,我也懒得静音……结果它就在课堂上响起来了。那堂课是小教室,所以虽然只响了一下,老师还是瞪了我一眼。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来那手机一看,是一条快递短信。我当时仔细想了想,最近实在是没有买东西啊?虽然满头雾水,我下了课还是跑去把快递拿了。
这快递是个包裹,大概一张A4纸那么大吧。我看了下快递单,寄件人地址那块被什么暗红色的东西糊了一大片,看不清楚了,倒是寄件人的名字清晰可见。
这个名字我倒还有印象,但是是比较模糊的那种了。这里姑且给他起个外号,叫大猫。
大猫是我的初中同学。上初中的时候,他是全班共同欺负的对象。原因大概就是这家伙看起来傻乎乎的,而且瘦小,一看就好欺负。班里的人都以欺负他为乐,我呢,当时虽然觉得他们有点过分,但是大猫这个人有点……怎么说呢,脏兮兮的。而且他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傻,大家都欺负他,笑他脏,他就拿自己的脏当武器,什么眼看要被揍就到处洒鼻涕之类的。最传奇的一次是听说他被堵在厕所里出不去,就拿着自己的屎当投射武器,追着几个平时身强力壮的男孩子满学校嗷嗷乱跑。
因为他的脏,就连老师也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我当然也是,虽然偶尔会同情他,但怎么也提不起劲去阻止那群恶劣的同学。不过始终也没加入过他们就是了。
想不到他还记得我。也难怪快递短信会发到这个陈年手机号上了……
不管怎么说,回寝室之后我就把那包裹拆了。拆掉外面的纸壳,里面垫了一大堆黑乎乎的东西,触感相当恶心,看起来像是……头发。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时候我就该觉得它不对了。不过当时宿舍光天化日的,我也没想那么多,把那堆头发扫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无标题无名氏No.50018712
2022-06-20(一)12:29:01 ID: TPL2edz (PO主)
>>No.50018645
>>No.50018645
我和十九并肩坐着, 沉默了很久。正在我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十九清澈的声音传来。她的语声低低的,像是有些沉重。
”我很久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了。生离死别,人间悲喜,不过于此。”她说。
这实在不像是年轻人该说的话,我有点好奇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但还是忍住了。十九吸了口气,换了一个话题:”你知道吗?忘忧草是有成瘾性的。”
“成瘾性?”
”是的。就像是那个英文名字, Painkiller。就连止痛药,有些也是有成瘾性的。而忘忧草和药物不同,它的成瘾性并非药理上的,而是心理。”
我的药理学知识仅限于常识级别,但十九说到这里,我想了想,也明白了。
”的确,选择逃避也是会有惯性的。”
”懦弱的人选择逃避,逃来逃去, 最后只会把自己陷进火坑而已。从前忘忧草还没有现在这么稀少,仔细找找也能够找得到。那时候人们收集忘忧草, 用水和酒浸出汁液,当做解忧的灵药...那时候,也不乏像他这样,为了不想起以前的事或者为了忘记一切而直接服下忘忧草的人。”
我有些不祥的预感,“那些人.... 班长,最后会怎么样?”
十九摇了摇头。我还想追问的时候,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聊天软件的消息提示,对方的头像是个圆滚滚的包子幽灵,是元宵。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查到了点你可能会感兴趣的事情。”
我看了眼十九她正凝视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我打字回道:”找到那个卖假药的了?”
元宵回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总觉得带着满满的恶意。
“卖假药的没找到,倒是找到个假人。”
”假人?什么玩意?”
元宵顿了一下,然后刷刷刷地发过来一堆文件。我翻了翻系统的流量统计, 这个月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流量了。可我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最后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点了批量接收。
这些文件各种格式的都有,PDF,图片,表格。我看了很多张,才勉强理清楚,这是一个叫做吴尘的人的履历。元宵发给我的顺序是按照时间排列的,我重新点开第一个文件,顺着一路翻下去,终于在脑内断断续续地拼凑起了这个人的人生轨迹。
二十年前他出生。他六岁那年上学,九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判决书照片显示他被判给了父亲。直到十五岁初中毕业,期间总共进了22次医院,都是淤伤、烫伤一类的皮外伤,最严重的一次骨折两根。没有高中入学记录,在十八岁那年,吴尘这个人就好像消失不见了。他应该十九岁的那年,我看见了他父亲的死亡证明。
“所以呢?”我问元宵。
元宵又发了个冷笑的表情,她再次传过来一张图。我点开一看,是一张表格,申请变更姓名。原名是吴尘,而申请变更的那个名字……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班长的本名。
“你是说,这个吴尘就是班长?”
“吴尘这个人,父母离婚之后,父亲开始抽烟、酗酒。他喝醉之后就对他施加暴力,22次进医院就是这么来的。初中毕业后,他应该是被迫辍学,四处打工来偿还他父亲的赌债。18岁那年,他买了一张火车票,一个人去了最近的大城市……也就是上沙。那之后半年,刚过年关不久,他的父亲欠的高利贷无法偿还,成了河里的浮尸。这次死亡被登记为意外,吴尘回到家乡,办了变更姓名的手续。你能想象他那段时间在做什么吗?”
我闭上眼睛。如果没有什么契机,班长应该不可能下定决心逃离家乡,那么他一定是向我们说谎了。他在他的家乡,那个我在他出生证明上看见的小镇子里,就得到了Painkiller。他下定决心去了上沙,他一定做好了彻底摆脱过去的一切准备。那么,如果是我的话会怎么做呢?
他花了半年或者一年时间,靠打工或者别的什么,可能还有积蓄,存下了足够自己生活一年的资金。他知道没了自己不断地给父亲钱,父亲很快就会出事,因此他一边存钱一边等,耐心地等到那一天,回去办了变更姓名的申请。他很可能还提前联系好了高中,在那里借读一年。然后,这一切都准备好之后——
“不对啊,”我问元宵,“Painkiller不是只能消除一小时记忆吗?”
元宵说:“笨蛋,谁告诉你那个按钮只能按一次了?忘忧草的效力可是很恐怖的。”
我恍然,继而一点点汗毛倒竖。
年轻的班长,在某一天做好了全部准备之后,穿上自己最正式的服装。他给自己写好了巨细无遗的日记,就放在一眼能看见的床头,然后他微笑着按动那个按钮。
——“如果有一个会消除记忆的按钮摆在你面前,会怎么样?”
他按,按,按。直到所有痛苦的回忆都从他脑子里清空,他回到了快乐的九岁之前。这时候的他又变成了幼儿,不过没关系,他成年人的大脑还在,他也给自己留了足够的时间。他花了一年时间掌握初中的课程,一年时间在高中借读度过,他一定是以惊人的毅力和才能,才在两年前成功地考上了现在这所虽然并不出名,但也不坏的大学,成为了我的室友。
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那么恐惧。那不仅是对无法选择逃避的迷茫,更是痛苦不堪的过去重新降临的绝望。当年的日记他还留着,不过一定是藏在了没那么容易找到的地方。他给自己留下钥匙,以作最终的保险。二十二岁的班长,一定找到了那把钥匙,看过了记录下来的可怕过去,因此他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在逐渐返回的时候,立刻知道那些东西也会一起回来。
作出了这样的推断之后,我便意识到了,那柄钥匙被他藏在哪儿。
“尼采。”我喃喃自语道。
“什么?”十九偏过头问。我却来不及回答她,我以最快的手速给元宵打字:“尼采!尼采尼采尼采!”
“我也想到了,所以趁你们两个演言情剧的时候,我已经把他的这份日记找出来了。”元宵回道,“他以尼采语录作为标记,写了一份目录。”
“批注,他的书上是写了批注的……这恐怕是解读批注的顺序。可是那本书在他的书架上……”
我刚点下发送,从旁边递过来一本熟悉的书。《查拉图斯特拉》。
“他的包里找到的。”十九说。我这才反应过来,班长是背了包出门的。我道了声谢,按照元宵整理的目录,翻阅起批注来。
那条目录涵盖了尼采全集,写在《查拉图斯特拉》上的只有中间的一小段和最末尾的一段。
很累。钱快存够了。
他死了。是时候摆脱陈旧的自己了。
……
实验室的门需要特别手法才能从里面打开。里面存有危险的化学药剂。
打火机和酒精在门旁边的柜子里。
……
带他去了那里。
只有这几句,但我的背后却滚过如针刺一般的寒意。
正在这时,手术室里推门出来一位医生。他问:“刚才送进来那个学生的家属在吗?”
我犹豫了一会,等到医生喊到第三遍的时候,我还是站了起来。
“医生,我是他的室友,怎么了?”
我硬挤出来的笑容一定很别扭。医生看了我一眼,摇摇头。
“病人去世了。”
这次我吃了一惊:“怎么会?不是只有口腔里嵌入了玻璃碎片吗?”
“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服用了什么药物……”医生也皱起眉头,“上病床二十分钟,病人的呼吸和心跳都消失了。我们从没见过这种症状,就好像他自己突然不会呼吸了一样……目前推测是因药物造成的小脑麻痹失能……”
我愣住了。我终于知道十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忘了过去的人,最终如愿没有想起任何一点东西。作为代价,他连呼吸和心跳都忘记了。
无标题无名氏No.50018756
2022-06-20(一)12:30:25 ID: TPL2edz (PO主)
>>No.50013012
班长死了。 他没有亲人在世,328宿舍剩下的三个人凑了点钱,给他办了个简单的葬礼。我把他的尼采全集和他一起烧了,权当是随葬。剩的那堆书则被我们捐给了山区和图书馆。 说实话,一个人的死其实翻不起多大浪花。从那之后过了一两个月,我们还时不时地会想起班长,可生活里已经没他的影子了。 直到某一天晚上。 猴子睡我对床,是个重度手游玩家。有时候他会为了清体力什么的而玩手机到三四点钟,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他还在那里窝着,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一张惨白的脸。最早我看到的时候还觉得有点瘆人,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这天晚上,我玩手机玩着玩着就过了点,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我抬眼看看寝室,老四那里漆黑一片,显然是躺了;猴子还窝在那里,手上动作不停。我眼皮有点打架,把手机一扔,打算下床上个厕所就睡。 我刚跳下床,猴子就打了个激灵,猛地弹起来。我正打算开门,他一把按住我的手。 “老白,别,别开!” 我疑惑地转过头去,看到的是猴子苍白的脸。猴子本来脸白,但此刻我眼里他的脸却白得异常,血色都没了多少。他呼吸颤抖,眼睛死死地瞪着。这种表情我最近见得不少,我意识到,他在恐惧。 “怎么的,怕黑?”我说。 猴子用力摇头。他一只手按住门把,用另一只手把我拉到门边,示意我凑上去听。我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把耳朵贴到门上。 凌晨两点的宿舍很安静,只有夏日微微的虫鸣声。我耳朵贴着门,就连虫鸣声也听不见了,只有那种极度安静环境下才听得见的蜂鸣。我听了好一会,耳朵里听见的仍然是深海般的沉重寂静。 我渐渐有点不耐烦了。我把耳朵从门上拿开,看向猴子:“什么都没有啊?” 猴子此刻也正贴在门上,他一把捂住我的嘴,也不回答,全神贯注地听着。忽然,他浑身一抖,像是触了电般缩了回来。他凑近我,夸张地向我做着口型。 我只注意到他满脑门细密的冷汗,以及不自觉颤抖着的手。猴子似乎一点声音都不想发出来,我花了好久才读懂他想说什么。 来了。他说“仔细听,外面有东西。”
我再一次试图集中起注意力,可很快我就发现我其实并不用这么做。那声音一点点出现了,从远处而来,越来越响,已经不用刻意去听也能听见。是脚步声。 似乎是一群人,从寝室门口的那条走廊里缓步路过。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脚步声带着一种怪异的暮气,死气沉沉,好像一群人不约而同地趿拉着鞋,抽了骨头似的走过。这脚步声越发地近了,我一边听,一边向猴子投去疑惑的目光。 只不过是半夜有群人在走廊里走过而已,我没懂他到底在怕什么。 猴子拿手机打了几个字,递给我。“再听仔细一点,千万别发出声音。” 我不明所以,只好努力地听。那些软塌塌的脚步声在我脑海里越发清晰了起来,大概七八个人,有点像是一群丧尸,没一个会好好走路的。他们越来越近,拖拉着走过隔壁。我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这群人怪怪的,让我背后有点发毛。等到他们走到我们门前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了我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 太安静了。没有人说话,没有任何一点其他的声音,就只有脚步声,频率固定死板的脚步。更深的寒意从我背后浮现,因为我听见那脚步声里,有一个似曾相识——
脚步声突然停了。
我的神经绷成紧紧的一条线。脚步声停了,这意味着——要么那群人可以凭空消失,要么……他们就在门外! 咚咚。有人用指节敲了两下门。我差点叫出声来,好悬没有憋住。我旁边的猴子被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脸色白得像厕纸。我脑子发麻,手上异样地热起来,像是突然浸入了暖水一样。 别出声,别出声。我努力咬住牙关,连呼吸都屏住了。 门外的东西好一会没有动静。就在我有了‘是不是离开了’这念头的那一瞬间,门外忽然响起嘶哑的声音。 “是我。”那个‘东西’说。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这声音出现的一瞬间,我还是感觉自己心脏漏跳了一拍。没有错,那声音虽然嘶哑沉闷,但我还是听得出,那是班长的声音! 妈的,人都死了,我亲眼看着他埋进水泥地里……外面说话的是个什么? 又是一会儿没了动静。我手都开始发麻了,我隐约察觉到,门外的东西还在那儿。我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靠近了我的床。 “你要干嘛”猴子抖抖索索地用手机打字给我看。他连句号都忘了打,脸色惨白如鬼。
无标题无名氏No.50018809
2022-06-20(一)12:32:06 ID: TPL2edz (PO主)
>>No.50018756
我没回答他,我踮起脚,伸手到床上去摸手机。 刚才下来的时候,我把手机随手扔在了床上,不过我多少还记得它的位置。门外那玩意还在,我花了三十秒,终于够到了我的手机。我颤抖着打开锁屏,手机发出一声轻响。 我死死地按住手机扩音器,点开了通话界面,按了一串4,拨了出去。通话的嘟嘟声再怎么按也按不住,狭小的室内回响起这单调的蜂鸣声。 “猴子?小白?老四?你们倒是给我开个门啊?”外面又传来不耐烦般的呼叫。猴子按着门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拨电话的蜂鸣声一下下敲在我的鼓膜上。 终于,电话通了。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没睡醒般的声音:“谁啊?干嘛?” “救命啊!!!!!!”我压着声音喊。
“怎么了你?见鬼了?”元宵叹了口气。 “见鬼了!” “那你怕什么?你忘了你是谁了?” 我这才想起,我身上有巡灯人的灯火护身,理论上是不怕这些东西的,一时语塞。 “……我旁边有人哎。”憋了半天,我挤出这么一句。 元宵又叹了口气,“唉……算了,让我听听吧。” “听?怎么听?这样?”我把手机翻过来,话筒举到门边。和元宵说了几句话,我的恐惧奇妙地消失了,而被我这么一搅,猴子的脸也回复了几分血色。 “你在干嘛?”他总算不再用手机打字了,而是压着声音问我。还没等我回答,我手机的扩音器里突然爆出一阵尖锐的啸叫声。被这么一震,我手机差点掉地上去,刺耳的声音在深夜的宿舍里回荡。 猴子被吓得大吼,声如雷震。宿舍另一头,老四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嘟囔:“你们三个搞什么鬼……” “三……三个……?”猴子颤颤巍巍地喘着粗气。 “好了,没事了。”元宵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手机切到了免提状态,这句话也是从扩音器里发出来的。 “什么没事了?” “……走了。”我代替元宵补上最后一句。
“你们说,班长回来了?”老四脚趾挂着拖鞋,拿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猴子,“猴子啊,我知道你最近晚上在看灵异文章,有点代入感没什么问题,可是班长都……都走了,你拿他开玩笑不太好啊。” “没特么逗你。”我没好气地说,“你昨天晚上被吵醒了记不记得?” 老四皱起眉头。“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印象……” “你记不记得你说了什么?” “嗯……我好像问了一句,你们三个搞什么鬼……” “你们几个?” “你们三个……卧槽……”老四脸色也变了。“我好像是听到了第三个声音……” “他回来啦。”我有气无力地笑。“还带了一大群咧。说不定是他的新室友……停尸间的。” 老四呆了片刻,忽然一个激灵:“卧槽老白,这地方住不得了啊!” “是啊是啊,要不我们去跟学工处申请换寝室吧……” “不,不用,”我说,“你们两个先出去待两天,我想点办法。” 说到想办法,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只有找十九菩萨搬救兵这招。开门的是元宵,依然看不到人,但她那睡不醒的懒散表情已经自动浮现在我脑海里了。 “昨晚没吵到你吧?”我问。 元宵不耐烦地摆摆手——天知道我为什么会察觉到她在摆手。“你听过鬼要睡觉的?” “啊哈哈……”我只好挠头尴尬地笑。 “以后别打那个破号码,差点就没接到。我等会把手机号发给你。另外你要是想找老板的话,她在她那个工作间里。” 我道了个谢,钻进那扇对我来说稍微有点矮的门。我跟架子上摆着的章鱼打了个招呼,顺着架子间的通路走到十九桌前。 她的架子上果然又多了几件藏品。有个玻璃罩里封着一个油腻腻的PS4手柄,另一根小小的玻璃棱柱里则封着一片眼熟的草叶。 “之前也跟你说过,这里都是纪念品。每解决一件事,我就在这里留个纪念,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十九说。 “你在干嘛?” “印名片。”十九头也不抬。 探/头到她身后,这才看清楚她手下的动作。她戴着那副黑手套,手背上的凤凰刺绣散发着深红的光,像是刚烧热的铁。她从身边高高的一摞黑色纸片里抽出一张,用右手盖住,再松开时那上面便已多了一只展翅欲飞的暗金色凤凰。 “昨晚你打电话来了?”她把印好的名片放进盒子里,问。 “嗯……见鬼了……” “已死的人深夜在走廊上游荡?”听完我说的话,十九感兴趣地摸了摸下巴。“你们宿舍能进女生么?”她突然问。 “能倒是能……” “好,那带我去看看吧。”
带女生进宿舍不是什么难事。我们的宿舍楼管得并不严,理论上真的带女孩子来过夜也不会被发现。问题在于,我要想办法对付我的同学。 ——万一被误会送上同步轨道就不好了。 下午我特地没有带书包去上课,最后一节单片机原理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插着口袋溜了出去。我到校门口把十九领了进来,趁大部分人都在上课,我成功地把她带进了328宿舍。 十九一进门就开始四处打量:“哎,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啊。”我这才想起事前忘记收拾东西,桌子上乱如狗窝,不禁有点不好意思。十九倒不像在意的样子,她从我椅子上清了两件衣服走,然后坐了下来,舒服地眯起眼睛。 “真软……挺会享受的嘛,小白。” 享受个屁啊,我默默地流了一头冷汗:“不是我会享受,而是这个椅子它自己会长出衣服……” 十九眨了眨眼睛,噗地笑出声来。我一愣,随即意识到她那冷笑话属性又发作了。 “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笑,我总有种奇妙的挫败感……”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感觉自己的幽默感很失败吧。”我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刚才进来你有察觉到哪里有问题吗?” “没有。”十九稍微严肃了点,“白天人多,即使真有邪气我也感觉不到。不过,如果直觉也可信的话……” “直觉?” “嗯,我确实觉得有点奇怪。看来今晚确实要在你这里待通/宵了。来,这个拿着。”十九从她不离身的那个小包里摸出一块什么方方正正的东西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店里的名片。 “如果真有什么东西靠近,它会有反应的,你还记得吧?你虽然有灯火护身,但还感受不到邪气,就把它当参考用吧。” 我于是把那叠名片收进口袋里。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估计是同学们下课回来了,我赶紧去把门关好,灯也按灭了。 “为什么要关灯?”十九问。 “今晚这间寝室我得让它看起来没有人……” 我把猴子的椅子扯过来,放在十九对面,一屁/股坐下。猴子的椅子上不长衣服,他平时压根不怎么用这张椅子,我坐着感觉硬邦邦的。大概是昨晚闹腾太晚的缘故,一坐下来,一股困意就从我天灵盖底下翻上来。 我打了个呵欠,看向对面的十九,她从我书架上拿了本书在看。我书架上都是乱七八糟的小说,她看的那本是……呃,是《高等数学B》。见我看过来,十九抬起头:“困了是吧?” 我点点头,眼皮都开始打架了。 “睡吧,晚上叫你。” 这句话给了我奇妙的安心感。我出了口气,合上眼皮。
周围是一片深沉的黑暗。我晃晃脑袋,适应了一会,才看见从窗边漏进来的一点月光。 我还坐在那张椅子上,只是身上盖了件衣服,想来是十九的手笔。我看了看猴子桌上摆着的表,那是块老式的指针表盘,没有表带,猴子平时把它放在文具袋里当钟用。 现在是晚上九点。寝室里没开灯,门缝里也没透出光,说明走廊灯也没开。外面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这也正常,九点的时候男生们的夜生活还没开始,我住的这间328也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有人路过是经常的事。 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加关心,十九到哪去了? 我睡前十九坐在我的椅子上,拿着那本我不幸挂掉了的高数下在看。现在那本书放在桌面上,封底朝上,估计是翻完了。我那搭着衣服的椅子上留着十九坐过的痕迹,我伸手去试了一下,没有余温。 她不会去上厕所了吧?我不禁一阵头疼。很不幸,我们这栋宿舍是没有女/卫生间的,要上厕所得先出门到走廊上去。十九要是跑去上厕所,我试图假装寝室没人的努力基本也就等于做了无用功了。 不管她到底去干嘛了,我现在反正只能坐在这里等她。十九没带手机的习惯,而我要是出了门,她回来的话可没有钥匙。我开了自己的台灯,把那本高数书放回书架上,一屁/股坐下来。 咚咚咚。 刚坐下来,门口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我挪到门口,贴着门,从门框上面的小窗看了看门外。 外面一片漆黑,门外站着的是个小个子的身影。是十九。 我打开门让她进来,十九一言不发地钻进门里,径直找了个地方坐下。我把门关好,坐回自己的位置,问:“你干嘛去了?” 十九没回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耸耸肩膀,决定还是不打扰她了。 昨天我碰见脚步声是在三点多,现在才九点,要到那个时候还得六个多小时。我揭开笔记本的盖子,想把电脑打开,没想到却有一张纸条落到我手里。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小白,我出去一下,不要开门” 我愣了一下,立刻如坠冰窖。那是十九的笔迹。在这个时候,电脑开了机,屏幕上的时钟赫然显示着——三点三十四分。
我咽了口唾沫,伸手捏住了兜里那盒名片,手感是温热的,甚至还带着一丝灼热。十九说让我不要开门,我开了门……那我放进来了个什么东西? 我偷偷地抬眼去看对面坐着的“十九”,她正交叠着纤细的双腿,坐在那张本该属于班长的空荡荡的桌子边。看不清楚表情。
我盯着电脑桌面,背后冷汗涔涔而下。
我肯定是被猴子那破表坑了。环境太暗,那个表盘又没有数字,于是我看倒了,三点半变成了九点。
“十九”仍然没有动静。我不打算去刺激那玩意,于是就这么干坐着,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往上跳。就这么坐了两分钟,我脖子都快僵硬了的时候,外面又一次传来脚步声。
这次是我熟悉的声音了。拖沓而沉闷,像是丧尸电影片场。我甚至可以想象出门外一群人如提线木偶般滑稽地前进的样子。
他们来了。
我口袋里的那叠名片开始发烫,不知什么时候它的温度已经高到足够隔着口袋让我感觉到了。脚步声离门口越来越近,我的心跳如击鼓一般闷响,简直整个房间都听得到了。
旁边的“十九”忽然站起身来。我脑子一炸,这玩意终于要发难了是不是!
无标题无名氏No.50018862
2022-06-20(一)12:33:48 ID: TPL2edz (PO主)
>>No.50018809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了。然后,是有气无力的三下叩门声。
“老白?老四?猴子?”是沉闷而沙哑的班长声线,“没带钥匙,开个门啊?”
开个屁的门,门里还有个妖怪咧。要不然你们两个进来打个昆特牌决定地盘归谁,我先撤?
在这种时候我的脑子反倒活跃得异常,像个尖叫的开水壶一样往外喷射摆烂的念头。
班长又叫了一次,听起来倒很不耐烦。没人应他。
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
我差点吓得跳起来,是那个“十九”的手!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也是班长的声线,听起来好像被谁踢了蛋一样痛苦,而且绝望。小皮靴踏地板的声音响起,然后是我熟悉的声音:“小白?”
是十九——
“是我,开个门。”
我不敢动。
肩上那只手拍了拍我,松开了。我听得见脚步声,屋内的“十九”正走向门口。
我脑子里出现一个疯狂的想法。她的步伐比我小,也就是说我现在要是跳起来,能先一步摸到门把手。可是……这个“十九”真的是假十九吗?门外的十九真的是真十九吗?
然后我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管哪个是真十九,只要打开门,假的那个绝对完蛋。
我咬了咬牙,右手伸进口袋,捏紧了那叠名片,飞身而起!
咔嚓,门打开了。门外站着另一个十九,正保持着敲门的姿势。门框就像一面镜子,两个衣着一致、长相也一样的女孩隔着门对立。
我愣了愣,立刻发现了她们之间唯一的不同点。有一个素净的小手藏在袖子里,只露出半截指尖,而另一个则戴着黑色的手套。
我想都没想,跟李小龙一样怪叫一声,一叠名片当砖头糊了出去。
那烫手的名片糊在“十九”脸上,倒真像是一块红砖。门外那个“十九”倒飞出去,整个脑袋都散成了一团烟雾。而我身边的十九,手上亮起了刺目的炽金色光芒。
“亏你还不算太笨……”她显然已经明白过来了,瞪了我一眼。稍远处,散发着暗金色光芒的名片散落一地,中间是一团蒸汽般看不太清楚的东西。十九持着光焰一步步走过去,它尖叫着试图逃窜,十九的火光却忽地一闪。那光亮得灼目,我本能地闭眼,但慢了一步,没能躲掉闪光。闪光在我视野上留下一片青紫色的亮斑,我依稀看见,那团烟雾就像是太阳下的……不,太阳表面的冰块,一眨眼间就蒸发了。
十九又一次霸占了我的椅子,我只好又窝回猴子那个梆硬的板凳上。
“你以为我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吧?”十九说。她恨铁不成钢地摇头:“我就出去上个厕所而已,你个笨蛋啊……”
我自知理亏,点头哈腰地承认错误。十九敲了我脑袋一下:“听好了,要是那玩意真进来了,你的灯火早该有反应了。”
“可是你给我的名片的确亮了啊……”
“唉……亮了只是表示有东西,真到你身边的话它会自己烧起来的。”
我吓了一跳:“卧槽,那我还把它装裤子里……”
“不会烧掉东西的,最多烫你一下。”
十九一边叹气一边又从我架子上摸出一本书来,这次是《模拟电子电路》。我问:“外面那东西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啊,我刚才上厕所的时候顺便看了一下。你们这栋楼是回字的封闭回廊结构,阳台都在外侧,走廊上连个窗子都没有。所以那东西……迷路了。”
“什么玩意?还能迷路的?”
“是的。”十九随口答道,“最开始恐怕只是意外死了个人吧。那个人的灵就在楼里徘徊不去,他本来应该走楼梯出去的,但是你们那楼梯口……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挂了面镜子。”
我这才想起来,确实,每一个楼梯口都挂着镜子,正对着楼道。
“要么是碰巧,要么就是故意的,总之这些镜子一个又一个地把楼里死去的灵全部封死在这里了。像是你那个室友,他死后灵回到了最熟悉的这栋寝室楼,再想出去就出不去了。这些灵白天阳气盛的时候不出现,深夜人气不足的时候就在这条走廊里徘徊,敲响他们认识的门,要是有人开了……”
“开了就怎么样?”
“我不知道。”十九摇摇头。“我猜可能你也会加入他们吧。”
我想了想,不禁毛骨悚然。要是那天晚上我和猴子开了门,我可能没事,猴子和老四怕是……
“哎不对啊,以前也没听说过我们这里有人失踪啊?”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它应该是今年六月左右才沾上邪气开始害人的。具体我不太清楚,但是六月份好像有一次大规模的什么事件,那之后我们的工作量多了不少。”
“六月份?”我开始搜刮自己的记忆。十九摇着头说:“别想啦,我都不知道,你更不会知道的。反正关系不大,就让它过去吧。”
我总有点不好的预感,但是十九这么说了,我也懒得去想了。我下巴搭着椅子背,眯了眯眼睛。
“今天你已经累了吧?快睡吧。”十九说。
“睡……我呸!你是哪里来的大头蠢猫吗!”
“嗯?不对吗?”十九挠挠脸颊:“元宵叫我这么说的,她说对你有特殊伤害补正。”
“那个家伙……肯定又翻了我的购买记录之类的……”我一阵无力。虽然这句话本身很让人生气,但是我还真是累了,尤其是刚才冷汗出了一身,现在浑身都是疲惫感。
“唉,算了……今天就不去泡咖啡了……”我叹了口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这件事情大概算结束了吧。
那天我睡到第二天上午,起来的时候十九早不在了,猴子和老四窝在各自的位置上玩游戏,我则不知道为什么会躺在我自己的椅子上。而且脖子姿势还不对,落枕了。
我歪着脖子问老四:“你们有没有看到……呃……”
“看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是吧?上午九点人最多的时候她从你这里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全班至少有一半人看见了。”猴子说:“去你大爷的,把我们两个支出去,自己带了个妹子回来过夜……你最好别让我找到什么不正常的痕迹。”
我一头砸在枕头上,无力地辩解:“不是你想的那样,什么都没干……那是我的老板……”
老四发出不屑的轻蔑鼻音,我估计我是洗不白了。
无标题无名氏No.50018919
2022-06-20(一)12:35:56 ID: TPL2edz (PO主)
>>No.50018862
>White>:((
>元宵>你真闲啊
>White>你知道我胆子小的
>White>比起这个,我在哪里你知道吧?之前那家公司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元宵>又不是我们的生意,懒得查
>White>爸爸
>元宵>……
>元宵>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White>我要死啦啦啦啦
>元宵>……
>元宵>好吧,你先死一会,我去翻翻
无标题无名氏No.50018961
2022-06-20(一)12:37:19 ID: TPL2edz (PO主)
>>No.50018919
我打了下一条信息出去,还没按发送键,电梯门却突然合上了。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猛地抬头看楼层显示,向下的箭头恰好亮了起来。
轿厢抖动了一下,平稳地向下落去。它毫无悬念地停在了六楼半,电梯门自己打开来。门外黑漆漆的,只有电梯门里照出去的白光和贴着墙根摆放的应急标志那惨绿的光色。我和上阳并肩站着,无言地盯着过道里的光。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我站得腿都有点累了,四周仍然静悄悄的。上阳安静地举着伞,眼眸低垂,大概是在养精蓄锐。我小心地打量了几眼她的侧颜,我模糊的记忆没有出错,她的确是非常漂亮的,甚至带着某种不真实感。
“好看吗?”上阳冷不丁地问。
我没想到她看起来低着视线,却还能注意到我在看她。我一下子有些尴尬,只好讪讪地笑,习惯性地摸出手机。我正想把手机按亮,一瞥间黑乎乎的屏幕上却闪过一张脸。
我差点把手机飞出去。
好在这么多天吓来吓去我多少也有了点抗性,手机还是拿稳了。我咽了口唾沫,拍拍上阳的肩膀。
“这次又干嘛?”她偏过头。我举起手机,打开了自拍相机,示意她往里面看。
——画面里,从我那张衰脸和上阳精致的小脸中间,我的肩膀上,冒出来一个白色的脑袋。它没有具体的五官,脸上五官的位置画着涂鸦似的简笔画。
涂鸦这个东西,有些人画得可以很可爱,有些人画得就没法救。可是这副涂鸦的五官不知为何,只让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恶意和恐惧。它的嘴角以怪异的角度扭曲着裂开,眼角吊着,半哭半笑,脸上挂着和涂鸦用的颜料相同颜色的泪水。极深的红褐色,如同干涸的血迹。
上阳一下转过身去,雨伞也随着一转。我跟着她往后看,立刻看见了那张脸的主人。那是一个高大的人体模型,跟我差不多高,所以它的脑袋才能出现在我肩膀上。它手里提着公文包,左手抬着,摆着一个看表的姿势。
“这老哥还挺赶时间?”我说。上阳白了我一眼:“能讲出这么不好笑的烂话,难怪凰十九会收你。”
我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别过头去。
刚才我被上阳推进来的时候,整个电梯里的人体模型都被我弄倒了。而且,那些模型的脸都是和这个完全不同的写实画风。那这个模特是哪里来的呢?
就在这时候,上阳抓起我的右边袖子,不由分说地往外一伸。
我立刻看见那张涂鸦的脸有了变化。它仿佛活了一般,从嘴角长出锋利的犬齿,变成了一副疯狂而凶戾的神情。它竟然哗啦一下动了起来,名牌的公文包落在地下,右手狠狠地钳住了我的手腕。有层雾气般的东西落在我的手背上,我用力挣扎,却发现手越来越僵硬。
越来越有……塑料感。
“喂!”上阳突然大声喊道,“你不是巡灯人吗!”
她看着我,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焦急。
“我是啊!”
“那你的引路人难道不是凰十九?你的印记呢?”
“印记?什么玩意?”我的注意力还在右手上,那只手表面已经变成了惨白惨白的塑料质感,一阵幻觉般的可怕疼痛袭来。简直像是有人把我的手斩下来,一刀刀切碎,扔进搅拌机——我闷哼一声。
上阳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她咬了咬牙,捏紧伞柄啪地一收,紧接着将伞当成剑一样狠狠地戳进人体模型腹部。入体的声音并非我想象的脆响,却是血肉撕裂的闷声。
然而那玩意根本无动于衷,它只是表情变得更加疯狂了,带着痛苦。上阳用力去抽伞,但那柄伞居然跟混凝土浇筑般卡在里面,巍然不动。
上阳试了几次都没能拔出来,我的手却还在渐渐地变成塑料。她急得直跺脚:“我不能松开伞……混蛋!你就没有什么地方发烫……啊!”
她惊呼一声。我这才发现我的左手不知何时和她的手紧扣在一起,由于疼痛我下意识地用力,也许是捏疼她了。
我赶紧想要松手,但上阳却反手抓住我左手腕,双指划过我手背的皮肤。
“在这里!”她喊道。
她碰到的那片地方,我的左手背,正传来阵阵灼烧般的疼痛。我脑子里划过一道灵感,猛地把左手也伸出去,抓住了人体模型的手腕。
我的左手背上,某个模糊的纹样发出灼目的光来。人体模型的那张脸肉眼可见地变得惊恐,它发出无声的嚎叫。我用力捏紧它的手腕,疼痛带来的血性让我报复性地一握,那截手腕竟然跟饼干一样断裂开来。我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在它的脸上。
炽烈的光烧灼一般亮了起来。感觉就像是电焊,亮得足够在视网膜上留下光斑,还会疯狂地往外喷射火星。电梯门狠狠地合拢了,因为速度过快,两扇门砸出一声让人不安的巨响。惨白的灯光啪地切断,电梯里只余一片黑暗,和我左手上残留的光。那个印记就像是凝/固的钢水一样颜色逐渐暗淡。
我眼前毫无征兆地一黑。紧接着,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明亮的办公室。
“啊?”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刚才不是还在电梯里吗?但很快我就发现我的状态有点奇怪——我感觉不到我的身体了。
我现在就像放VR电影一样,只剩个视点,只能四处旋转视角,没有一点与环境互动的能力。我面前是个女人,穿着标准的西装筒裙。她的容貌平庸,只能说是最常见的那种女性,一样的西装筒裙,在她身上居然绷得跟纸板一样,扣子几欲迸飞出去。
不是胸口的,是肚子上的扣子。
我围着她看了半天,才看明白,她正忙碌着什么。她哼着歌,正在往办公室中央立着的一尊人体模型上喷涂颜料。
那人体模型就是商场里常见的那种,只不过这一具好像格外用心,连腹肌和……和丁丁的形状都做出来了。女人正往上面一层又一层地喷白色的颜料。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圆圆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感,露出不知为什么让我觉得不寒而栗的温柔笑容。
“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她柔声念着,扔下手里的颜料罐,张开双臂,如燕投怀般抱住了那具人体模型。我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她的笑会让我背后发毛:她那并不是看一件作品、一个死物的眼神,而是看向恋人的甜蜜。
对象是一个人体模型。
我看了看地上那个被扔掉的颜料罐,忽然发现那并不是颜料,而是喷涂式的塑料涂层。刺骨的寒意袭向我的脊椎——
啪,眼前的画面像是老式显像管电视一样消失了。我马上又有了躯体的实感,隐隐作痛的右手和后脑勺,微热的左手背。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上阳的脸。她在我对面坐着,也像我一样靠在墙壁上。
“醒了?”上阳说,“刚才你把那玩意打翻之后忽然就晕过去了。临时工,真不靠谱。”
我无言以对,只好尴尬地笑了两声,问:“那东西呢?”
“送走了。”
她说‘送走了’,那估计是解决掉了。我毛都不懂,自然不打算去质疑上阳的业务水平,于是把自己从椅子上拔了出来。我醒来的时候坐在一楼,大概是上阳把我搬到那里的,只消几步就出了大楼。
外头天色渐渐暗淡,我们在大楼里竟然花了几个小时。上阳在我前面站住,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就在这里分别吧,临时工。希望下次你能靠谱一点……”
“……还有别那么重。”她丢下这半句话,自顾自地撑开了油纸伞,走远了。
我在心里耸耸肩膀。上阳从头到尾对我就没什么好脸色,可要说讨厌她的话,我也实在讨厌不起来。她那焦急的神情可不是作假的。
我们大概还会见面吧。我这么想着,摸出手机打算打个车回家。可我先看到的是元宵发来的信息。
>元宵>没死在外面吧?
>元宵>我刚才查了一下,那个地方确实闹出过事儿。大概五年前,那里还是个服装公司,他们的主管有天突然失踪了,至今还没找到。
>元宵>警方定性为意外失踪。这个人失踪前一切正常,只是个人生活作风不正,同时和公司里的好几位女性保持着关系。警方怀疑是情杀,但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尸体,只好作罢。
>元宵>过了一周的样子,他的其中一个情人也失踪了。她是公司里管仓库和道具的,警方在卷宗里定性为自杀。也是一样,至今没找到尸体。
>元宵>喂你真的还活着?
最后一条信息发来是大概半小时前。我顺手回了条消息,把手机收进口袋里。
无标题无名氏No.50019039
2022-06-20(一)12:40:02 ID: TPL2edz (PO主)
>>No.50018961
我想我找到那个主管在哪了——他一定是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才能招女性喜欢。而且……
我突然没来由地背后一寒,好像有人盯着我看。我回过头,视线最终定格在那幢大楼的七层。透过反着光的窗户玻璃,我看见一具人体模型,它戴着假发,穿着宽松的OL短裙,与我遥遥对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它在笑。
一周过去,我在十九的办公室里看完了半本山海经灰卷,她才回来。我正好赶上她从外面进来,十九拖着小拉杆箱,见到我,她少见地嫣然一笑。
“这几天有没有生意?”她问。我被这么一问,立刻记起上周那个人体模型的案件来。那件事绝对还没完——我的直觉这么对我说。我正打算向十九说这件事,电话却忽然来了。
十九把拉杆箱立在墙边,绕到办公桌后面,接起了那个电话。她和那边交谈了几句,就放下电话,对我说:“小白,麻烦你去外面接个人。”
我在梧桐街十九号打了这么久零工,上门的客人也只见过两三个。一般来说,只有那些觉得自己被缠上了的顾客才会选择上门,平时都是我跟十九出去见他们。我很快在巷口见到了那位客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大约三四十岁,皮鞋擦得锃亮,意气风发。令我奇怪的是他看起来和其他客人并不一样,那些客人们很多都看起来近乎神经质,连续不断的精神压力让他们几乎疯狂。这个人却似乎毫无恐惧,也没有客人们身上常见的神经衰弱的现象。
我带着他进了小院,在那张我坐了一周的沙发上正对十九的位置坐下,我自己则坐在侧面。十九从桌后抬起头来:“湛先生,对吧?”
男人正了正领带,扬起下巴,自我介绍道:“湛新海。”
“湛先生。您能打进电话来,说明您确实碰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请说说吧。”
湛新海当然不会拒绝,接下来的半小时,他给我们讲了一个有些离奇的故事。
事情发生的时候,湛新海毕业已经八年,在一家IT公司做运营维护。说起来有些讽刺,他的本科是理论物理学专业的。成绩一般,拿得出手的只有一张证书——现实把他逼到了这么个岗位上。
公司是个小公司,加班却加出了跨国巨头的风采。他每天要在公司待到两点多,才能回自己的小窝休息一小会,偶尔过年过节服务器负载增大,他还得在公司打地铺。
他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他几眼。现在的湛新海完全看不出当时的落魄,他的西装整洁如新,剪裁细腻;他的无名指上还有戒指的凹陷,显然已经结过婚了。到底是什么才能把一个看起来没什么前途的小白领变成这样的成功人士呢?我把注意力放回湛新海的讲述上。
湛新海的住处在离公司不远的小区里,是一间三人合租的狭小公寓。他的两个室友,一个天天把女朋友往房间里带,另一个则是能把房间弄得像垃圾堆的神人。湛新海每晚回房间都必须忍受隔壁隐隐约约的恶臭,有时另一边的床板还会令人烦躁地吱呀乱响。他在这里住了一年,渐渐地已经习惯了,只是睡不着的时候会躺在狭窄的床板上梦想有一天能搬出去。湛新海讲到这里的时候脸上仍然带着笑,他好像不是在回忆灰暗的日子,反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然后,他说到了他碰到的那件事。
在他下班的路上,每天晚上快两点半的时候,他都会经过同一条小巷。这条小巷在公司楼下的角落里,虽然不起眼,却是到他住处最快的路线。这条小巷有些年头了,两侧的墙壁白漆片片剥落,水泥电线杆和办证广告伴着发黑的红砖墙壁。巷口竖着一个老旧的电话亭,漆着绿色油漆的铁皮顶盖上锈迹斑斑,电话的按钮早连数字都看不清了。湛新海一直以为那是个摆设,直到有一天他经过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铃声也很老式,叮铃铃铃,像装在罐头里的石块晃动般沉闷。湛新海被吓了一跳,他当然没敢接,快步逃掉了。可是第二天他经过的时候,电话又一次催命般响起来,响得声嘶力竭。人不能一直怂下去,湛新海于是点亮手机,用那老式的国产机喇叭放起好汉歌壮胆,然后拿起了听筒。
“你有什么愿望?”电话那头有人问。那是一个轻快的,带着笑意的年轻男声。
湛新海愣住了。但鬼使神差般,他真的说出了自己的愿望。他想,反正对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和一个陌生人谈谈也并不坏。
“我想从现在的住处搬出去……不,如果现在的室友都搬走就好了。”他说。说这话的时候,湛新海脑子里全是他那惹人厌恶的合租者,一个不修边幅如垃圾场里的猩猩,另一个则满脸痤疮,说话阴阳怪气。上次他深夜回去的响动大了一点,猩猩就敲门说影响了他休息;他有一次早起去上班,竟然在公用的沙发上捡到一只用过的安全套。
他实在是受够了。
电话那头的年轻人笑了笑:“哦,祝你的愿望能实现。”说完这没营养的祝福后,他就挂了电话。湛新海愣了愣,也放下听筒。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好像变好了一些——他将这归结于倾诉的魔力。那天他踏着好汉歌的节奏一摇一摆地穿过小巷,睡得格外踏实。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一周之后,他的垃圾场猩猩室友被发现死在垃圾堆里,被发现的时候已经严重腐烂,臭味完美地融入了他房间里本来就有的那股恶臭。法医尸检的结果是过度劳累造成的猝死,他过于不规律的生活把他送进了坟墓。
猩猩被抬走之后死现充室友立刻就不愿意待在房子里了。他联手他那又黑又健壮的女朋友,在电话里敲诈房东——房东败给了他们的不要脸,退还了押金和房租。死过人的房子再也没人愿意租住,就这样,房间里只剩湛新海一人了。
他的生活毫无疑问地变好了。没有了隐约传来的恶臭和矫揉造作到足够拿小金人的喘息声,下班之后他终于可以倒在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了。但湛新海有些不安,他忘不了那一通电话,和电话后面带着笑意的年轻声音。
是巧合吗?他躺在床上,这么问自己。睡意阵阵袭来,但他却被脑海里缠绕的疑问纠缠得无法入眠。那一通深夜的电话,沉闷嘶哑的铃声,连星光也没有的暗夜,城市的天空泛着铁锈般的褐红色。一切简直像是梦境,朦胧而诡异,只有那道铃声深深地刻在湛新海脑子里。
低沉而沙哑,像是牢笼里的怪物濒死的呼吸。
于是,当下一次铃声响起的时候,湛新海一点也没有惊讶。
“你有什么愿望?”
湛新海犹豫了片刻,但一种无法言说的冲动让他将胸中最隐秘、最黑暗的想法倾倒出来。
“我想……如果我的上司能顺利让我升迁就好了。”
直到说出了这句话,他才惊觉,原来这个愿望已经在他心里藏了这么久。自从上一个愿望实现开始,下一个愿望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滋长起来,像是阴沟里的霉菌。
湛新海想起了他上司那张油腻的脸。上司是个令人厌恶的中年人,一直都是。他把自己的工作扔包袱般丢给下属,每天坐在专属于他的办公室里看网络小说。他对下属颐指气使,对上级点头哈腰;对办公室的女员工动手动脚,还会侵吞别人做出来的成果。
是的,湛新海又想起了他花了一个月时间加班做的设计案和报告。他详细考察了公司机房的状况,总结出一份精细到每一点改进建议的汇报,交给上司。上司面色铁青地骂了他一顿,三天后,上司就因为发现了一处硬件隐患,‘考察仔细’,‘为公司避免了巨大损失’而获得了表彰。湛新海被分配了维修工作,他绝望地发现那正是自己写在报告第一条的内容。
满怀着恶意和私欲的念头发酵成致命的毒液,从他唇齿间滴落。如果这个愿望也会实现,也会以上一个愿望那样的方式实现……
湛新海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听筒对面传来年轻人的声音。“哦,祝你的愿望实现。”他还是这句话,依旧带着笑意。说完,他又把电话挂断了。
听到这里我差不多也猜到了后面的剧情。确实,一切正如我所预料,也如同湛新海的预料。他那油腻的上司在办公室里失足,撞上了玻璃幕墙;而正巧那面玻璃幕墙早已老化,他就这么从24层直直地落了下去,在柏油马路上拍成一团令人作呕的肉饼。公司在他的办公电脑里找到了那份他借以被表彰的报告,内容更加充实详细,署名却是湛新海。
——部门群龙无首,取回了应有的功绩之后的湛新海顺理成章地补上了原来上司的位置。他坐在原本看着就会心烦的那间办公室里,盯着天花板,心里满是报复的快意。
他明白了,自己的愿望被实现了——不仅仅是他说出来的愿望。连他没说出来的恶毒和阴暗一起,一切都被实现了。
不安渐渐地消逝,取而代之的是贪婪。
当他下一次接起电话的时候,他向年轻人许愿,想要一位妻子。
妻子的人选也是决定好了的。湛新海有一位青梅竹马,她和他认识二十几年,彼此熟悉而合拍。但与平凡的湛新海不同的是,青梅竹马优秀得无以复加:她聪明乖巧,她善解人意,她美丽动人。她一直把湛新海当做最好的朋友,湛新海知道这一点。但他却暗暗地把她当做恋人。她是最好的,湛新海如此确信。
但她早已名花有主,时不时地还会向他倾诉恋爱的烦恼。
那个男人配不上她。他迟钝又木讷,察觉不到她的委屈;他会和她吵架,过后涎着脸来讨原谅;他甚至不知道她真正想要什么。湛新海厌恶那个男人,但他又不情愿放弃和她聊天的机会,每次听她说起关于那个男人的事,他都只能压抑着赔笑。
但那个男人终究不是坏人。湛新海也犹豫过,他不想害死无辜的人——他最终决定,只得到她,让年轻人放过他。
无标题无名氏No.50019068
2022-06-20(一)12:41:08 ID: TPL2edz (PO主)
>>No.50019039
年轻人越发欢快了。他简直像是看见了曙光的鸟儿。还不等湛新海说出后半句话,年轻人便笑着挂断了电话。
消息来得很快。当天深夜他就接到了青梅竹马的电话——那个男人被发现倒在黑暗的边城区小巷里,身上插着雪亮的厨刀。那里是出了名的脏乱差,男人被发现时已经去了大半条命。无助的她只能向这个城市里唯一信得过的他求助。湛新海套上衣服赶了过去,垫付了抢救费用,帮忙安排一切,陪着她在手术室外等待。
青梅竹马埋着头低声啜泣,他却比她更加不安。手术室里那个男人生死未卜。湛新海虽然厌恶他,却并不至于觉得他一无是处。他焦虑不安,他一根又一根地吸着香烟。两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和医生的谈话只花了一分钟不到。湛新海吐干净了肺里所有的烟气,简直像是要把肺也一起吐出来那样。他默默地把声嘶力竭地大哭的青梅竹马揽进怀里。
一年后,他们订婚了。湛新海早已不如之前的自卑胆怯,他等待了很久,终于选了合适的时机表白——孤独又痛苦的她心里早已有了他的影子。她答应了。
在那天晚上,电话又一次响了。湛新海早已不去那条小巷了,可这一次电话直接打到了他手机上。号码是一串令人心悸的空白,他看着凄厉地长鸣的电话,有种宿命接近的荒谬预感。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年轻人的声音。
“没有了。”
年轻人一愣:“嗯?真的没有了吗?”湛新海于是重复道:“没有了。我虽然仍有很多想要的东西,但我绝不愿意靠一次又一次地杀害别人来得到。”
“啊……我明白了。你终于得到了够多,开始恐惧代价了。”年轻人冷笑起来。“你以为这样就能让你摆脱道德和良知——真可笑,这个词会从我嘴里说出来。我是说,现在你该意识到了,你已经杀了两个人了。”
“所以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你觉得能把自己摘出去是么?是你,你的愿望,你那肮脏的欲望杀了他们!那个死宅,我不过是让他的心跳停了一拍;你的上司,我在他身下的玻璃里添了一小条裂缝。而你厌恶的那个男人颇让我花了几分心思,我故意让他迷路到混乱的边城区,然后弹了一下他的钱包,让它从口袋里露出来一丁点……你看,这多容易啊!不过是一秒钟,不过是敲一下玻璃的力度,不过是巧妙的一根手指。而你,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我现在最后说一遍——”
年轻人的声音狰狞得近乎低吼。“你,是个杀人犯,从别人尸体上攫取利益的食腐鸟!而现在你还成了一个伪善者。我再问你一遍,你还有什么愿望?”
湛新海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再一次开口。
“好吧,那么我希望这一切能够停止。”他说,“没有人会再因为我的愿望死去,我能平安幸福地过完一生。”
“你这混账!”年轻人暴吼道。但他很快平静下来,又换回欢快的语调:“祝你的愿望实现。”
电话又一次挂断了。
说到这里,湛新海停止了讲述。我正听得入神,觉得这个故事该有个结局——但故事却戛然而止。我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那是一年前的事了,之后再也没有电话打来过。我现在确实过的很开心。”湛新海说。他微笑着看了看表,说:“那么,故事讲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一直没有发话的十九说:“那就不送了。”
湛新海于是站起身来,提起公文包向门外走去。他的步伐有力,很快就要跨出门口,但十九却在最后一步叫住了他。
“你不想听听我的感想吗?”
湛新海回过头:“我很乐意。”
十九面带着微笑,冰冷地说:“活该。”
湛新海的面色僵了僵,最终仍然保持着微笑转身走了。等他出了门,我立刻凑到十九面前:“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十九看着我,叹了口气。她取下自己的发圈,黑缎般的长发流散下来。旁边不知何时出现的元宵递过来一只手机,她把发圈和手机一起交给我。我好奇地把发圈穿在手上,看向手机,那上面是一张湛新海的照片,显然就是刚才元宵站在旁边拍的。
他的表情带着扭曲而痛苦的狞笑。
“那个电话——那是一种叫做金珠奁的妖怪。它以人的贪欲和恶意为食,找上落魄的家伙,以故事里讲的那种手法实现他的愿望。人的贪欲总是无止境的,金珠奁每实现人一个愿望,人的贪欲就会成倍地增长。实现过第四个愿望,金珠奁就会把那人吃掉,而后再寻找下一个目标,所谓的奁这时候就成了棺椁。”
“所以湛新海是怕再被它缠上吗?还是已经被再一次缠上了?”我问。
“在这之前,谁告诉你他成功地甩掉了金珠奁的?”十九反问道。我呆住了:“什么?”
“你见到的已经不是湛新海了。他离婚了,你注意到没有?”
我愣了愣,才想起他手上那一道本应属于戒指的凹陷。确实,如果按照他的说法,他一年前才结婚,他爱了青梅竹马那么久,一年内就离婚……未免也太人渣了一点。
“金珠奁一旦盯上一个人,在他的愿望全部实现前是不能离开的。他的最后一个愿望是不要有人再死去,金珠奁不得不完成了这个愿望。但其实还是有个人死了……那就是湛新海。”十九缓缓道,“金珠奁一点点地吃掉了他,刚才你面对的其实是被困在他身体里的妖物。”
“那他……它来找你干嘛?”
“我这里可不止管人类的事儿,巡灯人的工作是让人间维持它该有的样子,不是斩妖除魔……虽然大部分时间我们确实在干这个。”
十九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她一边等待电话接通,一边说:“湛新海其实没有输。他虽然不知道金珠奁是什么,却还是无意间给它留下了诅咒。金珠奁一旦没能替他过完这一生,他的最后一个愿望就不算完成;没能完成愿望的金珠奁就会死掉。它本来是不死不灭的,这一下却多了致命的弱点。它多半是算准我现在烧不死它,才大着胆子到我这里来求助。”
我不禁动容。湛新海这一介凡人,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将这不死不灭的妖怪困锁在了有形而脆弱的身躯里,给它留下了致命的伤痕。
“灯火烧不死它么?”我问,在我印象里这玩意跟圣光一样诸邪避易,应该不至于拿妖怪没办法才对。十九摇摇头:“不行,现在它被束缚在人的躯壳里,灯火拿它没办法。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总有人会有办法的。”十九一笑。电话就在这时通了,那边传来我熟悉的声音:“干什么?”
是上阳。
金珠奁的问题就交给上阳去处理了。巡灯人管不着,但上阳身为守城人,这些玩意一律在她的工作范围之内。
具体是怎么处理的我不知道,但总之上阳暂时不见了。好像金珠奁对她来说也是个麻烦物事,得要准备一会才搞得定。我就这么又摸了半个月鱼。期中考要来了,我又花了一周在突击复习上,好不容易才混过去。
成绩单照旧稀松平常,不过多少也能给家里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