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标题33号女子宿舍补档No.51764965 只看PO
2022-09-04(日)22:40:33 ID:wZNdzPJ 回应
33号女子宿舍补档
写在补档前的一些话:
原po是4uh6Cp8,说来惭愧,明明是最喜欢的串,然而却是岛沉之后才看完的,所以完全没有和这位popo交流的机会,真是一大遗憾
无标题无名氏No.52196145
2022-09-23(五)14:15:12 ID: wZNdzPJ (PO主)
我在浴缸里醒来时,水还是温热的。郑毓秀坐在我旁边换水,她的身上沾满了鲜红色,额头上一丝血渗下来,顺着她粘成片的刘海落进浴缸里。二重身的意识还在出体的魂魄那侧,我只能勉强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控制自己的意识,如果不是变成了幼儿,至少也是患有长期胃病级别的无力。
“你醒了?”郑毓秀摸了摸我的额头,声音像刚刚剧烈运动完一样不稳。“我一直在给你换水保持体温。”
“你受伤了?”
“从早上开始就有人在宿舍门口走来走去,还有人想要进来,”她轻描淡写地道,“但被我赶出去啦。”
但我胃部深处的不适感依然没有消除。敢于进到33号寝室来的人,就算不是像我一样绝对自信的学生,也至少是超自然系最优秀的一批预备猎魔人……在这个寝室里都很难算得上有威胁的郑毓秀,能够应付得来他们的攻击吗?
郑毓秀似乎没有看出我的忧愁,取过毛巾擦拭我的手臂和上身,接着冲我张开双臂。“抓住我,我把你抱出来。”
我无所适从地在浴缸里转了两圈试图自己站起来,但蠕动的胃部让下半身像石头一样沉重。郑毓秀抱住了我,微微用力,我的身体立刻离开水面。
但她没有放手。在那个紧密的、濡湿了我们前襟的拥抱中,我听见她在耳边微不可闻地问:
“你们成功了吗?你们得到你们所期待的,让所有人都幸福的答案了吗?”
我闭上眼睑,眼前映出横飞的刀剑和疯长的血肉。
“我不知道……但我们仍在前进。”
“其实那样就够了。”郑毓秀把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她的眼睛是浅淡的栗色,印象里一直天真涣散,如今却出乎意料地凝聚起坚定的视线。“比起西西弗斯的结局而言,滚石是否存在才是最重要的。只要石头还存在,山坡也还存在,就一定会有‘把石头滚上山坡’的那么一天;无论那颗石头在海底也好,在火星上也好,只要石头还存在,山坡也还存在,就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作为一个既没有山坡,也没有石头的人,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为了某种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的希望赌上一切,总好过连能够推出去的砝码都没有的孑然一身的过客。”
“孑然一身吗?”你不是还和我共享着这个寝室么?
郑毓秀露出微弱的笑容。“是啊,我还有你,但我可不敢赌。”
她深深地抱紧了我,好像害怕门口那具尸体听到一样,在我耳边说:
“要是能再多抱你一会就好了。”
我也抱紧了她。
“……为什么你的背后多了一只眼睛?”
“为了更好地观察你啊。”
“……为什么你的背后多了一张嘴?”
“为了更好地和你交流啊。”
“……为什么,你的背后多了一条手臂?”
“为了能够更紧地抱住你啊。”
“门铃响了,我去开吧。”
“照砚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开就好了。真烦人啊,今天已经是第七个了。”
郑毓秀恋恋不舍地松开我,走出了浴室。关上门之前,她再度嘱咐我:“在我招待客人的时候,你可不要出来哦。”她紧紧地反锁上了门。
我的背后一阵发凉,看向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
——这个郑毓秀,绝对是我所认识的郑毓秀,也决不可能是我所认识的郑毓秀。
缓慢的咀嚼声从我身侧传来。浴室的镜子里,带面具的女孩正安静地食用尸块。
“是你……你就是那个被关进来的鬼婴!”我喊道,“你对郑毓秀做了什么?”
女孩抬起头,面具的眼孔里只有一片虚无。“这个学校欺骗了我。说着‘进来之后你就会死掉’,但就算是这里的鬼魂也无法真正地杀死我的灵魂。我的身体日渐腐朽,需要更多、更多、更多新鲜的肉。我向她们求助,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交易;直到今天,直到那群烦人的蜜蜂出现在我们的庭院里,那个孱弱的女鬼魂对我说,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吧,把你明亮的眼睛、善谈的嘴和强有力的手腕借给我,我会为你弄来鲜活的皮肤和肉。” “所以那些闯进来的学生被她杀掉了。尸体呢?尸体藏在哪里?”
女孩不语。
反而是在这种时候,我引以为傲的思考速度变得可恨。既然是郑毓秀的话,没错,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只会是那里……
我拖着沉重的身躯打开了狭小的通风窗户。
在宿舍楼的外侧,在学生们的恐惧和闪光灯的照耀下,六具残缺不全、仿佛被野狼啃食的尸体被肠子挂在窗户边。
犹如示威。
无标题无名氏No.52201079
2022-09-23(五)18:42:48 ID: wZNdzPJ (PO主)
身为学校日常景色一部分的教室,早已转变为地狱。如同被饱含杂质的红色颜料泼洒了一样,混合着内脏的鲜血涂满了整个教室的内部,让人联想起厚重的肉壁。
第几百次或者第几千次,瘫在地上的一团肉泥重新蠕动着聚合成鬼婴的形体。
钟歆松开了电锯的插头。“这样下去空耗的只有我们的体力而已,不能一味地阻挡它。”
“没错。”我脱掉上衣擦了擦脸上的汗,随手把它扔到鬼婴身边,看着它逐渐被那团血肉所吞噬。“而且宿舍里的那个鬼婴也苏醒过来了,为了杀死自己,它正把力量逐步转移到郑毓秀身上。”
钟歆看向我,微微皱起了眉头。“你确定吗?”
“我确定。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异变了。”
“那么抓紧时间去和她告别吧。”钟歆取过我手里的长刀,随手割断从墙壁上偷偷摸过来想要溜出门外的触角。“一般而言,人类都是被肉质所包裹的灵魂。人和人之间通过毁坏肉身而解放灵魂,鬼怪通过扰动灵魂而刺激肉身。如果是和自己的尸体较为接近的鬼魂,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干涉实体,这就是杀人仅有的办法。但是对于鬼婴,哪一种都无法奏效。他们的内里空无一物,因此身体才无法维持一个稳定的形状……他们没有可以称之为灵魂的东西。”
“没有……灵魂?”
“没有。”钟歆肯定地说,“我的硕士论文就是关于鬼婴的研究,如果他们真的有灵魂的话,我们就不会战斗得这么辛苦了。所谓和虚无论者辩论是最烦人的,因为一切实在届的存在都会被他们所怀疑;无法被证实的结论,自然也无法被证伪。你看好了——”
她举起电锯,将鬼婴的身体斩作两段,拎起一边的桌子扔向暴露出来的创口。那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张开一个甚至比鬼婴本身还更巨大的洞,将桌子整个吞噬了进去,它就那么直接消失在了鬼婴的身体内部。
“原本是灵魂的地方,只留下贪得无厌的黑洞。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有灵魂所以只留下黑洞呢,还是内里早就被黑洞吞吃干净了所以没有灵魂。”钟歆说出了在我看来并没有太多区别的话语。“不过,只有唯一的特别之处,才能成为破局的关键……”她的语气急促起来,“没想到死掉二十年之后,我还能遇到根本让我无从下手的事情,真不错啊!等我十分钟或者二十分钟就好,让我进去看一眼吧。”
这么说着,她脚步轻快地向那巨大的孔洞走去。
“——等一下。”
“嗯?”钟歆转头看我。
“刀,给我。”我朝她伸出手,一边走上前去。“还有,电锯本来也是我的。你穿的这件皮衣和围着的浴巾,也全部都是我买的哦。”
她的表情变得迷茫起来。“虽然的确是这样,但你要现在全部让我还回去吗……”
“不是那个意思。能够随便拿走我的东西,是因为你认为我并不是外人吧?但既然不是外人的话,为什么你会那么随便地就让我‘等你十分钟或者二十分钟’?不只是你,对于我而言,与强敌战斗和探索未知一样是值得兴奋的事情。”
钟歆微微睁大了眼睛注视着我。
“会不会说得有点太过分了……”虽然脑子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但说出的话也吞不回去,也只好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对你的实力很自信,但就算是你也不能确认那个洞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多一个人一起,总比你一个人进去要好吧?”
“所以……你是因为我忽略你而生气了?”
“没有!”
“好吧,没有。”钟歆微微扬起头,把刀放在一边的桌上,然后抓住了我空着的右手。
“那么,就让这个城市等待十分钟或者二十分钟,让我们进去看一眼吧。”
然后,我们抓着彼此的手,把身体浸入那个空洞之中。
刚开始是类似于冰水的寒冷。喘不过气来,并且不断地向下落去。即使身边抓着的那双手是没有体温的鬼魂,我也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她的手。好像是感受到我的举动一样,钟歆转了转手,把手指插入我的指缝之间。
虽然因为很黑暗而看不清,但是在我们头顶照下来的些许余晖之中,我好像看见她的嘴唇略微翘了起来。
无标题无名氏No.52209405
2022-09-24(六)02:57:03 ID: wZNdzPJ (PO主)
我们一直坠落下去。一直、一直坠落下去。只能通过我握住钟歆掌心逐渐渗出的汗水,才能感觉到些许时间的流逝。
在大约一个世纪之后,我们终于跌落在地面上。我似乎是掉进了类似于绿化带的地方,背部被坚硬的树枝支撑着,爬起来一摸自己的头,上面落满了叶子;钟歆则是抓着浴巾下摆轻巧地跳了出来,随意摆弄了几下那头短短的黑发。
我站起身环顾四周,这里出奇地眼熟。种着冬青的道路,色泽暗淡的大理石台阶,以及在我记忆中早已磨损变色,但看来依然崭新如同刚刚落成的刻有“西南大学”的校门,无论从哪方面看来,都是我的大学与钟歆的母校。但是,似乎又有哪里不太对劲……
是色泽。这里的色泽相当诡异,就像是加上了某种古怪的滤镜,从行道树到保安室都有一种古怪的阴沉感。
“我们应该是通过某人的眼睛在看三十年前的西大。又或者说,我们进入了另一个人的记忆之中。”
我遥望着看起来相当陌生的教学楼和食堂。“这么说来,这里也并非三十年前西大的全貌了。”
“不能这么说。三十年前的西大早就消失了,唯一留存它的地方就是我们的记忆,也可以说,真正的西大只存在于我们的记忆之中。但是这所大学绝对和我记忆里的不一样……”
钟歆拿过我的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向门口的行道树。那上面沉沉地垂吊着什么,但并不是叶片,也不是果实。
是六个在夜风中微微飘荡的人形。
“那是……”
“是因为感情问题而自杀的学生。”
“有那么多?怎么可能?”
“当然不可能全部是死在这棵树上。”钟歆把手电筒指向绳索与树枝连接的接口,从那上面可以看见吊扇和天花板的连接口。“这个女孩,据我所知是99届的,她确实是因为情感问题自杀,但肯定不是在学校里。我们并非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而仅仅是进入了某人的梦中,而梦只是梦者经验的缝合产物。”
我和钟歆一同仰望着那个吊死的女孩,她的脸庞还没浮出尸斑,看来是刚刚死亡。
“所以,那个做梦的人看到了女孩刚死时的样子,并把她放入了自己记忆中的西南大学……真的有这个可能吗?”我转向花坛,那里已经有两具摔得不成人形的尸体,其中一人穿着我们学院的院服。“这是今年才刚刚被分发给学生的新院服,而这一年超自然系应该还没有学生自杀身亡……大概。而且无论怎么说,这里的尸体也稍微有点太多了。”
正在我们说话的当口,就像是什么刚刚开服的MMORPG一样,尸体不断地增加着。只要一转头,再回过头去,尸体就会像刷新了一样凭空出现。
流血死。事故死。跳楼死。心力衰竭死。也会有白发苍苍的老年人,或者不成人形的残疾者,但无一例外都是死者。窒息死。恐惧死。梦中死。无论是青年人还是中年人,全部都是死者。
很快,这个有着奇怪滤镜的校园就比战争机器碾过的土地有着更深的红色。死者堆满了池塘,交叠着躺在过道上,仿佛屠宰场的储存处。
“这只是一个猜测……”
我凝视着割腕而死的我大三时的室友,她曾经因为重度抑郁和焦虑休学了一学期,最后却还是被爸妈赶回来上学,那天晚上我在阳台抓住了正在写遗书的她。
“但也许这三十年来所有的学生,无论死亡或暂时活着,他们的尸体都在此处,堆积在我们的学校里。”
无标题无名氏No.52209436
2022-09-24(六)03:02:09 ID: wZNdzPJ (PO主)
所有学生已然与可能来临的死亡都在这所学校之中。
那意味着什么?
“那么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我问。
“这取决于你。”
“去我们的宿舍里。”
“我不觉得你会死在宿舍里。郑毓秀虽然是个傻乎乎的女人,但就是这种想不了太多的女人才能保护住自己想保护的东西。”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会在那里。”
“……当然了。”钟歆若有所思地道,“但你已经与我的灵魂相伴如此之久,再去见我包裹在魂魄之外的那团肉有何意义?”
“只是确认你在那里。”
“好吧,”她咧嘴一笑,“那就陪你去一次。”
我们走过血液横流的道路,排污口堵塞了,一颗眼球在水上转动。它像个摄像头一样转向我们,于是我挥了挥手。
“但我真不认为那有什么好看的。事实上,我就只是躺在那个浴缸里,躺了大概三十年;就跟你考试失利拿到自己成绩单的时候那样,拉上窗帘,盖上被子,在黑暗里开始把自己的眼睛哭成金鱼。但等你哭够了,可以用奶头乐强迫自己的思绪离开你的成绩,然后申请重新测试;你可以去问你的朋友,然后他们会安慰你:‘时间还长着呢。’你还能活六十年或者七十年,你因为考试失利而浪费的那几个月或者那几年不值一提。”
钟歆摇了摇头,双眼掩盖在略长的刘海下。
“那就是区别。我的余生变成了无限重复的生命最后一天,太阳起了又落,但是没有区别。不断有人住进来,对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在他们死去之后,没有东西能够计数我度过的时间。得到博士学位后我要进入机关部门做最前沿的研究,去西藏去新疆取得第一手资料,我的身体和心灵都那么健康,我已经作好了一切规划。但我只能无趣地看着太阳起了又落,没有区别。
一切都没有价值。因为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对未来的期待毫无价值。因为过去的价值就是通往未来,所以过去也毫无价值。建筑在已经经历的过去和被期待的未来之上的现在,也成为沙制的绳索。”
我们走到宿舍旁边,郑毓秀的尸体掉在灌木丛里。
“这个梦的主人并不需要真正看到学生们是如何死去的;她只要想象就好,因为凡人终有一死。无论高贵还是低贱、无论成功或是失败,我们终有一死,也许是在下个世纪,也许是在明天。”
往日喧闹的楼道里空空荡荡,一个流浪女人皮肤青紫地蜷在拐角。
“我们终将死去。”
女孩的尸体被放在餐桌边和沙发上,像她们在33号女生宿舍里生活时那样。
“那就是我的梦境。一个预示着我们所有人结局的梦境,我把所有死者豢养在此处,在我的浴室里,在我的大脑里。”
一个女人躺在浴缸里。她的脸上惟有古怪的起伏,嘴像是被割开一样大张着,内里是看不到头的空虚。
“那即是‘无’,是我的尸体,也是最初的无意义之兽。”
无标题无名氏No.52209486
2022-09-24(六)03:11:25 ID: wZNdzPJ (PO主)
【钟歆】
我是第一个吸引祂到这里来的人。
从人类认识到死亡开始,无意义之兽就悬在我们的头顶之上。
运用那些理应被尘封的法术而制造出的这栋宿舍楼是为祂设置的牢笼,而我们都是祂的诱饵和食粮。学院里的那帮老头子不愿意放弃祂所带来的被惊扰的鬼魂,又害怕祂泄露到这栋楼外面影响别的学生,因此运用了某种对冲设置,把祂和我困在一起。做一个很恰当的比喻,就像是核电站和防止核废料泄露的安全措施一样。
无意义之兽迫使我们直面现实。每个人都知道所有人终将死去,并且也许明天就会死去;但不忽略这个事实我们就根本无法存活。
无意义之兽无处不在,但只有我被迫在这个浴缸里永远直视它……在最初的几年里,我甚至期待过核泄漏。让无意义之兽扫清这个自以为是的学校吧,踏平这些以为自己还有无限未来的男男女女吧,把死亡通知书塞到他们的鼻子底下,就像我被按进浴缸的水平面以下时一样。
我一直这么想着,编排着‘所有人同时死去的世界’并聊以自娱,假装自己不是唯一一个被牺牲的倒霉蛋。直到那个正对排气窗口的房间里住进了一对母女,第一次,我用住着无意义之兽的眼睛看见了活着的人。
我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母亲的未来。她成功地逃离了家庭和婚姻,但是也就到此为止。娜拉出走之后,要么堕落,要么死去;不愿堕落的那位母亲最后在狭小的宿舍里死去了,她不知道吃安眠药会导致剧烈的腹痛,走得并不安详。
而那个孩子,看起来才三四岁,用一双很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窗外的阳光和云雾,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她转向了我,兴奋地挥着手咿咿呀呀地叫着;我起初以为她是看见了我,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窗口刚爬过一只白猫。
那天天气晴朗,阳光通透,每一个宿舍里都吊着一具尸体,一个穿粉红色衣服的孩子坐在窗台上,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好奇地把小手贴在玻璃上,看着高高的楼房。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抱着她的头泫然欲泣,好奇地去玩她的耳垂。她还没有理解死亡,也看不到未来的模样。
尽管无意义之兽就在这个浴室里游走,尽管明天就会有人从教学楼跳下,这个小女孩依然会安静地成长,每年吹一次蜡烛许下永远不会实现的愿望,褪去脸上的婴儿肥,身条像春雨后的柳枝一样抽起来。某天她看着自己刚换下的血淋淋的内裤会意识到自己正在逐渐成长,某天她会突然在空气里闻到荷尔蒙的春日气息,一抬头看见某人,心脏如春雷震动。
今天她穿了一件新衣服,衣服的连帽上缝了一对小耳朵,跟那只日常路过窗外的三花有点像。今天天气很冷,她应该多添一件衣服的。今天入冬了,她终于穿了件新棉袄……不,这棉袄面子的花色,似乎和之前晒出来过的床单相当一致。除夕夜她终于有了充满节日氛围的虎头帽,漂亮的眼睛被帽檐盖住,她乖巧地蹲在窗台上,房里传出烟雾和爆炒声。
我终于开始注意时间的变化。有柳絮的春天她会戴上口罩,夏天会把头发剃得短短像男孩子一样,秋天她会尝试把落叶贴在窗台上,冬天则裹成个粽子鼻涕流到口水巾上。如果没有她,对我而言就既没有冬天也没有夏天,她是我的时钟。
她一天天地成长,正如我的想象。那条蓝色带花的床单,被裁成她的棉袄,被裁成她的手套,被裁成她的护耳,最后穿到那只三花的身上,它终于成了她的家猫。她依然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曾经是用床单裁的,后来是她母亲的。但我从没有看见她和母亲吵过架,很多时候她只是坐在那个很狭小的窗前,看着外面的学校,偶尔吸两下鼻子,更多时候是默默地做作业。她已经不需要被抱上窗台了,一伸手就可以打开窗台,抱起她的猫。猫也老了,走路一瘸一拐,有的时候会被更年轻的猫追打。但她就喜欢那只苍老的三花,窗户也只为它而开。她的童年是一间狭小安静的教职工宿舍,还好有一扇窗户正面阳光。
而她从不知道,在街道的对面,在照不见阳光的北面,在一扇小小的通气窗户里,一个早已死去的女学生仰视着她,把她看做一台永远走动的钟表,一个永不过去的季节,一句对抗所有无意义和尸首的咒语。
我看了她那么久,也许仅次于她的母亲;我早已死去,但是看着她的我的眼睛还活着;不仅活着,还在成长。看见她逐渐高过窗台,我也像柳树一样在春日的梦里抽条。
我不再希望核泄漏。我不再希望无意义像被拔开塞子的浴缸水一样倾泻而出,漫出那扇狭小的窗户,冲刷每一寸地面每一栋楼房,我不再希望探出头时看见对面窗户里垂吊着一具尸体。如果无意义是一场终将降下的雨,我希望她记得收衣服,把猫哄进房间,然后牢牢锁上窗。
可是俞照砚,你既没有听你母亲的话,也没有听见我的警告,对不对?
无标题无名氏No.52209535
2022-09-24(六)03:24:37 ID: wZNdzPJ (PO主)
//这段真是…令人感叹( ;´д`)
上次看见这种平静的写法还是在江南早期的作品,再往上是马尔克斯,不过马尔克斯更偏向陈述冰冷的事实带来震撼,而这种,怎么说呢
就像沸腾的火锅忽然停了火,热气一时半会还散不去
可高涨的水面回落,翻滚的气泡消失,于是你就懂得了即将发生且不可挽回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