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春红,我妈是个疯子,我爸是个瘫子。
家里一直很穷,只能吃土豆、红苕和白菜。
没有上学读书,家里没有钱。
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他们小时候都跟着我跑,很爱我。
我家是土房子,房顶盖着野草树枝,因为买不起专门盖房子的茅草。
我弟弟去上学了,他聪明。
三个妹妹没有去念书,奶奶说招娣、盼娣和来娣都笨,只会糟蹋钱。
我想问我是不是也笨,但是没有问。
爷爷在外面做工挣钱,奶奶要带着我和妹妹们下田,他们都很辛苦。
后来我长大了,奶奶就给我找男人结婚,他是在工地打工的,能挣钱。
他给奶奶两千块钱,奶奶就让我带着新买的棉被嫁给他了。
他似乎是姓张,不爱说话,衣服裤子上总有黄泥巴和灰水泥。
我就天天在家给他洗衣服裤子,他没有田地,也没有父母,只有一间水泥房子,我觉得日子很好过。
后来我和他有了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孩,很乖。
我问他女孩取什么名字,他让我取,我就给她取名乖乖。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叫过我乖乖,奶奶叫弟弟乖乖,妈妈总是乱叫,爸爸总是喝酒,我的男人也只叫我春红。
我想,我的女儿是应当被人叫乖乖的,她这么乖。
后来男人死了,死在工地上,工地的管事说是他自己乱走到还在开工的地方,被水泥压死了。
工地管事给了三千块钱,他说原本还要叫我们家赔钱的,因为我男人耽误了工地的施工进度,但是我家里困难,他们才额外给了这些钱。
奶奶上门来,让我把钱给她,说弟弟上高中,需要钱。
可是我的乖乖也要上学,她以后要上小学、初中、高中,也许还要上大学。
我没有把钱给奶奶。
奶奶骂我是白眼狼,后来带着爷爷上门来打我,乖乖那时候在门口,他们往我身上抡棍子,用脚踹我,乖乖想把他们推开,他们就把乖乖抢走了。
他们说,我不给钱,就要把乖乖卖了。
我把三千块给他们,才牵着乖乖回家。
我和乖乖搬家了,因为他们要住水泥房子。
乖乖很乖,什么都听我的。
乖乖说,妈妈最好了。
我去给人做短工,编竹篮子、做灯笼、开三轮车…能做的活计我都做,我想送乖乖上学。
都是我的错,那天让乖乖先回家。
我在做灯笼,多做一个就多算钱,我想给乖乖买书包。
乖乖很听话,一个人回家去。
村里人少,她就小小一个孩子,碰到大花蛇,怎么跑的掉呢?
大花蛇把我的乖乖吃掉了。
村里老人说,大花蛇也晓得柿子捡软的捏,家里壮丁多的它不吃,怕被打昏脑袋;有大人陪的娃儿不吃,怕被大人抓住;头上别着凤仙花的不吃,怕熏坏肚肠。
我不该让乖乖一个人回家,不该不陪着她回家,不该不给她别上凤仙花。
我的乖乖那么小,她最爱吃甜的,她爱梳辫子,她怕黑,她还没有上学,我还没有带她去买书包。
我问遍了全村的老人,问他们怎么去找大花蛇,问他们怎么找回我的乖乖。
他们都说,大花蛇吃小孩都是活吞的,从来没有人找到过小孩。
他们都说,大花蛇一个村子里只吃一两个小孩,吃了便换地方。
他们都说,大花蛇是妖怪变的,一晚上能跑二十里地,人追不上。
人追不上…
没关系,只要我变成鬼就追得上了。
我又问村里的老人,什么鬼能跑得最远。
他们说,不知道什么鬼跑得快,但是红衣鬼最凶。
后来我又到处打听,听到冥婚活埋的新娘子怨气最重,又是一身红衣,是凶鬼里的凶鬼。
我去找了一户人家,他们家死了独子,想配冥婚。
我不要钱,只要他们不缝我的嘴,不用桃木钉我的手脚和心脏,让我死后成红衣厉鬼就好。
冥婚用活人配,要不少钱,他们家答应了。
棺材里很闷,我一直听见乖乖对我说话,说她怕黑,说大花蛇吃她,说她想妈妈。
没事的,乖乖,妈妈马上就死了。
等妈妈变成鬼,妈妈一定去杀了大花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