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傩
出自清朝康熙年间一部名为《罗判官断案》的白话文小说,作者被发现倒毙于京师一条不知名小巷的烂泥中,据好事者说,死者身上别无他物,只有这部《罗判官断案》的和一本破破烂烂的无名书籍,翻阅了这本书的人描述书中尽是些支离破碎的语句,每一段的结尾都用朱笔作了批注,似乎做这些记号的人正在寻找某种潜藏在文字中的隐晦之物。
由于《罗判官断案》幼稚的文笔和生硬的情节,使它并没有在偌大的京城掀起什么波澜,人们一致认为这不过又是个疯疯癫癫的落魄作家自导自演,想借此推销他的作品罢了。然而当死者的身份被查明后,人们又不禁揣测当年名噪一时的探花郎罗傩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传说他在和翰林院的同僚前去观看一个神秘戏班的表演后,回到家中便心神不宁,将自己关进书房,一连数天没有去翰林院点卯,日夜书写着不为人知的内容。
在他失踪后,服侍他的老仆向罗傩的同僚描述了他为主人送去纸墨时看到的景象:遍染墨迹的纸张堆满了整个房间,甚至墙壁、天花板上都写着一行行狂乱的文字,而罗傩就坐在废纸堆中央低着头喃喃自语。尽管罗傩吩咐过老仆不准进入房间,但出于好奇,他还是悄悄接近了垂头呆坐的罗傩,听到了他的低语…每说到这里,老仆总会露出恐惧的神情,他说,罗傩在低声诵念着某种不知名的方言,其中充满了琐碎而恶毒的咕哝,光是听到就令人浑身恶寒。那一行行字迹随着他的低语似乎如同蠕虫般扭动起来,在昏暗的房间中仿佛一只难以描述的巨物在摆动着它数以万计的附肢…
在罗傩的尸体被找到后,老仆的下落不久也被查清:他在罗傩失踪后拿着工钱回了家乡,与自己的儿子儿媳住在一起,本来就不待见老仆的一家人,在注意到他的鬼祟举动后对他更为嫌恶,他们向村民诉说老仆常常佝偻着腰背对众人,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话,还时不时偷眼看人,仿佛在进行某种恶毒的图谋。当这家人发现老仆偷炭在房间的墙壁写写画画后,终于忍无可忍,将他赶出了家门。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猎户们在山中发现了与数只野兽纠缠相连的“老仆”,那些动物的躯体支撑着他的上半身,缓慢地蠕动到因恐惧跌坐在地的猎户们身边,一个接一个将他们融入了自己的体内,只有一位猎户及时爬上树才逃过一劫,他看到“老仆”勉强可以辨认出的面部露出满足的微笑,咕哝着消失在密林中。在调查此事的官差到来之前,这个徘徊在山林间的可怜老头已经吞吃了大半个村子的人,愚民们甚至将它奉若神明,主动献出活祭供其饕餮,直到官吏们救出神志不清的幸存者,放火将整座村子付之一炬,这些令人不安的荒谬活动和迫害才宣告结束,“傩”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被埋葬在了满是焦黑骨肉的残垣断壁中。一直到今天,踏足这片鬼地的游客偶尔还能在山林间瞥到一些非人非兽的身影,罗傩咏颂的不祥低语似乎因为老仆的死去而永远诅咒着这片土地。
随着检验罗傩尸体的仵作不明不白溺死在自家的水缸中,一些令人不安的传闻开始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蔓延。百姓纷纷传说城中戏班的鬼祟诸事:一副沾满泥土血迹的戏服被寄上门,在搭台唱戏时听见背后传来阴沉的絮语,甚至半夜戏园里有时传来凄厉的哭嚎,第二天人们就发现某个当红小生花旦不见了踪影。一个闲汉更是信誓旦旦的表示,他在京城一条不知名胡同的宅子里看见了那个致使罗傩性情大变的神秘戏班,带领着众人向戏台上一个裹满暗红绸缎的庞大身影跪拜。事后人们根据他的描述前去寻找,却发现那条胡同早在十几年前因爆发瘟疫被砖墙封死,周围的住户已被夜晚胡同中传来的抓挠声折磨得苦不堪言,有人最后一次看到那个闲汉,他已在城外的寺庙中出了家,最终在他后半生中萦绕的惊厥与恐惧中暴病而亡。庙里的和尚透露,即使在深夜,大殿中颤抖的念佛声也从未停止,这个仿佛始终被莫大恐怖追赶的可怜人,在听到戏班远远传来的唱词时甚至会惊恐得浑身痉挛,对那不可说之物的恐惧已经紧紧攫住了他,让他到死也无法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