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ward Pyle的《圣杯的故事与亚瑟王之死》结尾部分,高文与兰斯洛特决斗后死去的片段,同样没有中译本,同样是自译
严格来说pyle写的不是二创,是原典重述,他把亚瑟王的故事用1900s的英语重写了一遍
同时他也是位出色的插画师,自己给自己配插图
那场战斗的消息传到了亚瑟王耳朵里。他又怒又忧。“唉!”他叹着气说,“这样的冲突差不多到时候了,我已经从中窥见了我统治的终结。我的圆桌上享有欢乐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你们要知道,那已经过去的喜乐是不能再回来的,惟有回忆方能存续,为当下的忧愁添上几分暗淡遥远的光辉以作慰藉。亚瑟王很明白这一点,他也知道圆桌骑士已经失去了荣光,在圆桌崩毁之前,会有许多骑士在即将到来的那场争斗中殒命。
于是国王问:“高文爵士,奥克尼的王太子,知道他的两个兄弟被杀了吗?”他们回答说:“还不知道。”(因为他们还不知道高文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国王说:“那就不要让他知道了。如果现在告知他此等噩耗,他一定会立刻向兰斯洛特寻仇。兰斯洛特是他发誓要效忠的爵主和密友,这样战争就要更严峻一层了。”他们对国王说:“他不会知道的,我们会对他保密。”
但是就在那时候,有个使者已经报告给了高文爵士,说:“爵士,王后已经逃走了,现在正和湖上的兰斯洛特爵士一同赶往快乐园去。”
高文听到这话,盯着使者看了好一会儿。他想到了许许多多可能,但是什么都没说。他的脸白得像蜡,担心还有什么别的噩耗。他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兄弟们不是在看守她吗?怎么会让王后逃走了呢?”
使者说:“爵士,兰斯洛特爵士和他的血亲们袭击了守卫,把王后带走了。加雷斯爵士死于混乱中,加荷里斯爵士在试图拦住兰斯洛特爵士的时候也死了。”
高文用斗篷蒙住了头,有好长一段时间他就捂着头坐在那里。他在斗篷下流泪,但他遮着脸,没有人看见他的泪水。他低声喃喃:“他们五个都死了!都死了!”意思是他的两个儿子和三个兄弟都死在了与兰斯洛特的冲突中。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先前那三个是全副武装,多少还能宽慰我一些,我还劝告过他们不要卷入这场争端;他们一意孤行,咎由自取。但是今天这两个,明明赤手空拳,兰斯洛特还是其中一个的教父,他爱兰斯洛特还要胜过爱自己的血亲和兄弟啊。加雷斯!加雷斯啊!除了你的死,兰斯洛特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我爱兰斯洛特胜过世上所有人,对他我可以格外宽容,但这件事我永远不会原谅他。我的这两个兄弟于他非敌是友,他们没有任何伤害他的意愿,但他杀了他们,杀了赤手空拳的两个——”
高文又说:“国王在哪儿?”他们便告诉他国王在某处某处。高文爵士立刻起身到国王那里去。他对国王说:“王啊,你现在准备做什么?”亚瑟王说:“我也不知道我该做什么。”高文说:“那您知道我的两个兄弟被杀了吗?”亚瑟王垂下头说:“嗯,我知道。”高文说:“那么我来告诉您该做什么。您该向湖上的兰斯洛特那个叛徒宣战,至死方休。他不是把王后夺走,带到他自己的城堡里去了吗?他不是杀了您的许多血亲吗?他的双手不是沾满了同僚的鲜血吗?他不是杀了你的表亲凯爵士吗?他不是杀了我的兄弟阿格规文,我的儿子们和我另外两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兄弟吗?王啊,振作起来,集结你麾下的国王、爵主和骑士,出发彻底摧毁这个叛徒、杀人凶手的巢穴。我也会聚集我这一方的骑士们与你出征,和兰斯洛特不死不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原谅他。”
国王答道:“外甥啊,如果兰斯洛特愿意归还王后,我会原谅他和他的部下。就算这样,你也不愿原谅他吗?他们都是位列圆桌的骑士,我决不可能照你说的那样让圆桌彻底崩毁。”
高文说:“我不会原谅兰斯洛特,我也永远不会忘记我枉死的血亲兄弟们。他们个个赤手空拳,他们那样爱兰斯洛特,而兰斯洛特杀了他们。没有什么能把这些事从我心里抹去,除非是用那凶手的鲜血。备战吧。我会与你同去。”
……
兰斯洛特骑马向前,对高文说:“爵士,我来应战了。”高文说:“我知道你来了。时至今日我依旧对你的到来表示欢迎。”兰斯洛特说:“爵士,今日我来战场上见你,内心的痛苦比丧亲之痛更甚。这是你第四次向我发起挑战,我想也是最后一次了。你一再激我比武,我不堪其扰,今日不如做个了断,你我之间必有一人身死。”高文回答:“好爵爷,这正合我意。如果我遭遇不幸,那我很高兴为我死去的儿子与兄弟们牺牲。如果死的人是你——大仇得报,我当然更加高兴。我要用你的血祭奠我的兄弟们。”
兰斯洛特问:“准备好了吗?”高文答道:“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就像以前的许多次比武一样,双方都有许多人站在城堡上观战。亚瑟王一方也来了一些骑士,他们站在周围的土包上,人头攒动。兰斯洛特和高文摆开阵势,两人都全神贯注,提着长矛拍马向对方冲去。他们在场地中间猛地相撞,金属铿锵声如同惊雷。两根木制的矛杆断裂,矛尖也撞成碎片,两匹马都在这可怖的撞击中惊慌地扬起前蹄。两位骑士都不得不呼喝着抽打马匹以免自己摔下去。
随后他们弃马相斗,各自抛掉长矛,抽出剑来厮杀在一起。兰斯洛特逐渐发现高文的力量越来越强,甚至让他以为自己在跟十个人同时打斗。他能感觉到高文已经不顾一切,几乎是孤注一掷地与自己拼杀着,想在正午之前结束这场战斗,这让他身上挨了好多下,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事。但是兰斯洛特懂得周旋,始终保持着防御的态势,尽可能地用盾抵挡他的剑锋。他身上的盔甲浸透了血,脚下的地面也被染红了。
熬过正午,高文的力量达到顶峰又逐渐衰退。兰斯洛特发觉自己格挡时对方的力道越来越弱,便开始考虑如何进攻。这次轮到高文后退,勉力用盾护住自己。但兰斯洛特冲上前去猛砍猛刺,在他身上留下了数道深深的伤口,血从高文盔甲的接缝里溢出来。
高文终于筋疲力尽,连盾牌都擎不起来。兰斯洛特敏锐地察觉,随后抓住机会,挥舞着剑重重地砍在高文的左侧脖颈上。剑刃击穿了盔甲,嵌进颈侧,一直割到左胸。高文就这样受了致命伤。
如果高文还站得起来,他绝对会提起剑继续与兰斯洛特缠斗的。他慢慢地滑跪到地上,在彻底软倒之前还试图用手撑着地面。他的伤口处血如泉涌,甚至顺着手臂淌下来,沾湿了身下的泥土。
兰斯洛特冲过去,迅速摘下高文的头盔。他哭叫道:“高文爵士!放弃吧,不然我会杀了你的!”但高文说:“好爵爷,你已经要杀了我了。你给了我致命一击,我的生命正从这伤口中一点点流逝呢。”
兰斯洛特泣不成声。他说:“爵士,别这样说。求你原谅我做的一切,这伤口,还有你亲人们的仇恨。”
但是高文困难地扭头看了看顺着手臂不断流下的鲜血,说道:“我不会宽恕你的,兰斯洛特。我将诅咒你,在对你的仇恨中死去。你杀害了我的兄弟们,我也将代替他们诅咒你。我诅咒你今后必身缠厄运,诅咒你无颜再参加骑士之间的对决,诅咒你被最珍视之人厌弃。我虽要死了,但你,活生生的人,将比我更加可悲。你此生此世都将沉浸在无尽的哀痛中。”
兰斯洛特跪在他身前掩面痛哭。高文说:“你走啊,爵士。我的同伴们要来了。”兰斯洛特抬头看去,亚瑟王的骑士们确实正从那个方向赶来。于是他转身上马,疾驰而去。城堡的大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有许多与兰斯洛特亲近的骑士们都来赞扬他,祝贺他打败了高文爵士。但兰斯洛特看都没看他们,而是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读者们,你们应当已经了解过,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像兰斯洛特那样敬爱高文爵士,他爱高文甚至胜过爱他自己的血亲。而现在他知道他已经杀害了他最敬爱的人。他沉痛地倒在床上,脸朝墙躺着,忧愁使他无法自拔。
这时候高文爵士已经昏迷不醒。当那些骑士,他的亲朋好友接近他时,他就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帮人把他抱起来,用简陋的担架抬回帐篷里,又给他卸下盔甲。随行的医生来处理伤口,但当他看见脖子上那处伤时,他便断定高文活不成了。他求见亚瑟王说:“这位爵士已在弥留之际。”亚瑟王不由得潸然泪下。他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医生回答他说:“王啊,您看他脖子下方的那处伤口,连心脏在肌肉下跳动都看得到啊。他的心脏因为这伤口而受凉,所以我知道他将归天了。
亚瑟王掩住面孔,有好一阵子什么都没说。然后他走到高文的床边,问道:“爵士,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高文朝他笑了笑:“王啊,您明知道我是个将死之人了。”亚瑟王说:“我不相信。”高文答道:“这您就错了。我已受了致命伤,恐怕不久就要离您而去。”亚瑟王说:“振作点,别让你的心跳衰弱下去。”对此高文回答:“我的心脏还很强健,但我的生命力正从我的唇上流失啊。”他随后又说:“不怕您怪罪,王啊,您的境况与我一样糟糕。您尽快回不列颠吧,莫德雷德虽是我的兄弟,但他的那些鬼话我再也不信了。他心里那些事晦暗邪恶,见不得人。他对王位始终怀有野心,现在他有了支持这份野心的力量。您已经在兰斯洛特的城下失去了那么多优秀的骑士,他一定会趁此机会篡位。因此我恳请您,还是尽快赶回不列颠吧。”
亚瑟王说:“爵士,这些只是你臆想出来的而已。莫德雷德是位列圆桌的骑士,对我忠心耿耿,你为什么觉得他会叛乱呢?”高文说:“王啊,将死之人总还能认清些错综复杂的事。况且我已看透了,莫德雷德除了自己以外根本不敬爱任何人。恐怕他必要按着自己的心意,踏着你的尸骨坐上王位。王,我怕是活不到明早了,当我归天时请您在这里埋葬我,然后速速回不列颠,我是在为您的王国忧虑啊。”
当天晚上,在午夜两点的时候,高文爵士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魂归天国。幸好当时有几位同僚在他身边,亚瑟王也在,他才不至孤独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