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户,中庭看上去并不热闹,但至少不像他们进来时那样空空荡荡。他能听到远处的浪声,看着人来人往。
他睡了几个小时,醒来时迷迷糊糊,不清楚时间几点了。皮凯弗小姐看上去精神焕发、轻松自在,和他的样子完全相反,他想。她出门买了些食物:粘稠、泛红的橄榄油,奇怪的盒装肉泥,干酪酱,酸奶,盒装牛奶,上边画着泡菜和小香肠的罐头,显然加水能冲成汤或者起码能冲成浓汤的脱水汤料包。他瞪大了眼睛盯着这一切。
“感觉好点没?”她轻快地问。
他微微地点了点头。她做了头发,还涂了浓浓的、不自然的深色口红。“我们要出门吗?”他问。
她爆发出一串笑声。“我出去过了,亲爱的。你再出门就没意义了,尤其现在又快到晚上了。你睡得像个死人一样。”
*睡得像个死人*,他想着,一边坐在窗前望着外边,一边啜饮着一碗温茶。其他在真正的三楼上的公寓套间都有阳台,而他们只有窗户。他观察着,能看见下边的一座阳台上有一男一女的背影。男人搂着女人的腰,他们的目光穿过中庭,透过建筑物间的空隙凝望远处的大海。
他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那灯光很美,他必须承认,就像皮凯弗小姐说过的那样。如果他坐的角度正好,还能瞥见海滩。海滩上到处都是白花花的肉体。基于那些人戴着的金链子,以及考虑到女人们都发色浅淡肌肤白皙、看上去还赤裸着上身,他猜测他们大部分都是东欧或者德国人。他刚注意到,男人们大多什么都不穿,赤身裸体地躺在太阳底下接受炙烤。他们的皮肤仿佛皮革一般,像被晒干了似的。
“那是个裸体海滩吗?”他问。
然而皮凯弗小姐似乎没有听见,她正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一边拔着眉毛,一边对着自己轻声哼唱。他没法再开口重复一遍这个问题。他不想被皮凯弗小姐指控说盯着海滩上的裸体看。那听上去太丢脸了。
当他收回目光望向下方的阳台,那对男女已经不在那儿了。他挪了挪椅子。在楼下的中庭里有一对男女在来回穿行,他们头朝着彼此。是同一对夫妇吗?他不清楚。男人年纪和他差不多大,女人的年龄也和皮凯弗小姐大致相仿。他突然意识到,那对男女在外形上与他和皮凯弗小姐也有相似之处。但他们在公寓楼投射下的长长的阴影中,而且脸都背了过去,所以这可能只是某种错觉。但当他嗅到皮凯弗小姐甜腻的香水味,意识到她已经离开了镜子前,正站在他身后时,他还是把那对男女指给她看了。
“就像我们,不是吗?”他微笑道。
她探出身子,眯眼看去,又慢慢地缩了回来。“我没发现哪里像了。”她说道,接着吻了吻他的前额。口红一定在那儿留下了深色的印痕,他想象着那印痕。“你能帮我把包搬下去吗?”她问。
“你的包?”
“我一小时后要登火车,”她说,“为了我那短期旅行。”
“你现在就要走了?”他说着,开始慌张起来。
她双臂环抱,盯着他看。“这是你想要的,”她用短促的语调说道,“你想要待在一个地方。这是我们达成的协议。”
可协议是这样的吗?他们才刚到,她就已经要走了。他不了解这地方,不清楚要怎么到镇上去,然而当他把这些抱怨说出口时,她打开冰箱,指了指里边的东西。
“你不需要去镇上,”她说,“这儿有你需要的一切。”她耐心地驳回他的反对,直到十五分钟过后,一辆纯白色的车驶入了下方的中庭,鸣了鸣喇叭。
“我叫的车到了。”她说。
“但它不是出租车,”他说,“这只是‘某个人的’车。”
“这里的出租车就长这样。”她声称道。
“可是——”
“来过这儿的是谁?”她发问道,“你还是我?”
他糊里糊涂地拖着她的包下了楼梯,到了电梯前,把包送了下去。“用不着你下来。我会叫司机进来拿的,”她说,“不用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