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舒窈对我太好了。她什么都愿意给我,不论是浪费她的时间给我讲题,还是送给我珍贵的复习资料和难得一见的奥数题册,却不索取任何回报。她对着我露出最真挚的笑容,让我生出一种我是她最好朋友的错觉。为此我严格地约束自己的言行,不做任何她不喜欢的事(比如讲黄段子)。
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还装满天真的念头。即使如此,刘舒窈的好依旧让我越来越不安。
因为我无法回报给她同等的东西。
这让我不禁有些惶恐,我不想欠人东西,更何况是人情。我能做的太有限了,她什么都不缺,我只能替她打扫卫生、擦黑板、收拾书包。
然后对一些八卦的女生认真地解释,刘舒窈不喜欢我,我们只是朋友。
我曾经告诉过她,我心里的不安。
刘舒窈的笑容一如过去般完美无缺。
“你什么都不需要给我,只要像现在一样,就好了。”
可是天底下真的有白吃的午餐吗?
至少我不想白拿别人的。
所以,和刘舒窈最初的和谐,慢慢变得不那么美好了。也许是察觉到我的焦躁不安,刘舒窈对我的需求越来越多,几乎占满了我的整个生活。她的家庭并不是很和谐,因此在阳光外表下掩藏着脆弱和极其敏感的情绪。她像藤萝紧紧地缠绕着离她最近的树,把情绪倾泻给我,可我又要怎么处理它们呢?我生活在名为刘舒窈的迷雾里,每时每刻、在她需要我安抚的时候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满足她的情感需求,同时还有无法回报她的莫名愧疚感无时无刻地折磨着我。每天,我都把生出的烦躁咽下去,用自己对她的滤镜和亏欠感说服自己继续下去,但这治标不治本。
后来想想,我那时候太幼稚了,处理事情的方式也很糟糕。并不能说那是刘舒窈一个人的错。
总之,当我到了阈值,我感觉到自己要炸了。我清醒着做了一件以前我以为永远也不会做的事。我跟刘舒窈说,我受不了了。当然,这是我的错,不是她的。总之,我觉得自己不配她对我这么好,请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扔掉吧。
就像我初中认识的那些人一样对待我,就好了。那才是我熟悉的生活方式。
不要对我这么好,好到令我感到窒息,却无法对人言明这种窒息感。
就像被人压入水中却挣脱开来,肺脏会极其欣喜地张开每一颗肺泡,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我说完这些,刘舒窈哭了,那是我曾经最害怕看到的景象,她只有说起自己不幸的童年才会那样哭。但那个时候,我在落荒而逃里品尝着自由的滋味。
终于,以刘舒窈为名的甜蜜折磨结束了。
不过,在几个月之后,我其实后悔了。
不是后悔别的,而是觉得自己当时话说重了,她很伤心,我其实应该委婉一点。我长这么大,只有对她,我是充满愧疚的。
但是委婉能取得想要的结果吗?我不知道。
于是,高考之后,我找她道歉了。
这个时候最古怪的地方出现了。刘舒窈立刻原谅了我的罪恶行径,并且对待我和原先没有什么差别。
我做好了被她各种对待的心理准备,唯独这个是我没想到的。
在假期,我们依旧热络。可是自从大学开学几个月后,就和往常不同了。她回复我的消息开始漫不经心,隔几个月再告诉我,之前太忙了,没有顾上看消息。
出于愧疚感,我没觉得怎么样。事实上,我觉得,在我做出那种傻之逼事之后,我被怎么对待都是活该。再联系她,也是希望能够弥补。如果她不需要,其实不需要敷衍我的。
但她说,什么敷衍?没有敷衍。你依然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会敷衍你呢?
我们的联系就这样断断续续。到最后,我只希望在她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帮到她,好让我不要总背负着内疚,即使被亏欠的一方并不介意。
是的,在此时,刘舒窈依旧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性。
她的某些品质突出到我觉得不和谐的地步。
但她的笑容太完美了,没有人能看出瑕疵。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我上大三那年。刘舒窈破天荒地联系我,问我是否还会算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