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几乎每晚都在做清明梦——也不能这么说,至少进入梦境是我无法控制的。
至于脱离,那个时候的我大多数时候一点也不想离开精彩的梦。即使不想承认,我也得说,我确实从死里逃生里获得了一些现实世界无法提供的快感。
当然,现在的现实生活也很刺激,这就是后话了。
不过,既然确定了我身处梦境,我就可以尽情地探索这间屋子。只要控制我的脑子不要胡思乱想就好了。手机依旧可以打开手电,是因为我的潜意识里关泓一的符咒一定是可以保护我的,而其他电器我就默认它们被控制了。
我再次走到客厅灯开关那里,深吸一口气,努力地运转大脑,这是我的梦,这里是我的梦,我是这里的主人,我现在要下一个定义:凡是我需要的全部都可以提供给我,开灯,把灯打开。
灯亮了。我忍不住打了个响指,很好。
能笑的一定是人。狗会笑吗?肯定不会。
客厅里除了我之外的人型物品,有一个放在茶几上的男女相拥摆件。
我拿起摆件看了看,很普通。
“喂,会说话吗?”
“说什么?”摆件开口。
“没事。随便问一句。你这么听话,一看就是我脑子里想象出来的。”
接着我走向墙上的挂历,翻了翻,这是一套西方油画美人的挂历,恐怕只有老人还喜欢用这个,像我们家早就不用了。
“你呢?”
上面的这幅画我认识,埃米尔·弗农的《美惠三女神》。挂历并不回答,于是我上手想去揭开它。
很奇怪,走近它的时候,我感觉到油画下面似乎有别的东西。虽然在视觉上,那确实只是和文字一起印在了同一张卡纸上。
当我的手触碰到油画的那一刻,原本面容恬静的三位女神霎时嘴角朝上大大弯起,“嘻嘻嘻”笑过三声后凶相毕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我的手咬了下去。
没事,反正梦里不会疼。
我的血一滴一滴流在了梦里的挂历上。
“原来在这啊。”我向脖子里一摸,摘下挂坠。这个东西和我的灵魂绑定在一起,只要不摘我就有什么情况都敢拼一把的勇气。美惠三女神在看到挂坠之后立刻松开了我的手,但脸上依旧维持着诡异的笑容。我把挂坠在手腕上缠了两圈,伸手继续揭开油画。
只一下,手指尖的冰凉刺痛和美惠三女神的尖叫就逼迫我放开了手。
“我靠,这可是梦啊。”我收回手仔仔细细观察,还行,没事。
所以,我还敢。
我这次从墙上取下挂历,原本“嘻嘻嘻”的笑声已经变成了“呜呜”的哭泣。画像的脸不断地变化着,时而惊恐悲伤,时而愤怒狰狞。
“哟,看人下菜碟呀。别叫了,听久了真不觉得恐怖。”
我做了做心理准备,一咬牙撕开了油画。
仅仅只是一个角而已,油画底下开始涌出粘稠的鲜血,一股极强的寒气从里面被释放出来,呻吟声和惨叫声仿佛从极辽远的地方传来。这必然不可能是我的想象,我脑子里有时候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幻想没错,但是不包括这个。我连忙松手,美惠三女神的油画犹如一块板油迅速地盖上了我刚刚不小心打开的、油画底下的东西,严丝合缝。
……完了,这下好像踢到铁板了。我不由得担心起来,我不会死……呸呸呸不要胡思乱想,赶紧想点别的把这破事忘掉。
想点带颜色的。不管什么时候,害怕,或者紧张时,想点带颜色的,人立马就能放松下来,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观点。司马辽太郎在《坂本龙马》里提到过,要见大人物感到紧张时,只需要想象对方和自己妻子如何亲昵,就可以立刻放松下来。这个法子我是百试百灵。
我还没来得及在脑子里搜罗出来什么带颜色的东西,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眼前的事物开始扭曲,幻化作一只闪着蓝色荧光的蝴蝶。
“不对,这个是……从外面来的?”
一阵眩晕。我捂着脑袋,再次睁开眼时,屋子里依旧是梦里的笑声。但我却正耷拉着脑袋,靠在沙发上,刚刚的确是睡着了。路潇然面色苍白,站在我面前,右手死死地攥着左手手腕,而左手竟然完全消失了,就像被谁砍断了一般。
“你醒了。”
“你的手怎么回事?”
路潇然浑不在意的样子,“小事。”他一指我胸前,起初我还没有注意到,卢克雷齐娅给我的蝴蝶胸针别在了我的衣服上。
“这个?”
“你不知道吗?蝴蝶能够穿越梦境与现实。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快救救他。”
叶简还在梦里。他额头上出了一层汗,眼皮不住地跳动着。
看来是路潇然冒死从我的包里翻出来了这个胸针,经过权衡决定先救我。
“这个怎么用?”我问。
“把它拿给你的人没有告诉你吗?”路潇然反问,“看来选你是正确的……沈纲,你能不能自己摸索一下?”
我咬牙,这些东西的用法大致上没什么区别,无非是用精神去感知,“没问题,交给我吧!那你?”我看了眼挂历。确实是它在笑。
“没关系,没什么伤害性。”
我安下心,用手包裹住胸针,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寻找蓝色的蝴蝶。
蓝色的光点跳跃着,不需要睁眼,我似乎能够直接通过它看见外面,我把注意力集中在叶简眉心处。
带我到这个人那里去,然后,带他一起回到我这里。
我还没看见景象,已经听见了低低的啜泣声,“你打算彻底灰飞烟灭是吗?别再冒险了,出不去就出不去吧,没必要出去,就这样一直困着,也没什么,至少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我真是个废物,到哪里都需要人照顾和保护。我们……不说了。只是,只是……我真对不起沈纲,他是为了我们而牺牲的,我该怎么向他父母和女朋友交代……”
“什么?谁牺牲了?!”我气得七窍生烟三尸神暴跳,“谁死了?谁他妈了我都不会死的好吗!”
眼前终于明亮起来。叶简抱着身体半透明的路潇然坐在地上,周围是显示着浩瀚星空的光屏、硕大的控制面板,还有机器人,我们仿佛置身宇宙飞船。
真离谱啊!他是怎么梦到这的?
叶简看见我下巴都快吓掉了,“沈纲变鬼了?”
“放你娘的屁。”我粗暴地把他拉起来,“跟我走,这么久了都没发现这是梦吗?”
他死死地拽着梦里的路潇然,我竟然都没把他拉动,只是让他站了起来。
他一脸狐疑,“我能信任你吗?”
我翻了个白眼,“你可以问问题测试。”
“住你家的那位,真跟你没关系?”
“没有!没有!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将来也不会有的!我都解释过那么多次了,你怎么思想这么龌龊?你们这些人的内心太肮脏了!打心眼里,你们压根就不相信男女之间有纯粹的革命友谊,太龌龊了你们。不能因为你家路潇然对你别有用心你就怀疑我。干嘛揪着人家贺云笙不放?你看你们的基情我什么时候多过嘴?”
“确认了,一提就跳脚,是沈纲没错。”
“万一我也是你想象出来救你的呢?”
“如果你是我想象出来的,应该会羞涩承认才对。”
我脸绿了。
“赶紧走吧,我带你走。”我看见他有些依依不舍,“不是,你做梦做出感情了?哦——”我拖长调,“还真舍不得了?”
“你跟他走吧。”梦里的路潇然说。
“那你呢?”
路潇然摸了摸他的脸,“我是你的梦啊。我只是代替真正的路潇然保护你罢了。既然你已经相信他了,就跟他走吧。我……一直在你心里。”
一回到现实,我就看见路潇然绽开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当然,这时候他眼里就没别人了。
啧啧啧,从梦里到现实,他俩有完没了。
我有些感慨,真的有这种感情,谁需要灵界粗制滥造的东西。
……等会,一提到爱情药水,我突然想起了一件被我忘到脑后的事。
刘舒窈让我妹转告我有事要跟我说来着。
我完全忘记了。
倒不是我非要从刘舒窈嘴里得到什么不可,主要是我怕她骚扰我妹,万一把我妹牵扯进来,那我后悔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