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半左右,贺云笙给我回消息:“我也看到了,不过没什么的吧。对了,上次要跟你说梦里的事,你老是打断,咱们什么时候再见呢?”
“今天不行,我得出去见个人。或者,晚上你有空吗?等我结束一起出去吃饭吧。”
放下手机,我平躺在床上。“唉,所以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没有被和谐掉?难道说这些都不属于严格被和谐的歌吗?早知道我就该唱《你还爱我吗》。”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就算是《半生缘》这种脱胎自张爱玲小说的歌,只要沾了我心爱的黄耀明,不翻出去也听不了。
“难道因为我唱得跑调吗?不,绝无可能,那些可都是我最爱的歌,就是AI识曲有误,都绝不会是这个原因……”
……
下午,我按约定去上次的地方和刘舒窈见面。
我进了包厢门,刘舒窈示意我坐下来,“慢慢说吧,我给你点了你以前喜欢的咖啡。”
“我其实不喜欢这种苦滋滋的东西,过去喝那是没办法。其实要说口感,我宁可直接吃方糖。”我尝了一口,往里面丢了几块糖开始搅拌。
“你的审美也是,都没有变过。你在xx大学里做的事,我也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些年,你的品味还是高中时期的,尤其是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
“我不会在乎别的多于我自己的喜好。喜欢就是喜欢,不会因为谁说不可以喜欢达明一派,我就抛弃自己的内心转头不喜欢了……别说我的音乐品味了,你有什么消息想提供给我吗?”
刘舒窈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独自出来见我,你的另一半不会在意吗?”
“我们约好晚上出去聊天。”
“晚上?单纯聊天?呵呵。”
我极度不想聊个人隐私话题。“我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不会在什么事都不确定的情况下放纵自己的。你要说什么就说吧,也可以谈条件。只要价值足够,条件我负担得起,我完全可以答应。”
她垂下头去看咖啡杯里回旋的奶沫,半晌才说:“好吧,你知道我用过爱情药水。”
“嗯,然后呢?”
“你不知道吧,有一段时间我……我可能有点抑郁吧。”
“噢。”
“有些时候我会想起过去。”
“打住打住,说你自己。”
“怎么了?过去本来就是自己的一部分。沈纲你别这么自恋行不行?”刘舒窈继续说,“可能因为害怕未来的不确定性,人就会想缩回已经确定的过去里取暖。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要疯了似的。我总会想,我太爱他了,无法忍受失去。但是偶尔看到他那样子,沉迷手办,我又无法克制厌烦。真奇怪,爱一个人的时候怎么会厌倦呢?”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是爱他的,爱他胜过一切。他也理应爱我超越全部。你算出来过,他心里藏得最深的人不是我,这样不好。那么,为了平等起见,我们一起服用药水就好了。”
“原来你也用过。”
“是啊。那可是个……哈哈,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不需要闭上眼睛,睁开就可以做梦。在那我看见了很多很多,然后我终于明白了爱情药水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
刘舒窈忽然看向我,“沈纲,你真的爱过吗?”
“你说呢?”
“我说的不是那种过家家似的游戏,是真正的爱。有过吗?哪怕一次,让它轻轻撼动你的灵魂。尽管你知道世界上比他好的人太多太多,你也没办法舍弃他,因为只有他能够和你的灵魂共振。”
“……所以你爱过吗?”
当不知道怎么回应对手,那就把问题抛给他。
刘舒窈也避开了我的问题,“你想不想体验一下?”
“这就不必了。”
“沈纲,你不想体验一下自己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吗?你真是这样的人吗?”
我确实不是。
“我没有把外来的执念丢嘴里的习惯。”我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说正事吧,该不会你的条件就是让我尝一口这玩意?那我可提前说清楚啊,这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咱们能谈就谈,谈不成我就走人。”
刘舒窈怔怔地看了我半天,末了,低下头,“坐下吧。”
“你知道吗?他知道了这回事,但是却没有怪我。”
“那你和他好好过吧。”
“如果他恨我气我,我就知道该怎么应对。可他这样,我反而不知所措了。”
“所以你想问我该怎么做吗?不需要做什么,你以前和他怎么过,以后就怎么过。如果他不喜欢你对待他的方式,那他就会主动离开你。既然没有,那就忘掉这事吧,不要拼命用劲去补偿他了。”
刘舒窈一直是个很倔强的人。我只好对她说起过去的那些旧事,“你还记得那个同学吗?就是对你告白的那个,你把我,打发去安慰他。他后来骚扰了我好久,我怎么解释都没用。其实,后来我想过,结合你对我的态度,或许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反正,沈纲傻了吧唧的,他根本不会发现。我怎么可能会没有怀疑过,你是否是故意的呢?”
“他骚扰你严重吗?”
“还好吧。过去觉得无法忍受,后来回忆起来,也觉得没什么了。”我顿了顿,“如果你真不知情,就不会这么淡然了吧。”
她没有说话,望着我,只是拧着一双眉毛开始流泪。
“其实现在想起这事,就算知道是这样,我也不怨你了。事情该发生的已经发生过了,就算想起当初的事,我也只是怪自己傻而已。我们遇到的人不会都是好人的。想要保护自己,不能只靠动动嘴谴责他们。如果你遇到了一个好人,那就尽量去珍惜吧。我不怪你,但是,我也不可能再像过去一样把你的事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不管我有没有另一半,我都不会再去做这种事了。也许你会因为我不再搭理你而觉得我变了很多吧,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变过。我现在依然在这听你讲,不过只是因为我心里依旧当你是一个旧友。我想,即使发生过那种事,他不追究,或许是心里依旧还记得你曾经的好。你不可能永远和同一个人热恋,更不可能把巅峰的爱意保存下来,那就在爱情消亡之前去珍惜它吧。”我说,“舒窈,如果你还想认真地听我说话,那我要说,学会去爱自己吧。如果连怎么爱自己都不会,你要怎么去爱人呢?”
我喝光了咖啡,“好了,就到这吧。我想你不会告诉我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我站起身准备走,只听见身后刘舒窈幽幽地道:“沈纲,我是学生物的。”
“如果感情太浓,就加一点GABA。如果感情太淡,就添一些DA。滑稽的人们总会把旺盛分泌多巴胺带来的反应当做爱。你要怎么分辨你产生的感情、心绪,是源于自己的内分泌变化,而不是来自一支实验人员的针筒呢?”
我思忖了片刻,“谢谢你,我会记得这条信息的。”
难怪凯撒会觉得爱情药水很棘手,看来插手这件事很容易被精神污染。亡灵最害怕这种事发生了。
其实人也害怕。我应该不算一个胆子很小的人,经历过那么多事,我始终都觉得言岭才是最可怕的。他能够让一个人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悄然代替整个人格。
“我”是什么?是这个肉体,还是这个精神?细胞在更新迭代,不断发生的一切事物都在塑造新的人格,但七年后的我依旧是我,只不过是不断地缓慢地在环境的作用下改变了整整七年。许多思想会变化,但我始终相信精神的核心依旧持久地产生着影响。就像同样遭遇整个环境的恶意,我和言岭看待问题的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这个核心发生了变化,我也就随之开始使用言岭的思维方式看待问题,变得偏激古怪。这样的“我”,还能称之为我吗?
如果我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就这样被言岭取代,变成了一个那么可悲的存在。我的肉体还活着,精神却死了,这对我来说比死亡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