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桀桀!你飞落到人类面前,隔着一块大门玻璃的厚度与他相望。
城市的夜晚对于人类仍然灯火通明,飞驰而过的车流激起大地的振动,路人的闲谈、小贩的吆喝与电瓶车刹车片尖锐的噪声汇聚成熙熙攘攘。橙色的灯光在玻璃间折射出迷幻的光晕,落在门内无助的人身上。手机中的论坛网友只是重复着齐齐蛤尔,互联网虚拟的洪流与门外现实的洪流汇为一体。
人类迷失了。
而乌鸦闪亮的金属脚环反射路过轿车的远光灯,瞬间的强光晃过他的视野。他于是错愕地盯着那只上午才抓了又释放的乌鸦,看着它与它的同伴们爪高气昂地走过落锁门前的台阶,喙间流出一串串嘲讽的粗哑鸣叫。它们黑色的羽衣在特定角度下也反射身后的灯火,火彩在玻璃的折射下虚化,仿佛夜间的城市为它们披上了流光的轻纱。
那只乌鸦似乎还怕他听不懂鸟叫,再次学起了人话:“旅途!旅途!啊↓!啊↗?咳咳!啊!喳↗!乌鸦!”
它又偏过头盯着他:“旅途?旅途?”随后用喙敲了敲门板,又学着上午关在笼子里的时候那样原地上下跳了一阵,又发出嘲讽的叫声。
这乌鸦可能真的懂语言,他倒吸一口冷气。他不知道乌鸦缘何学会“旅途”这个词,但它大约的确知道那代表自由行动、离开所在地……?
“旅途!旅途?旅途!”
坏了,它的同伴似乎也学会了。人类于是露出苦笑;同态复仇,人类乃至许多动物共通的诸多原始驱动力之一。钢筋混凝土的笼子套在他的身上,大数据推送、文化宣传与媒体舆论的笼子更套在他的心上。
城市大约的确是个笼子,他于是想。
于是他不禁羡慕起鸟类单纯的思维与自由的羽翼,于是他起身,茫然地将一只手伸向门外的夜空。
那只乌鸦似乎想到了什么,跷起一只爪子挠了挠头,对同伴发出几声大叫。
它们飞去了。
同事……那家伙这两天心情不好,大抵是想对象了,他似乎有比起人更偏向动物的心态,班说不来上就可以不来上,也不论后果。指望他这时来开门……他到现在还没回消息啊。
他忽然听到后门处传来响动。他匆匆过去,只怕乌鸦又整出什么乱子,但只见到那几只乌鸦正合力把卡住门的几根木棍拔掉。
门开了。那只乌鸦又冲他大叫:“旅途!旅途!”,随后便和同伴们盘旋几周、纷纷离去。
他走出门外,胸中充满难以置信和五味杂陈。他目送最后一只乌鸦黑色的羽迹消失在黑色的夜幕,微风拂面,而它们的自由便依托在这似有似无的风里。
几条街外的高楼大厦仍然灯光璀璨,射灯的光柱刺破夜空。飞鸟可以不必被关进笼子、卷入实验与人类的价值体系;但他走得出这道门,却走不出这片被灯光点亮的夜空。
他低头,捡起其中一根带着枝桠的木棍,叹息。
乌鸦正在使用他智人先祖的工具。他想象着先祖用木矛狩猎野兽,焚烧木柴取暖。而先祖如是走了十万年,走下了树冠、走出了稀树草原、走过了山林与河谷,最终竟走入了亲手筑造的囚笼。
他几乎要扪心自问了。这颗被文明雕琢得过分复杂的走兽头脑几乎被这个问题绊住,但原始的欲望——饥饿最终盖过了思考,他于是拄着木棍向夜市走去。
而你们简单的头脑并不思考那诸般烦琐,你们只觉得恩也报了仇也报了、跟这个倒霉人类两清了。
你们于是返回悬铃木栖息,前几天因为你们挂了彩灯这里吸引了不少人类,而今它们都不亮了,也就不再有人类好奇这棵平凡的绿化。考虑到刚刚那个人类被放出来之后盯着远处高大建筑的光源发愣,你有充足理由认为人类具有简单的趋光性。
>这一夜:
1234,无事发生
567,夜雨(你在室外)
89,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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