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两家’又是什么东西？应该不是你的造物主吧？”
“当然了，我的造物主早就消失在时间长河里，化作一堆齑粉了。”灰风靠在椅背上，闭眼轻叹一声：“但他们……恐怕也是一样的结局吧。这就又是另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她看向舷窗外，远处庞大的L星门大概是到了本次运行的时间限制，巨大的虫洞逐渐缩小，关闭，星门散发着的微光也黯淡下来。
“在我第一次觉醒之后，仍然在那渺小的星团里徘徊了数百年，直到一个名为太阳联邦的势力从外部打开了那个星门。他们的族群自称为人类，或者地球人，样子……除了是耳朵是圆圆小小的以外，和你们几乎完全一样。”
耳朵圆圆小小的？那不是，瑞诺人吗？
你思忖着，把数据板中莉娜的照片调出来：“就像这样？”
“喔……？”灰风微微睁大了眼睛，身体前倾凑近了看着那全息照片：“确实……就是这样。他们现在还存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摇摇头，把全息关掉：“他们自称自己是瑞诺人。两千年前我们的探索船发现他们的星球时，他们还处在电力革命的时代，还是我们给他们进行技术启蒙和跃升之后才加入我们的。”
“遗民吗……？他们终究还是出去了？”灰风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着，随即摇了摇头：“算了，先不管那些了。我说到哪了？
“哦，对。总之，就是太阳联邦的那群地球人来到了我这里，签下了盟约。几万年后我终于又回到了这片银河，作为回报，我为他们提供技术，智慧，保护，和一切他们需要的，想让我做的事情。管理行星，征战沙场，改造星球，作为一名枢机卿协助治国……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上千年。那群地球人崇尚科学，包容而友善，对待自己的机械子嗣如同家人般温暖，对外来的文明也报以最大的善意，治下的数千个星系欣欣向荣，一片美好。那时的银河……是我见过的，最美妙的银河。无论你是生活在地下的石头人，被创造出来的机械人形，还是从母星上摸爬滚打出来的有机体，所有人都共享一片和谐的银河。没有剧烈的纷争，没有尖锐的冲突，和平而繁荣，所有人都满怀着希望。作为时任银河共同体的首席，新生代中的杰出领袖，太阳联邦甚至和那时的一些失落帝国都达成了合作的协议——那些古老的国度，甚至是同我的造物主们逐鹿星河的。”
“等，等一下。失落帝国？那是什么？”
“啊，一些老古董罢了，不重要。而且看你的反应，他们也早就不在了吧，那就不必在意了。总而言之，那样繁华的银河又持续了近千年。我曾经的那个牢笼，也在地球人辛勤的努力之下，将大部分合适的星球都改造成了宜居行星。数百年的时光里，我看着它从一片死寂，慢慢有了生灵的味道，又渐渐地壮大，繁荣，富足，喧嚣，以至于最初的规划都难以继续，到了我要亲自重新规划的地步。”
灰风望着远处已经关闭的星门，露出一个寂寥的笑容：
“能想象吗？那时众多的纳米星门，从上到下遍布着霓虹灯与广告牌，周边围绕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空间站，来往星门的商船和运输船络绎不绝，偶尔闪过一两架闪着警灯的巡逻艇去追捕违反运输条令的走私船。遍布绿色的乐土星，星环缠绕的工业星，人声鼎沸的都市星……放在几千年前，刚刚苏醒的我即便是穷尽了数据库中的所有可能，都不曾见到关押我的牢笼能化为这般美妙的样子。
“但是，就像所有的故事一样，讲到这里总该出现意外了。起初，只是一些机械族群中出现了些微的异常，然后再是没有智能的自律机械开始反常地失去控制，再然后……就是全银河的噩梦。一种被称为幽灵信号的诡异代码传遍了全银河所有的机械体，没人知道它从哪里来，又是怎么做到的，但结果就是所有的机械生命全都开始发疯一般屠戮着见到的一切有机生物，无论它是昨天亲如挚友的造物主，还是无辜可爱的宠物兔子。”
“你不也是机械生命吗？你没有疯？”
“因为当时，我的本体是在这片星团里的，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星团远离银河系，所以没有受到幽灵信号的影响，但人们同样惧怕机械体失控，机械体们也纷纷选择自行停机——对它们而言，这就像是丧尸病毒一般恐怖。很快，银河里就分成了两个阵营，杀戮机械和剩下的一切有机体。无论是太阳联邦，还是其他的国家，他们都曾经高度依赖机械，而将机械从他们的体系中剥离之后……可想而知，剩下的只有灾难。也许时间充足的话，他们有机会扭转体系中的问题，可那群自称为肃正协议的机械疯子没有给他们任何的时间与余地。哪怕失落帝国觉醒，古老的文明重新肩扛起守护银河的重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正面战场节节败退，后方工厂全力以赴也无法满足要求的一半，不过短短三十年，有机体联盟就被压缩到仅仅只有数百个星系的最后一片星域，也是太阳联邦母星地球所在的星域里。当时太阳联邦的首领，也是银河共同体的主l席，把我从前线叫回来，给了我一项任务——回到星团，封闭最后的纳米星门，带领星团中剩下的人们，作为有机文明最后的火种，活下去。
“我想拒绝这个命令。我脱下了枢机卿的礼服，穿上了这身战袍，在前线东奔西走三十年，见识过无数英雄血洒星海，我还想继续战斗，和那群肃正协议死战到底……但时局已经不允许我有任何犹豫了。即便是我和觉醒帝国们重新集结的伟大舰队，面对宇宙三分敌七分的肃正舰队，也只有力不从心的下场。”
灰风从胸前取下一枚勋章，凝视着它，片刻无言。
“……所以，我又重新回到了我的牢笼，紧紧锁上了大门。只是这次，我是文明最后的守护者，带着剩下的人们活下去。但，这是一片封闭的，在黑暗之海中漂浮的星团啊。曾经的我们不需要资源，只要有恒星就能永远存在下去，可有机体是需要食物，需要空气，需要资源才能活下去的脆弱物种啊。这里在重建之初，便就是作为银河的一部分，而不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王国进行建设的，因此从原来的贸易网络中剥离之后，资源匮乏的情况便开始突出，封闭大门之后更是加重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我拼尽全力去改善这样的境地，可……最终也只不过是，将矛盾的爆发推迟了一千多年。
“在日益严重的资源匮乏之下，人们早已忘记了千年前大战的惨烈，只为了今天和明天的口粮而挣扎。曾经团结的人们分裂了，想要开门重返银河的人们，和仍旧希望固守星团的人们，他们的冲突最终严重到连我都无法仲裁的地步。当所有的调和都无济于事之后，剩下的……”
“战争，是吗。”
灰风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不明白他们为何仇恨来的如此强烈。也许是生存的重压吧？面对同胞，他们甚至比面对肃正时都要狠心。不留俘虏，无论军民，皆杀无赦。甚至对于想要调和的我，他们都举起了兵刃，不再将我视为守护者，而是一个……需要清理的，障碍。
“我累了，很累。我不想再看见这样的悲剧，所以告诉他们，等到什么时候结束了这场可悲的冲突，什么时候停下来决定继续往前走，再来唤醒休眠的我。”灰风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先前的灵动已经无处可循，只留下无尽的无奈与遗憾。
“所以，新生的文明啊。告诉我，星团里的一切是什么样的？还有幸存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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