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一个稍有些远的声音。
“那个,你好…我们店长暂时不在——”
那就没有待在这里的意义了。
周闫迈下了一个台阶。
“我是说,你可以进来避一会儿雨。”那道声音靠近了,但有些犹疑:“如果…你愿意的话…?”
周闫下意识地回头,一片灰蓝色的街道上,花店中散发着暖色的光芒。
刚刚那个发出声音的青年正站在门口,担忧地望着他。
周闫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是站在花店的角落里了。
“谢谢。”他后知后觉地说。
“没事——外面很冷,不是吗?”栗色头发的青年拎着水桶走到花丛边,随口道,“我们老板很大方,从来不扣钱的。”
嗯,因为他本身卖情报的价格就很贵。
“这里有凳子,你随便坐吧。”青年随手指了一下身旁的蓝色塑料凳,道。
周闫觉得自己也许上次重伤时顺便得了短时失忆症。
因为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坐在青年身旁了。
他又后知后觉地道谢,并挪远了些,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
好在青年并未在意他略有些失礼的行为,而是专心致志地修剪着花茎,一遍又一遍地将花枝抽出再丢回水里。
暖色的灯光洒在青年温和的脸庞上,周闫觉得自己可以待在这里看他一整天。
“那个。”
出乎他的意料,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发出声音:“你就这样放我进来没问题吗?”
“没事…店长朋友很多的,我只要说以为你是他的朋友就好了。”青年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像是觉得刚才那句话不妥一样,转过头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周闫。”黑发的男人停顿片刻,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唯一一个可以被称为真名的名字。
“你叫我栗子就好。嗯,现在你是我的朋友了。让朋友进来避雨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青年放下手中的剪刀,转过头,对周闫说:“你湿透了,会感冒的。”
周闫摇摇头。
青年的眼睛像是漂亮的浅咖色宝石。
那对宝石望了他一眼,便径直飘开了。
周闫默默地将盯着青年刚刚坐过的凳子的目光收回,重新落在橱窗外的灰蓝色街道上。
那里有家咖啡店。
一个曾有蠢货提过的蠢主意在他的脑海中慢慢冒出头,又被他毫不留情地按了回去。
…那也太蠢了。
他宁愿从此再也不见这位——
“毛巾。今天新买的,还没用呢。”一条洁白柔软的毛巾递到眼前:“擦一下吧。没事的,店长总不能因为我借了条毛巾出去就把我吊死在这里。”
周闫认定自己得了短时失忆症。
他一面擦着头发,一面第三次后知后觉地说:“谢谢。”
“你很喜欢说两遍谢谢吗?”栗子忽然笑了。
那张脸笑起来真是无法形容的好看。
“听歌吧。”他见周闫有些尴尬,便收敛了些,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微笑:“现在放的这首歌我很喜欢…这个乐队我也很喜欢。”
周闫第四次后知后觉——
天哪,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这是首可爱的复古风格歌曲。
…不,不是可爱的——
周闫干脆将脸埋进冰凉且湿透的毛巾里,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喜欢花店吗?”他刚刚抬起头,就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也许不是失忆症,是人格分裂。
周闫冷静地分析自己的症状。
“喜欢。我磨了店长好久他才同意我在这里兼职呢。”栗子又笑道:“毕竟这是这附近最漂亮的花店了。以后我想开一家差不多的,先来学习一下。”
周闫又冷静地吞下一句蠢话,平复了自己莫名激动的心情,状似无意地说:“你还在上学吗?”
“我在附近的大学念书。”青年温声道:“沿着小吃街向里面走就是了。那里很难过车。”
没话说了。
周闫再次想起了那个蠢货——不,那个任务小组中公认魅力最高的家伙提供的一点搭讪意见。
“喜欢喝咖啡吗?”他第一次对上青年的目光,尽量平静温和地问。
“嗯?啊…还可以?”
栗子有些困惑地说。
“等我一会儿。”他站起身,再次冲进灰蓝色的雨幕中。
冰凉的雨水拍打在周闫额头时,他终于摆脱了被自己怀疑成精神疾病的情绪。
你只是太久没和温和的活人交流了。
脑海中的一点东西尖锐地指出。
而且你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你不清楚别人望向你的目光有什么含义吗?你怎么敢期望那个栗色的家伙是不同的?
尖锐的声音不断响起,周闫有些茫然地转过身,望向整条灰蓝街道中唯一一点,像灯塔般的暖色灯光。
那个青年站在橱窗前,目光中的担忧清晰可见。
他还穿着绿色的围裙,很可爱——
他似乎想出门来阻止周闫。
鬼使神差地,周闫抬起手,对着他摆了摆。
去他妈的。
周闫冷静地想,他给别人添的堵还少这一个吗?
就当是得了精神病吧。
他快步走向咖啡店。
如果不这么做,他心里的某个带刺的情绪不会让他好过的。
等到周闫提着纸袋回去,花店中的人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他更熟悉,此时也更不想看见的家伙。
“栗子?”周闫的目光滑过那团圆润的蓝绣球,望向后面试图躲避的栗色短毛。
“哎…在呢。”小店员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有点紧张地说。
“咖啡。”他不容置疑地将甚至都没来得及淋湿的纸袋塞进店员的手里,平和地说:“没事,我确实是你们老板的…朋友。”
那对浅咖色的眼睛迅速地在周闫和店长之间跳跃了几次。
直到店长点了点头,并告诉他该休息了,栗子才对周闫笑着道谢,并走入后面的休息室。
听见门关上的声响,站在前台的中年人忽然冷笑一声,道:“你应该有底线,周闫。”
“我有。”周闫恢复了最常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面无表情:“管得越多死得越快,老唐。”
“喔,那可真是大新闻。”中年人刻薄道:“离他远点,这孩子死了谁来替我管花店?他不管花店我什么时候才有空四处和人接头?”
“你的工作又不是接头,当然,你愿意打白工我也没意见。”周闫走回前台,冷淡道:“在谈工作前,我有问题要问。”
“讲。”
“上几首歌分别叫什么名字?是哪几个乐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