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很小,只有一条街道和一个村庄,村庄靠河,其余部分全是密密麻麻的灰色树木。
我被送去了一对精神不太正常的夫妇家中。他们有时很平静,会带我去见镇上的其他人,带我去村庄里看风景,跟我讲一些令人不安的传说故事;他们另外一些时候很癫狂,会突然开始歇斯底里,会摔东西,会向我施暴,会让地板上增加很多拖不干净的血迹。
值得庆幸的是我还能继续上学。他们安排我在群蝶街学校继续读书,在学校的这段时间里我能享受一段相对稳定的平静。
班上的同学们不太喜欢我。这很正常,大部分孩子都会本能地对刚融入集体的“新成员”产生敌意。
在此期间,我留意到了另外一位在班上不受待见的学生——
一位黑色头发、红色眼睛、戴着圆框眼镜的女孩。
同学们给她取的外号是“乌鸦”。
乌鸦总是独来独往,很少开口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角落里看书。她不太关心其余人如何看待她,她总是那样格格不入,但又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吸引力——
即,她令人十分好奇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某个天气不错的下午,我鼓起勇气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她:“你在看什么?”
她合上书本,指了指封面,然后回答我:“《福尔摩斯探案集》。”
我接着问她福尔摩斯是谁,她告诉我说那是一位侦探,我问她侦探是什么意思,她说侦探就是必须要找到真相的人。
于是我说,我将来也想成为一位侦探。
她没回应,只是把那本书借给了我,说我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说这只是第一册,后面几册她还要去别的地方借。
后来我就成为了班里唯一会跟她交流的学生。我们互相分享彼此借阅的书籍,谈论小说,谈论自己听来的街头巷尾的怪谈,谈论有趣的哲思和那些课本上没有的知识。
放学之后她会带我回村庄里,去一间小餐厅,她就住在餐厅楼上。她翻出了很多她用蜡笔创作的图画和她用玩具打字机写的小说分享给我看。我很惊讶,她的创作与那些我阅览过的图书相比毫不逊色。
我发现她并非大家描述的那样像“乌鸦”一般阴郁孤僻,她会笑,会提出很多有趣的念头,她友善、大方,有奇思妙想和几乎全能的卓越的才华。
她格格不入并非她的过错,是她身边的人难以接受她的杰出。
有一天下午她带我翘课跑出了学校,我们跑到了村庄里,像一阵风,一个发出即送达的讯号,抵达了锡烟河的河岸边。
我从未如此痛快地奔跑过,我像是已经逃出了心中那座莫名其妙的囚牢,像玻璃鱼缸中的蝴蝶第一次展开翅膀突破圆圈,庞大的海洋生物第一次嗅到水面以上的新鲜空气。
不过我们最多也只能走到这里了。水流湍急,河水很深,我们没法渡河。
我们枕着手臂躺在河岸边的草地上,柔和的微风吹过我们身边,视野里的天空澄澈得像一面坠入清凉泉水的明镜。
她说她总有一天要离开锡烟河小镇,她不喜欢这个地方,她想去更广阔的世界,有更多要做的事情。我说我也一样,我早晚有一天要逃出去,我家不在这,我要回去找我的家人,我的未来不应该了结在这个地方。
然后我问她将来有什么打算,她说她要成为一位伟大的作家,她要去很多地方旅行取材,去极地冰原探险,去海洋中心找尼莫点,去古老的遗迹验证传说真假,把她构思过的故事全都写成小说,画成插图,让全世界的读者从她的作品里产生新的思考。
我说那我就要成为一位伟大的侦探,我可以跟她一起旅行,我要认识很多不同的人,帮助各个地区的人侦破疑案,我还要用一段相对漫长的岁月来挑战那些即将被时间湮没的世纪悬案,为生者找到谜团的答案,为死者徘徊的亡灵找到安然入眠的归所。
我们就这样虚度了整个下午。
十二三岁的少年和少女坐在河畔的草地上,畅想着自己的未来。那时我有一种错觉,我感到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
飘走的云,流走的河水,高楼林立的都市,海洋中心的坐标,所有东西都属于我们。
我不知我是更希望我们快些长大,还是更希望时光就此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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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驾驶员,我们现在先读到这里。这本小说的后续内容,我会在接下来的旅途中向你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