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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等-》日光灯

然而，无论怎么敲，都始终没人出现。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放弃，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整个巷子除开雨声和哭声，竟然其他一点声响也没有。

我很难描述我当时的感受，不管现在怎么回想，也始终想不起来，大概是被吓到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站在雨里，只是低头怔怔地看着哭泣的女人，仿佛一切都与我毫不相干。

鱼的记忆只有七秒，这是谬论，我可以证明，实际上，鱼只是单纯的脑子不太好，思考问题的速度很慢。

就像那天雨落下的速度，慢的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大概是哭喊终于起了作用，最终，李叔从院子里走出，一句话也没有说，径直走过在地上瘫坐在地上的我妈，来到我面前。

我和李叔的关系虽然称不上亲近，但是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邻居，平时少说也见过几百次面。

直到那天，我才发现，李叔的左右眼是不对称的，他左眼更圆，瞳孔的颜色也有些怪异，灰蒙蒙的。

他沉默地拉过我的右手，扯到面前，仔细端详。

“那个药膏你没有抹？”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开口。

“抹了！抹了！”我妈比我回答地要快上许多。

”鱼呢？鱼吃没有？“

”没有，那条鱼炖好后就不见了。“

听到回答后，李叔反而更加困惑，眉头紧皱，把我的手拉地离他更近了。

”你最近去过海边吗？“他再次问道，并且突然用力按住我受伤的伤口。

仿佛突然有人用根针扎进我的后脑勺，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点点头。

前段时间，有个要好的同事邀请我去浮潜，用他的话说就是，”以前的旧装备淘汰了，二手卖不出价，刚好你和我差不多高，拿去穿呗。“

我自然不会拒绝。

那天风平浪静，阳光明媚，他不知从哪搞来把尖头钢叉，竟还捕到条红色大鱼，我们吃的好不快乐。

李叔听完我的讲述，轻轻叹了口气，拉着我就要往他家里走。

”嫂子，你回去吧，不用担心小柒了，这事我能管。“

我妈听到这话，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好！好……我就在门口等着……“

李叔倒也没再说什么，推开家门，就把我拉进了他家里。

说来也怪，刚才费那么大劲儿都没敲开的门，如今他只是轻轻一推，便打开了。

李叔的步子迈的很大，很快便扯着我进了里屋。

“你那同事，家里也是打渔的吧？”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又听到李叔讲：“有点疼，你忍着点，别惊动了你妈。”

他猛地转过身来，右手不知从哪掏出把菜刀，明明天色昏暗，这把刀却闪闪发光。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扭头想跑，奈何自己被他另一只手拉得死死的，完全挣脱不开。

我没敢呼喊，怕把我妈引来。

李叔没有解释，菜刀骤然劈向我的右手。

菜刀径直穿过我的身体，划了个好看的弧度，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就仿佛这把菜刀是个投影一样。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让我觉得自己的思考已经有些跟不上了。

李叔松开我的手，闭上眼睛，整个人后退一步，双手握住菜刀，平举至胸前，嘴里念念有词。

雨声太大，他声音太小，我什么也没听清。

我想凑近他，可下一秒我的脑袋像被劈成两半，裂痕从上向下蔓延，把我整个人都撕得四分五裂。

我疼得在地上打滚，泥水四溅，宛如一条在土地上挣扎的鱼。

事后据我妈讲，她其实始终背对着李叔家门，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是听到了我的喊声。

她想冲进去，可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性，忍住了。

我妈讲，她很后悔没有听李叔的话，哪怕现在，她晚上还是会做噩梦，梦里什么画面也没有，只有我的哭喊声。

我当时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听不见，看不见，打在身上的雨水也感受不到，唯一的感觉只有疼。

渐渐地，我有了别的感觉。

胃中仿佛有东西在蠕动。

接着，疼痛突然消失，仿佛有人突然拽住我的胃，拼命地往外扯。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摊成一个大字，面部朝下，撑在地上。

面前有条红色小鱼不停扑腾，长相怪异，鱼鳍狭长，鱼唇极为厚实，最奇特的是，这条鱼是双眼皮。

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鱼了，每次看到它们，我总会想起那条红鱼眨着双眼皮，盯着我的画面。

“你醒啦。”

李叔嘶哑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不再看那条鱼，连忙爬起。

李叔的双臂垂在身体两侧，右手手心朝外，整条胳膊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左手依旧死死地握在菜刀，蓝色的血液从刀尖流入地面。

血流的很急，哪怕在大雨之中也格外显眼。

李树注意到我的视线，右手稍稍往身后背，朝我摆摆左手：“我不碍事。”

他身体朝后一仰，直接坐在地上，显然累坏了。

李叔左手撑地，面朝我轻叹口气：“你那同事是怎么认识的？”

此时，我心里多多少少也能猜到这件事多半和我那同事有关，不敢怠慢，连忙回想。

我在某个南方沿海城市工作，早些年遇到了个好心的大哥，跟着他学了点技术，算是他半个徒弟，被这大哥介绍到现在的公司。

我这同事叫谢玉，我刚到公司时，他对我多加关照，替我解决了不少问题。

用他的话说就是：“你师傅以前帮过我大忙，我帮你是应该的。”

我平时吃饭总和谢玉一起，他从不吃鱼，他给出的理由是，从小在渔村长大，这辈子都吃够了。

奇怪的是，他和李叔一样，也格外喜欢钓鱼。当初为了让我陪他钓鱼，还特意送我只新鱼竿。

至于钓上的鱼，自然全都被我吃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地上那条扑腾的双眼皮鱼，胃里顿觉恶心。

可我苦思冥想，也想不出谢玉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自诩平时待他不错，他花钱大手大脚，每到月末往往兜里没剩几个，基本上都靠我接济他。

周末我俩也往往在一起，要么开黑玩游戏，要么就开着他那辆破车四处瞎逛。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略去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向李叔讲个大概，供他来定夺。

我越讲，李叔的眉头就皱地越厉害，最后，甚至快要拧成麻花状。

我心里越来越没谱，声音渐渐小下来，没忍住突然打了个喷嚏，吓了李叔一跳。

“走，我们先进屋。”李叔似乎刚意识到我们还在外面淋雨，拉着我进了房间。

“妈，我没事了！你先回家吧！”我不忘回头让我妈先回家，老太太估计也一直在担心。

李叔的房间很朴素，除了两把木椅子外空荡荡的，连张桌子都没有，他示意我坐下后，再度开口“你知道谢玉老家在哪的吗？”

“不晓得，只知道是个渔村。”我摇摇头。

他不再开口，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我的虎口，此时，他的胳膊除了特别凉以外，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让我不禁怀疑在屋外时，自己看错了。

“你和他的因果缠的特别深。”过了半响，李叔突然开口。

因果？听到这个词时，我有些反应不过来，上次听到别人讲因果，还是花了三十块钱在一个旧庙里求签。

那和尚怎么说的来着？

“因果缠身，难求正果。”

当时我听到这话，只觉得是和尚为了推销耍的小把戏，前脚刚出寺庙，后脚就和谢玉嘲笑起和尚不会赚钱。

这时，我才回想起来，当时和谢玉四处乱逛，恰巧在一处荒山上见到了那座旧庙，我那段时间特别不顺心，就想去寺庙求个签转转运，图个心安。

偏偏那和尚上来一句“因果缠身，难求正果。”，说完还叹了口气，实在太晦气，我不愿再浪费时间，没有继续听他多啰嗦，转身便走。

李叔听我讲完这件事情，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算卦我不在行，勉强能看个大概。那和尚本想帮你，只可惜错过了。我瞧不出你同事的来历，但有一点能确定。你身上沾了大因果，有愧于他，所以他才能给你种鱼骨。”

“种鱼骨？”我知道李叔讲的事情很要紧，不过一想起，那条双眼皮红鱼之前在我肚子里，实在忍不住提问。

李叔点点头，“种鱼骨算是我们这地方传下来的方术，原本是用来看病的。把鱼卵附在鱼骨头上，喂人吃下，养够七七四十九天后再取出，得到的鱼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只是，你肚子里这条鱼……”

李叔讲到一半，突然停下，像是有什么地方想不通。

“那他吃什么？”虽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会让我晚上睡不好觉，可我就是忍不住。

李叔抬头看了我一眼，有些惊讶。他笑道：“就像寄生虫一样，那些玩意儿吃什么，它就吃什么。”

他刚讲完，就急急忙忙地起身，从外面把那条鱼捏了回来。

李叔用两根手指死死捏住鱼尾，那条鱼依旧活蹦乱跳的，不停扑腾着。

"你等一下。"

李叔捏着鱼匆匆走进厨房。

我坐立不安，有些纠结，待会万一李叔端出来盘片好的鱼出来，那我是吃还是不吃呢？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李叔很快端着一个大铁盆走了出来，那条鱼在盆里游地正欢。

“这条鱼不对，他不是淡水鱼。”

我当时心想，这条鱼都在我肚子里长大了，您还管他是不是淡水鱼呢。

可我没敢说出口。

李叔把铁盆递给我，然后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掏出刚才那把菜刀。

“拿稳！”

话音刚落，他就把左手攥拳举到盆的上方，右手拿着菜刀朝着做左手猛劈下去。

李叔看的太过凌厉，看的我整个人一哆嗦。

菜刀依旧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盆里的鱼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开始激烈地游动，明明是条小鱼，却让我险些摔倒。

“这鱼还挺有劲儿。”我张了张嘴，没忍住说了句烂话。

李叔没有理我，他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那条鱼，左手依旧举着。

渐渐地，一滴蓝色的血从他拳头滴落。

血液滴落的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李叔让我拿稳。

遗憾的是，李叔高估了我的臂力。

水盆仿佛突然有千斤重，拽着我，坠向地面。

好在李叔及时伸手，拖住了水盆底部。

那条鱼疯狂地游动，鱼尾不停地扇在铁盆上，铁盆不断抖动，里面的水一下子就被染成了蓝色。

盆里的水越来越少，全部都覆盖在鱼身上，仿佛一层蓝膜。

那条鱼的动静越来越小，最终，彻底安静。

“把这条鱼拿回家吃了吧，直接加水清炖，不要做任何处理。”

李叔松开手，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走进卧室。

“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关上。”

虽然知道有时候，某些高人会以“天机不可泄漏”的理由，留下些高深莫测的话，别的什么都不说。

但是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真的很想让人抱紧李叔大腿，求求他把话讲完。

想归想，我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办。

尽管我妈惊讶要炖一条不去鳞，不剖腹的怪鱼，可听说是李叔的要求后，同样没有再多说什么。

鱼的味道和他的长相一样，很怪，我还是第一次吃到又老又柴的鱼肉，甚至有些嚼不烂。

我伸着脖子，强忍恶心，把鱼肚子里内脏咽下，我妈默默给我端来一杯水。

“你在家歇几天，不要再去外面干活了，就在家里老老实实找个工作干吧。”

我妈已经听我讲完事情的经过，她自然不愿我再去外面。

“哪找得到呢？我这种没本事的，不趁着年轻，去外面多卖点力气，以后怎么办？我过几天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到时候换个城市。”

我吃下盘子里最后一块鱼肉，断然回绝。

没办法，命固然重要，但是活着兜里却没钱，也挺遭罪的，我实在是穷怕了。

现在夜深人静时，我偶尔会想起过去，想起如果当时自己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如今的人生是否会更好。

可惜，我总想不出来。

那天晚上，我发了高烧，意识模糊，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外面的雨一直下到天明。

等我醒来时，发现床和被子已经被浸透了，湿漉漉的，仿佛昨天我睡在雨里。

令人意外的是，我浑身格外轻松，神清气爽，根本不像个病人。

我从床上爬下，脚刚挨地，还没站稳，便直接仰面摔了一跤。

我疼得忍不住去揉脑袋，却被自己的触感吓了一跳。

滑，实在是太滑了。

我敢肯定，哪怕是刚出生时，自己的皮肤也没这么滑。

想到昨天李叔说的话，莫非这鱼真有那么神奇？

我穿好衣服，抱着被子床单走出房间，准备全丢进洗衣机，刚好遇到我爸回来。

“家里漏水了？”还不等我回答，他皱皱鼻子，又问道：“怎么一股子鱼味？我们大清早就炖鱼啊？”

“炖什么鱼！早上吃粥！”

“那这是哪来的鱼味？这么浓！”

我把被罩床单勉强塞进洗衣机，被子床褥也全拎到外面晒。

我爸愣愣地看着我，问道“家里漏水了？”

“别问那么多！多亏老李，不然你儿子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好好请人家吃一顿。”

我正苦恼要从哪一部分开始解释，就听到我妈的声音闷闷地从厨房传来。

奇怪的是，听到这句话以后，我爸也没再追问，反而一言不发地回房间换衣服了。

我剩余的国庆节假期过得很平淡，每天只干三件事，吃饭睡觉打游戏。我尽量不去想前几天发生的那些事，可每次触碰自己时，传来的光滑触感却在时不时地提醒着我。

回家时我和李培已经约好，我们两个继续开车回去，所以我也没再抢票。

根据李培的说法，他在下大雨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地困，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根本听不见我在喊他，说完，这小子还有点不好意思，扭捏着身子，低着脑袋，推了我一下。

看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时，我以为李培不过是通宵打游戏后太累了，没有多想，只是让他别在这里发癫。

我很后悔。

我们选择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出发，早上走，晚上就能到，第二天正常上班。

那天是个阴天，拎着大包小包告别父母后，我坐上副驾驶，有些忐忑。

“你昨天玩到几点？”

“忘了，三四点？四五点？”李培打了个哈欠，挠了挠头。

看着他惨白的脸，为了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我决定和他换个位置，让他先睡会。

李培看起来是真的累了，还没开出县城，他就已经开始打鼾。

鼾声抑扬顿挫，我心中暗骂这小子真不靠谱，悄悄调高车载音乐的音量。

虽然是国庆最后一天，但是高速上的车并不算多，一路上畅通无阻，没有堵车。只不过，刚出省界线，就开始起雾。

起初只是淡淡一层，可越往前开，雾越浓，旁边的车辆也越来越少，渐渐地，连前面的路也看不清了，车速逐渐降下来，最后一点点地向前挪动。

没办法，虽然急着回去，但是这天气还是从高速下去比较好。

导航上显示下个高速出口还有十五公里，照这个速度下去，要足足再开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