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很讨厌酸菜馅饺子。
说来挺怪的,我既不讨厌酸菜,也不讨厌饺子,在东北不吃酸菜饺子,就像在广东不喝汤一样,虽然承认你的人类身份,但户籍怕是快保不住了。
来广东俩月,这怪毛病治好了,隔一阵子就得吃顿酸菜饺子解解馋。煮熟的饺子端上桌,一口下去就冒油,猪油渣的独特香味从鼻腔往上窜,油腻感又被酸菜中和掉,至少在这一刻,我相信老广才是最懂东北的人。
要说应该和食材没关系,姥爷年年渍的酸菜我吃的都挺香的。老头的独特爱好就是研究各种腌咸菜,糖蒜、萝卜、酱黄瓜、蒜茄子,味道都不错,但我不敢说我想吃——上次我跟我姥爷讲“想吃点蒜茄子”,得到的回应是重达三十多斤的小缸,硬是吃了一年,把瘾戒了。
作为东北的炖菜通配符,渍酸菜这事儿姥爷也是手拿把掐。操作方法我完全不懂,作为懒狗,我只知道院子里的魔法大缸里,每年冬天都会长出满满两缸酸菜。酸甜爽口且百搭,炖粉条,炖排骨,炖血肠,只要不是皮鞋,炖什么都行。
东北老头都爱吹牛逼,他说会算卦,以姥爷的文凭,估计八卦和易经是连封皮都看不明白的。他说会钓鱼,以姥爷的年龄,估计他那会是鱼自己蹦出来的。他说饭店的酸菜都赶不上他这一缸,好吧,这倒是真的。
正统的酸菜饺子用的是猪油渣,大姨作为食材供货商,经手的猪大肠估计能连地球两圈。全城的饭店都指着她家那辆晃晃悠悠的五菱宏光供货,这辆神车,打我记事儿起就是快要散架的状态,当年有人以为这车去过叙利亚,现在有人觉得这车到过乌克兰。乌克兰不好说,叙利亚应该是没去过的,这车从里到外都有一层厚厚的猪油,去了中东怕是要被老乡炸飞了。
㸆猪油这活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其实就是把处理过的猪大肠和肥膘油,炸抽了捞出来就行,其实到这一步就能吃了,金黄色的油渣块,撒点盐在上面,一口下去嘎嘣脆。好吧,具体操作我也不清楚,作为懒狗,我只知道亲妈进了厨房之后,盘子上就会长出来一堆猪油渣。
和面这项工作曾经是姥姥承包的,哦,这可就真是魔法了,我到今天也搞不明白。在我有限的记忆中,姥姥切手擀面的速度巨快,切出来还漂亮,当时正赶上正大综艺播吉尼斯纪录,我真的琢磨过给她报个名。
因为乱发短信被扣了四十块话费的事情,还是不聊了。
案板上铺一层薄面,然后这样那样,面团就成型了。姥姥这么说的,我没学会。我能学会的时候,她不会说了。后来她也变成一层薄面,埋在板子下面。
于是包饺子,我就只负责擀皮了。没别的原因,我包的饺子连女娲都补不上口。而擀皮以出力为主,不太需要技术。
上了桌难免要喝点,牛逼吹完了就要聊生活,亲妈总说着年轻人要出去闯闯,于是我买了张南下的机票,飞越秦岭,完成了北方孩子的成人礼。
这儿挺好的,四季如春,新的建筑,新的地铁,新的公路,每时每刻都在忙,没有残破的围墙和倒塌的厂房。堆雪人和冰窗花在广东属于童话故事,凡有人问我下雪的事情,我一律回答:“雪有什么好玩的?”
每次这么说,踩雪的嘎吱声就莫名其妙地在我脑子里开始响。
长辈唠嗑的时候,只能以地理距离来决定谁家孩子更有出息。很不幸,虽然我工资最低,可我离家最远,大伙一致认为我是最有出息的那位。
老广也不一定就是最懂东北的人,饺子馆老板听我口音,问我小份的够不够吃。哪有的事儿,小份的我甚至都吃不完。我也不知道为啥大家都觉得北方人能吃,至少我不行。长得越来越胖,饭量越来越小。嗯,食少而事烦。
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讨厌酸菜饺子。
广东的特色我也吃了不少了,潮汕牛肉,肠粉,各式茶点,以及深圳正宗湖南菜。都挺好吃的,可味道永远差一点。
哦,差一张火车票。从这座哮喘的城市出发,冲进大雪和北风里,走出车厢吸入一口刺鼻的冷空气,味道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