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蜷缩在阳台的阴影里,尾巴无意识地拍打着地板。楼下小卖部的霓虹灯将廉价罐头的包装映得刺眼,那些猪肉罐头的铁皮反光像细碎的玻璃渣,扎得它瞳孔收缩。它记得我抱着纸箱上楼时,箱角渗出的油渍在台阶上拖出蜿蜒的痕迹,像一条无声的指控。
“最近……毛色黯淡了不少啊。”我蹲下来挠了挠它的耳后,动作敷衍得像是完成每日任务。猫仰起头,喉咙里滚出一串呼噜声,却在我抽手的瞬间戛然而止——指尖残留着陌生的茉莉香,那是小野猫最爱蹭的廉价香波味。
夜深时,猫悄悄跳上床头柜。月光将我的睡颜切割成黑白两半,它伸出爪子悬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拨开了我额前的一缕乱发。“你以前会抱着我睡的。”它对着虚空呢喃,尾音被吞进空调的嗡鸣里。
次日暴雨倾盆,我破天荒早早归家,怀里却鼓鼓囊囊。猫的耳朵倏地竖起——那团颤抖的湿漉漉的毛球被放在地板上时,它看清了那双琥珀色眼睛。小野猫瑟缩着打了个喷嚏,脖颈上的红丝带刺眼如伤口。
“暂时收留它几天,淋了雨怪可怜的。”我避开猫的视线,转身去拿毛巾。小野猫忽然蹿上沙发,在猫常趴的位置蜷成团,爪尖挑衅般勾住一缕银灰色猫毛。
猫的瞳孔缩成针尖。它跃上冰箱顶端,俯瞰着这个曾经只属于它的领地。茶几下的猫薄荷、抓痕斑驳的窗帘穗、浴室门口被踹翻的猫砂盆,每处细节都在尖叫着溃败。当小野猫开始舔食猫的专属食碗时,某种温热的东西从胃里翻涌而上——不是未消化的猫粮,而是更尖锐的、带着铁锈味的疼痛。
雨停那晚,猫消失了。
阳台上留下半截磨断的指甲,窗纱在夜风中晃出缺口。我举着手电筒在绿化带里呼喊,声线第一次染上慌乱的裂纹。小野猫窝在沙发里舔爪子,眯眼看着茶几下的安眠药瓶——那是它昨夜从我外套口袋扒拉出来的战利品。
三天后的清晨,门铃急促响起。宠物医院的护士抱着裹毯的猫,它的右前爪缠着绷带,身上沾满机油和枯叶,却骄傲地昂着头,像当年巡视街区的王子。“在报废车底盘发现的,芯片信息显示是您家的猫。”
我伸手要接,猫却突然弓背炸毛,喉咙里滚出低吼。护士尴尬地后退半步:“它应激反应很严重,可能需要单独静养……”
猫盯着我衬衫领口的茉莉香渍,忽然想起那个割蛋的午后。手术灯刺得它流泪,而我捧着它的脸说:“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当时的它信以为真,甚至甘愿用疼痛兑换一个谎言。
它闭上眼,将脸埋进护士的臂弯。窗外飘来楼下小卖部廉价罐头的味道,混着雨后的泥土腥气,竟比任何猫薄荷都更让人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