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标题无名氏No.50013012 返回主串
2022-06-20(一)08:46:25 ID:TPL2edz 回应
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打过一份零工。
我家说不上穷困吧,但也肯定不富裕。每个月的生活费刚好够用的样子,挤挤还能偶尔腐败一下。那个时候也没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天天就混日子。
为什么我会去打零工呢?这个还真不是我缺钱。关于这个,要从那年六月份我收到的一个包裹开始讲起。
那天我上课上得好好的,突然接到条短信。我有两台手机,平时用的那台是静音的,另一台是我很久以前的号码。这号码从我小学有手机开始就跟着我,到大学有感情了,我就没注销它,而是充了一堆流量拿来上网用。当然咯,平时这号码从来不用,我也懒得静音……结果它就在课堂上响起来了。那堂课是小教室,所以虽然只响了一下,老师还是瞪了我一眼。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来那手机一看,是一条快递短信。我当时仔细想了想,最近实在是没有买东西啊?虽然满头雾水,我下了课还是跑去把快递拿了。
这快递是个包裹,大概一张A4纸那么大吧。我看了下快递单,寄件人地址那块被什么暗红色的东西糊了一大片,看不清楚了,倒是寄件人的名字清晰可见。
这个名字我倒还有印象,但是是比较模糊的那种了。这里姑且给他起个外号,叫大猫。
大猫是我的初中同学。上初中的时候,他是全班共同欺负的对象。原因大概就是这家伙看起来傻乎乎的,而且瘦小,一看就好欺负。班里的人都以欺负他为乐,我呢,当时虽然觉得他们有点过分,但是大猫这个人有点……怎么说呢,脏兮兮的。而且他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傻,大家都欺负他,笑他脏,他就拿自己的脏当武器,什么眼看要被揍就到处洒鼻涕之类的。最传奇的一次是听说他被堵在厕所里出不去,就拿着自己的屎当投射武器,追着几个平时身强力壮的男孩子满学校嗷嗷乱跑。
因为他的脏,就连老师也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我当然也是,虽然偶尔会同情他,但怎么也提不起劲去阻止那群恶劣的同学。不过始终也没加入过他们就是了。
想不到他还记得我。也难怪快递短信会发到这个陈年手机号上了……
不管怎么说,回寝室之后我就把那包裹拆了。拆掉外面的纸壳,里面垫了一大堆黑乎乎的东西,触感相当恶心,看起来像是……头发。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时候我就该觉得它不对了。不过当时宿舍光天化日的,我也没想那么多,把那堆头发扫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无标题无名氏No.50018486
2022-06-20(一)12:21:45 ID: TPL2edz (PO主)
>>No.50016660
(´゚Д゚`)我合成的图好清晰的!
被压缩了(=゚ω゚)=
无标题无名氏No.50018538
2022-06-20(一)12:23:26 ID: TPL2edz (PO主)
>>No.50018486
发了半个月的传单,我终于还是要开学了。
没错,我的暑假就只有可悲的一个月多一点。剩下的时间是小学期,主要的任务就是做些焊接设计的活。我跟十九说了我要回去上课的事,十九出乎意料地没有说什么,只是要求我没事的时候就到店里来。
事实上我的学校离梧桐街19号并不远,只有短短的几公里路,踩个自行车十分钟就到了。这条件可以说是宽厚无比了,我当然心怀感激地答应了下来。于是,我那混日子的无聊生活又开始了——我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说这件事前,我有必要介绍一下我们的班长。
班长是个很厉害的人,无论在谁看来都是。成绩优秀,年年奖学金都有他的名字。人际关系、学生工作,哪一方面他都不落下。在我印象里,班长无论对谁都是笑着的。这人好像从没有沮丧的时候,永远谦和平静,我连他发怒都没有见过。
我跟他一个寝室,几个人各自都有外号,就他一个人顶着班长的名头。我和他关系不错——倒不如说,他和每个人关系都不错。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和他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薄墙壁。
开学那天我理所当然地在寝室里见到了他。一个暑假过去,班长什么变化都没有,我拖着箱子走进寝室的时候,他正一如既往地坐在桌边看书。我瞄了一眼封面,尼采。我们这学机电的破专业,换别人看尼采我肯定会怀疑他装比。但是班长看这个我就提不起这想法,他给我的印象就是会读这种书的人。
我花了十分钟把我的行李摊开。差不多时候,寝室另外两个室友也到了。这两个人外号分别是猴子和老四,猴子人如其名,根本是个多动症患者;老四是个闷瓶子,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猴子一进来,放完了东西,就习惯性地开始到处乱戳。这算他的坏习惯,闲着无聊抓着什么东西总想玩两下。他先拿我的笔在我去年用剩的试卷上画了个王八,被我轰走以后又去玩老四的usb风扇。玩了一会没意思了,就跑去看班长的书架。
班长的书架着实有些壮观。大一开学不到半年,班长的书就填满了桌上原本的空位。他不得不自己用实验室剩下的边角料搭了个铁框架,从桌沿一直平伸出来半米宽。又过了一年,那铁书架也被填满了,他的座位简直跟mc里那个附魔台一样,别人一步也踏不进去。多的书只好被堆在上面,就这么又过了半年,现在的高度实在是蔚为壮观。
猴子走到书架旁边,开始戳班长的书。他随手抽出来一本厚实的,奥威尔的《1984》,翻了两页,显然提不起太大兴趣,又放了回去,转而翻另一本。他翻到第三本的时候,班长说话了:“猴子,别玩了。”
猴子哦了一声,手上却不停下。他又抽了一本村上春树出来,下一本是东野圭吾。尼尔盖曼,刘慈欣。没想到这时候,突然班长一声怒喝:“我说别玩了你听见没?”
我跟老四都蒙了,整齐划一地转头。猴子自己也蒙了,班长瞪着他,手里那本尼采封面都被他捏皱了。
说实话,猴子这习惯虽然欠,但我们几个也从不觉得他讨厌。主要原因在于他虽然手欠,但是他从来都是当着你面玩,而且他玩完会原样放回去,一根毛都不带少的。但今天他被班长吼了,被那个从不脾气的班长吼了。
我们三个集体傻了。班长瞪了猴子几秒,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不对,态度一下子软了。
“呃……不好意思啊猴子,心情不太好。”
我和老四面面相觑,怎么也不信班长会心情不好。准确地说,是不信他“会因为心情不好而迁怒于人”。但话都这么摆出来了,我们也不好再问。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隔了两天他再来上课的时候,脸色明显变得很糟糕。上课的时候照例他坐在第一排,竟然破天荒地走了神。我跟猴子和老四商量了一下,都觉得他不对头,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显然班长并不想说,三个大老爷们讨论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最后老四出了个馊主意,拉他去喝酒。老四信誓旦旦地说,喝醉了什么都说得出来,他有亲身体会。我想了想,兴许他这闷蛋毛病就是这么来的。
于是我们三个拉班长出去吃夜宵。平时这种活动班长是鲜少参加的,他一般留在寝室看书。但今天他书摊在桌上,黑着眼圈,一脸神游天外的表情。我看他那样就知道他看不进书,过去问他要不要出去吃夜宵,他犹豫了一小会,果然同意了。
我们四个在学校南门外找了个烧烤摊子,一人点了一盘烤串,接着开始一瓶瓶灌啤酒。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为什么当初我会觉得试图灌班长酒是个馊主意——猴子跟老四这两傻货根本不能喝。我们点了半打啤酒,这两人总共才干掉一瓶半就躺了。留下我哭笑不得地看着满桌的烤串和一堆啤酒。
班长什么话都不说,闷头灌酒。我才喝到第二瓶,他已经把那点啤酒全灌进肚子里了。眼见他挥手又叫了半打,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我酝酿了半天,开口问,班长,你最近有点奇怪啊。
“嗯。最近事有点多,心情不好。”班长闷闷地应声。
我说你别蒙我了,说点真的。
这次班长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正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开口了。
“小白啊,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笑话?如果有一个会消除记忆的按钮摆在你面前,会怎么样?”
这笑话我还记得,算是比致远星还远二十光年的老笑话了。我说:“是不是,‘啊这里有个按钮,按一下看看……啊这里有个按钮,按一下看看……’这样?”
很冷的笑话,但班长却笑出了声。
“哈哈哈,没错。就是这样……但如果我告诉你,是真的有这么一个按钮呢?”
我愣住了。如果换成一个月前的我,大概根本不会信班长的话,只会觉得他在鬼扯。但是这个月里我认识了十九,知道了世间其实有许许多多的怪异,甚至还成了我到现在都没什么实感的巡灯人。因此我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已经相信了,只等班长的解释。
“如果你愿意的话,听我讲个故事吧。”班长说。
“我上高中那年,嗯……高二的时候。那个时候……家里出了点问题吧。反正对我造成了很大影响,成绩一落千丈。我压力很大,学业,家庭,之类之类的破事,总之那段时间弄得我很绝望。有一天我走到未远江桥上,呆呆地看着江水。”
“那一瞬间我动了一下跳下去的念头。我看了二十分钟,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叫住了我。是个中年人,穿着搭配很难看的衣服,头发乱七八糟的。他问我,是不是很苦恼?我说是,然后他就给了我这个。”
班长撩开后颈的衣领,给我看他的脖子。我凑过去,夜间昏暗的灯光下,我依稀看见他的皮肤上有一块微微的隆起,正圆形,不仔细看的话可能会以为是个蚊子咬的包。
“就是这个,手术植入进去的,代号是Painkiller,‘止痛剂’。只要按下它,我就能忘掉一小时内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在笔记本上记好一小时内发生的事,然后按下按钮,我对那一小时的记忆便仅剩那几行文字了。”
我恍然大悟。难怪我从不见他有负面情绪——他只需要一按按钮,再大的烦恼和愤怒都一忘而空。对他来说,忘记了的事情等于纸上短短的几条记录,而对这样没有实感的事情,人是很难生气的。
“现在你明白了么?我其实是个骗子啊。”班长自嘲地笑。
“可是你还没说,为什么你会突然这么……呃……”我一下子有点词穷。班长接道:“不正常?”
“嗯,对。为什么你突然就不正常了?”
班长叹了口气。“因为它失效了……Painkiller,失效了……”
“抹去记忆的时间正在逐渐变短。”班长灌了两大口酒,说。“一开始只是一两分钟。五十九分钟,五十八分钟……后来是以十分钟为单位减少。直到现在,抹去记忆的时限已经只剩十五分钟了。我不知道如果这个时限扣到0,我的生活该怎么继续……”
我沉默了。——我无法回答他。
班长似乎本来也没有指望我回答。他喝完了最后一瓶啤酒,看着一片狼藉的桌子,眼神有些迷离。他看了看表。
“白羽啊,到现在,正好十分钟。今晚这点谈话,我不会记下来。到了明天,我只会记得‘我告诉过你Painkiller存在’这件事,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班长满意地笑了。他带着酒后的微醺,把手伸向自己的后颈。那动作就像是被虫子咬了一下,伸手去挠——但我看到,他的眼里有些光彩一下子消失了。
也许是醉了吧,他嘟囔着趴倒在桌上。早已是深夜了,黑沉沉的夜里安静得只有蝉鸣,路灯和烧烤摊的灯泡把昏黄的光洒在闷热的夏夜里。
我没再去问他那个晚上的事情。班长的本意也许是让我再问他一次,来证明他确实忘记了——可我不需要证明,我已经相信了。
那天之后班长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的压力兴许已经在那几杯酒间消去了不少。我意识到,即使是这种听起来像是科幻小说的技术,大概也没办法抹去所有的烦闷和苦恼——像这样大醉一场,对班长来说可能才是最好的。但我心中始终有些隐忧,如同晴空中飘荡的阴霾。
班长这么下去真的好吗?
无标题无名氏No.50018588
2022-06-20(一)12:25:21 ID: TPL2edz (PO主)
>>No.50018538
我无法确定,所以那一周我去梧桐街19号的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了十九。
听我说完,十九纤细的眉头好看地卷了起来。“这不是现在该出现的东西。”她说。
“什么意思?”我原本只想请她帮我出个主意,又或者只听我说说也好,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十九没说话,抬起头看了一眼我身后。元宵软绵绵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字面上的意思,这技术现在不该出现。”
带着花香的凉风拂过我身侧,落在了我身边的空位上。元宵在我身边坐下了,我隐约能感觉到她的存在,甚至视野边缘还有偶尔浮现的裙角,但转头去看,旁边的座位又空无一人。
“巡灯人不止要管妖异精怪,连黑科技也是要管的。”元宵用了个梗味十足的词。“有些技术就是会莫名地出现在世界上,在它出现之前找不到任何相关研究。这种‘凭空出现’的技术,多半都对这世界没什么好影响。巡灯人巡守万家灯火,这些会造成混乱的技术,也在我们的业务范围内。”
我说,我觉得“Painkiller”好像也没什么危害啊?
元宵冷笑一声。“你再想想你那班长,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我哑口无言。
十九拍了拍手,“好了,元宵说得对,这事我们确实要管。我不懂这方面,让元宵跟着你吧。”
我说元宵不是出不了这个院子吗?
“没错,我出不去。但是我并不用出去啊……”元宵轻轻地笑了。
我答应过班长不把Painkiller的事告诉别人,但我已经告诉了十九和元宵,姑且算食言了。我当然知道这不太好,所以我还是打算跟班长如实交代。
元宵对此不是很赞同。“明明现在瞒着他比较方便……”
其实这是我个人的一点执着。但是元宵既然这么说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从更实用主义一点的角度说服她:“现在告诉他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得到更多的信息。这多少能节约一点时间吧?”
元宵拖长了声音,“嗯……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
我知道她同意了。于是,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我在回寝室的路上截住了班长。
班长今天仍然是老样子,下课别人都去食堂吃饭,只有他直奔寝室,手里还端着本书。他有记日记的习惯,使用Painkiller之前他一定会记下之前发生的事。现在他一定也把日记带在身边吧?我这么想着,对他说:“班长,我们谈谈。”
“嗯?怎么了?我要回去看书……”
“是关于,‘那个东西’的。”我压低了声音,刻意地做出明显的唇语。班长立刻懂了,他收起手里的书,转过身,“跟我来,找个安静的地方。”
我跟着他返回了教学楼,走进实验室楼层,看着他掏出钥匙,打开一间实验室。班长跟老师关系很好,会有实验室的钥匙我并不奇怪。我走进实验室,顺手带上了门。
这是一间化学实验室,靠墙的橱柜里摆着琳琅满目的化学药剂。班长坐在桌子上,手里仍然拿着那本书。
“说吧,什么事?”
“嗯……首先,我要向你道个歉。”我稍微低下头,吸了口气,“关于Painkiller的事,我告诉别人了。”
班长的神色立刻变了,变得有些冰冷,隐含着怒意。我知道他要生气了,抢在他说话之前,我给出了我的筹码。
“我没有透露任何关于你的信息。对方也不认识你,不会找到你头上的,放心吧。而且……”
从这句话开始就是在骗人了,我在心里苦笑。元宵不在此地,但这位电子幽灵却确实地已经把班长看了个清清楚楚了——借助从我口袋里探出来的手机摄像头,和手机的麦克风。
但对于这个我倒是没有负罪感。而且我也并不担心他翻脸,因为我还有决定性的底牌。
“……Painkiller在逐渐失效对吧?”
“我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嗯。对方说,也许可以帮你找到当时提供Painkiller给你的那个人。”
班长猛地凑近过来。我没预料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一时间还有点意外。
“真的?对方是什么人?”他说。
“她们是……”我刚想说,耳/机里却传来元宵的提醒:“小白,别说。”
她这一声提醒突兀得很,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我话卡在嘴边,支吾了两下,忽然急中生智:“呃……我也说不太清楚,总之很厉害的,我见过她黑进数据系统。”
“是吗……”班长带着怀疑,坐了回去。
我好不容易才勉强兜住这个卡壳,但肯定还是被他注意到了。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全信,不过哪怕信一半,也算我赢了。
耳/机里,元宵也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原来鬼也有松口气这功能的么?回去之后要问问元宵——我一边想,一边开始问班长。
“关于那个人的信息,你还记得多少?”
“我是在未远江桥上遇见那个人的。当时我正打算跳下去,那个人拦住了我,给了我Painkiller。”班长低着头,咬着拇指上的死皮。“他看起来有点老,但是白发不多,也没有秃顶,只是头发跟鸟窝一样乱糟糟的。他说他是天京大学的教授,退休之前做出了这份成果,但经费不足,临床验证无法进行了,所以才会上街找志愿者。嗯……另外,他的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的,很奇怪。”
有点老,天京大学,乱七八糟的衣着和发型。我以隐蔽的动作将放着手机的衣袋前倾了些,确保元宵那边能够听见,然后问:“还有吗?”
“我……我想不起来更多了。”
我看着班长,他仍捂着额头,皱着眉头苦想。我仔细审视着他,试图在他的眉眼间找到些犹疑,或是别的什么破绽,可理所当然地我没找到。我只得老老实实地放弃。
“好吧,这些我会转达给那个人的。如果你能想起什么别的,再跟我说吧。”
留下这句话,我转过身,打算离开。可是门把手不知为什么根本转不动,我试了半天,班长才注意到。
“实验室的门有点问题,你往上抬一下。”他说。我依言向上抬了抬门,门把才咔地一声转动了。我回身带好门,离开了教学楼,“如何?”
“我又不是神仙。”元宵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需要一些时间,你找个时间来一次店里吧。”
下午下课之后,我放弃了在食堂吃晚饭的计划,踩起我的小自行车,直奔梧桐街19号。十九给了我这里的钥匙,我打开门,钻进平时待客用的那幢小楼。
这里也是十九的办公室,放着一排排的档案柜。十九今天不在,我按惯例坐到她桌子对面的沙发上。这个位置平时是给客人用的,不待客的时候就是我的专座。我刚坐下,元宵的声音忽然从我背后冒了出来。
“我找不到这么一个人。”她说,“天京大学,我查了近10年来退休或者将近退休的所有教授名单,并没有研究这一方面的。”
“那外貌方面的线索呢?”我不抱什么希望地问。元宵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头:“笨啊,几年前的外貌特征到现在还有什么用啊。几年时间,对方就算是去变个性都够了。”
这下子线索断了。原因可能有两个,要么是那人没有说真话,要么就是……班长也在骗我。
“我现在正在检索近几年来国内国际发表的相关论/文和研究成果,不过我觉得希望不大。”元宵绕过沙发,在我斜对面坐了下来。我还是看不到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感觉得到她在那儿,“不该出现的禁忌技术大部分就是这样,无头无尾,好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突兀。我让十九去想办法了,你这边最好也试着找找其他线索。”
原来十九是干这个去了。我有点好奇她到底会有什么办法,却突然听见元宵的要求。“我?我怎么找?”
“线索断裂的原因可能有很多。比如,你想过没有,也许是你的班长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个谎言?他只要在日记上写下精心编制的故事,然后让自己失去60分钟记忆,就能连自己也骗过去。”
我想了想,顿时吸了口凉气。这么说,班长对我们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不是真的……
“另外,既然那个给他Painkiller的人可以让他忘记一小时内的事,那是不是也可以让他忘记更多呢?”我感觉到元宵理了理头发,把垂下的发梢顺到耳后。“这些可能性都是存在的。我们没办法否定它们,所以在十九去‘想办法’的时间里,你就试着去找找这些吧。”
“我要怎么做?”我问。
“不是太难。首先,想办法找一找他的日记吧。
按照班长那样的生活方式,日记一定是不可缺少的。并且他一定会把它带在身边,从不离身——因为他随时有可能需要在上面做记录。我印象里班长没有带笔记本的习惯,所以他的日记应该是存在手机里。
手机还算好对付,我让元宵顺着共用的wifi黑了进去。果然,在他手机的备忘录里,我们翻出了以兆计的文字记录。这些文字记录非常琐碎,记录的内容主要是班长认为比较重要的事情,每一小时记录一次。例如答应了某人某事,或者向某某传达了什么消息之类,根本是彻头彻尾的流水账。
无标题无名氏No.50018645
2022-06-20(一)12:26:55 ID: TPL2edz (PO主)
>>No.50018588
这堆流水账里偶尔还夹杂着莫名其妙的尼采语录,有时候还有非常情绪化的青年文摘式尬句。最新的一条里我看了半个小时,实在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还弄得自己头晕眼花,干脆把手机一扔,倒在床上。
现在我完全没有头绪,能想到的办法只有等元宵找到那个给了班长Painkiller的人。这种时候如果十九在这里,她肯定有办法。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十九根本没有手机,想联系她要费好大一番功夫。我这么想着,从旁边随手抽了一本书来。
我旁边就是班长的书架,顺手抽出来的正好是一本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班长看来很崇拜尼采,页面的空白处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和笔记。我读了两页就读不下去了,尼采跟我相性确实不好,越看越头大,于是我干脆看起了班长的批注。刚翻了一小会,有人从我手里把书抽了去。
“就你,看得懂尼采么?”班长一边损我,一边把书签放好,塞回书架去。
“看不懂,不过看批注挺有意思的。”
班长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很快就把书放了回去,四下打量了一圈,刻意压低声音问我:“你找到那个人了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指的是给他Painkiller的那个罪魁祸首。我想了想,答道:“还没有。找了天京大学最近10年的人事档案,没有一个跟你说的沾的上边的,现在正在翻学术期刊和论/文记录。”
“能不能……快一点?”班长问。
“怎么了?Painkiller撑不住了?”
“嗯……它的递减速度越来越快,到现在已经只剩三分钟了。按这个速度,明天就会降到0……我不知道那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皱起眉头。就算他这么说,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元宵也不是神仙。于是我说:“好吧,我去跟她说……”
话说到一半,我的手机响了。
第二天早上,我又一次去了梧桐街19号。这一次随行的还有班长。
十九早在店里等着我了,看见我走进来,她对我笑了笑。昨天正是她打电话来,告诉我那件事有头绪了。
“你说的人……就是她?”班长问我。他看起来相当焦躁,连声音都懒得掩饰。还没等我回答,远远坐着的十九忽然开口了。
“很遗憾,我们没能找到任何关于你说的那件研究的信息。”十九端坐在桌子后面,那把转椅对她来说有些大得过分,看上去就像是她整个人都陷在里面一样。“人事调动记录、学术文献,甚至全国每一所大学的科研经费流向我们都查过了。”
“那为什么要让我过来?耍我玩吗?”班长问。
“那是因为,我通过一些……嗯,关系,找到了类似的东西。”
十九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她从里面取出一根小小的玻璃管,里面装着一株看起来像是草叶的什么植物。
“这是什么?蒜苗?”我凑过去,仔细端详那玩意。那根草叶生/长在一小份土壤里,密封的玻璃管里它仍然鲜艳欲滴。十九轻轻敲了下我的头,示意我先一边去,然后说:“我听小白说,Painkiller的效力快要消失了对吧?”
“对,我早上试了一下,效果已经只剩90秒了。”班长盯着那根草叶,好像要把它看出花来。“如果你有什么办法……”他顿了一下,努力放软了语气,“请赶紧帮我解决了吧。”
他的神经已经绷成了一条线,我看得出来。他快被巨大的不安和压力压垮了。
“先不要着急。”十九露出温和的笑容来。“你知道吧,依赖Painkiller而活着是畸形的。”
班长猛地抬起头:“我姑且还用不着别人来教我做人。”
十九摆了摆手,“不,没有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趁Painkiller失效的这个机会,要不要试着离开它?你自己也知道吧,这种扭曲的人生不会有好的结局。”
我吃了一惊。十九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是等于在刺激班长么?班长压力已经很大,万一他那根神经崩断了,现场的气氛可就糟糕了。我把目光转向十九,她脸上仍然带着微微的笑容。
“……你说的我也知道。”
这次声音居然是班长。我在他脸上竟然看见了犹豫和不安。
“我以前也想过停止使用它,可是……体会过一次方便之后就再也忘不掉了。人有那么多痛苦的回忆,有那么多不想面对的东西,只需要按一个键就可以全部扔掉,不好吗?”
“不好。不能任性地选择想要的记忆,不能逃避讨厌的东西,这才是人类。”十九一字一顿地说。
这一次班长沉默了好久,久到我都以为他站着睡着了。但他终于还是抬起头来。
“你说得对。”
艰难地说出这四个字后,他好像一下子轻松了。“你说得对——我要去面对我该面对的一切。那棵草就请收回去吧,我不需要它了。”他把手伸到脑后,“我现在就把Painkiller用完,从此之后它就和我再无关联了。”
啪嗒。我听见微小的按压声,班长眼里随即茫然了一瞬间。他很快又按了一次,一次,啪嗒,啪嗒。终于,他带着笑容放下手来。
“好了,现在我无论怎么按,记忆都不会消失了。Painkiller用完了,我要和它告……”
忽然间,他的瞳孔缩小了。班长僵直在那儿,一动不动,连笑容也凝固在脸上。透过他的眼瞳,我看到的竟然是巨大的恐惧。
“小白,看好他。”元宵轻轻地在我耳边说。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我还是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
“给我……”从班长口中,发出梦呓般的低语。十九的笑容早消失不见了,她冷着脸,问:“给你什么?”
“别装傻。刚才那棵草,不是能让Painkiller恢复作用么?”
十九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想起来了是吧?”
班长显然很吃惊,他抬起头来,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阴鸷,和惊讶。“你怎么……”
十九用纤细的双指捏住那根玻璃管,把它竖在空气里。她答非所问地曼声长吟,是悠扬如鸟歌的古音。我从没听过这样的发音,只知道她说的是中文。
“北百三十里,曰发枞之山。其上有忘忧之草,食之已忧思。”元宵悄悄地给我解说,“山海经。这是灰卷的内容,只有历任的凰才知道的。”
“灰卷?凰?”我一脑子问号。班长显然也没听懂,他低声吼道:“你在唱什么东西……!”
“忘忧草。”十九回答道,“传闻忘忧草的叶子入口即化,但只要还含在嘴里,就会像你这样失去记忆。等嘴里的叶子化掉,过上一会,那些失去的记忆就会回来。我想你那所谓的Painkiller,恐怕只是将忘忧草提取出来注入了你的身体,按一下按钮就释放一点。这几年来,为了保持你的回忆不浮起来,那些被注入进去的忘忧草精华每一天都在消耗。再加上你不断地使用,到了今天,终于耗尽了……”
班长忽然安静下来。
“……那也就是说,只要把那棵草吃下去,就能忘掉?”
“是的。”
“把它给我。”
“不行。”十九缓缓摇头,“直接吃,会死。”
“我说,把它给我!”
班长猛地暴起,扑向十九的桌子!
我现在才理解为什么元宵让我早提防他。事情都这样了,我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把班长按倒在地。本来班长就是个书呆子型的人物,此刻尽管他红着眼睛死命挣扎,却仍然逃不脱我的钳制。
“ntm到底想干嘛!”我贴近了冲他大吼。班长一边挣扎,一边发出疯子般的狂吼:“你不懂!有些东西我tmd不能想起来,绝对不能!放开!”
“跟你说了直接吃会死,你特么神经病吧!”
“我不能想起来!不能!!!”
他撕破喉咙般狂啸,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一挣。我心思放在跟他说话上,手上不免松了些,竟然被他脱出了手来。我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那根玻璃管死死地抓在了手里。
班长毫不犹豫地将玻璃管塞进了嘴里,咔嚓一声咬碎了。他嘴上根本没有留力,锋利的玻璃碎片扎进了他的舌头和嘴唇,插进牙龈和上颚。鲜血很快从他嘴里往外渗了出来,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露出了终于安下心来一般的安详表情。
这场面实在太诡异了,我不自觉地松开了手,班长便软软地倒在了桌面上。
“他已经疯了,小白。”十九说。我抬眼看去,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而我背后,元宵好像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班长进了手术室,医生说要把他口腔里的玻璃碎片摘出来。十九陪我来了,我们两个坐在手术室外面的座椅上, 旁边也有零零散散的人,却都是焦急的儿女或是父母, 要么就是来回踱着步的丈夫。我们这两个不怎么着急的倒显得有些突兀。
无标题无名氏No.50018712
2022-06-20(一)12:29:01 ID: TPL2edz (PO主)
>>No.50018645
>>No.50018645
我和十九并肩坐着, 沉默了很久。正在我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十九清澈的声音传来。她的语声低低的,像是有些沉重。
”我很久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了。生离死别,人间悲喜,不过于此。”她说。
这实在不像是年轻人该说的话,我有点好奇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但还是忍住了。十九吸了口气,换了一个话题:”你知道吗?忘忧草是有成瘾性的。”
“成瘾性?”
”是的。就像是那个英文名字, Painkiller。就连止痛药,有些也是有成瘾性的。而忘忧草和药物不同,它的成瘾性并非药理上的,而是心理。”
我的药理学知识仅限于常识级别,但十九说到这里,我想了想,也明白了。
”的确,选择逃避也是会有惯性的。”
”懦弱的人选择逃避,逃来逃去, 最后只会把自己陷进火坑而已。从前忘忧草还没有现在这么稀少,仔细找找也能够找得到。那时候人们收集忘忧草, 用水和酒浸出汁液,当做解忧的灵药...那时候,也不乏像他这样,为了不想起以前的事或者为了忘记一切而直接服下忘忧草的人。”
我有些不祥的预感,“那些人.... 班长,最后会怎么样?”
十九摇了摇头。我还想追问的时候,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聊天软件的消息提示,对方的头像是个圆滚滚的包子幽灵,是元宵。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查到了点你可能会感兴趣的事情。”
我看了眼十九她正凝视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我打字回道:”找到那个卖假药的了?”
元宵回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总觉得带着满满的恶意。
“卖假药的没找到,倒是找到个假人。”
”假人?什么玩意?”
元宵顿了一下,然后刷刷刷地发过来一堆文件。我翻了翻系统的流量统计, 这个月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流量了。可我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最后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点了批量接收。
这些文件各种格式的都有,PDF,图片,表格。我看了很多张,才勉强理清楚,这是一个叫做吴尘的人的履历。元宵发给我的顺序是按照时间排列的,我重新点开第一个文件,顺着一路翻下去,终于在脑内断断续续地拼凑起了这个人的人生轨迹。
二十年前他出生。他六岁那年上学,九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判决书照片显示他被判给了父亲。直到十五岁初中毕业,期间总共进了22次医院,都是淤伤、烫伤一类的皮外伤,最严重的一次骨折两根。没有高中入学记录,在十八岁那年,吴尘这个人就好像消失不见了。他应该十九岁的那年,我看见了他父亲的死亡证明。
“所以呢?”我问元宵。
元宵又发了个冷笑的表情,她再次传过来一张图。我点开一看,是一张表格,申请变更姓名。原名是吴尘,而申请变更的那个名字……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班长的本名。
“你是说,这个吴尘就是班长?”
“吴尘这个人,父母离婚之后,父亲开始抽烟、酗酒。他喝醉之后就对他施加暴力,22次进医院就是这么来的。初中毕业后,他应该是被迫辍学,四处打工来偿还他父亲的赌债。18岁那年,他买了一张火车票,一个人去了最近的大城市……也就是上沙。那之后半年,刚过年关不久,他的父亲欠的高利贷无法偿还,成了河里的浮尸。这次死亡被登记为意外,吴尘回到家乡,办了变更姓名的手续。你能想象他那段时间在做什么吗?”
我闭上眼睛。如果没有什么契机,班长应该不可能下定决心逃离家乡,那么他一定是向我们说谎了。他在他的家乡,那个我在他出生证明上看见的小镇子里,就得到了Painkiller。他下定决心去了上沙,他一定做好了彻底摆脱过去的一切准备。那么,如果是我的话会怎么做呢?
他花了半年或者一年时间,靠打工或者别的什么,可能还有积蓄,存下了足够自己生活一年的资金。他知道没了自己不断地给父亲钱,父亲很快就会出事,因此他一边存钱一边等,耐心地等到那一天,回去办了变更姓名的申请。他很可能还提前联系好了高中,在那里借读一年。然后,这一切都准备好之后——
“不对啊,”我问元宵,“Painkiller不是只能消除一小时记忆吗?”
元宵说:“笨蛋,谁告诉你那个按钮只能按一次了?忘忧草的效力可是很恐怖的。”
我恍然,继而一点点汗毛倒竖。
年轻的班长,在某一天做好了全部准备之后,穿上自己最正式的服装。他给自己写好了巨细无遗的日记,就放在一眼能看见的床头,然后他微笑着按动那个按钮。
——“如果有一个会消除记忆的按钮摆在你面前,会怎么样?”
他按,按,按。直到所有痛苦的回忆都从他脑子里清空,他回到了快乐的九岁之前。这时候的他又变成了幼儿,不过没关系,他成年人的大脑还在,他也给自己留了足够的时间。他花了一年时间掌握初中的课程,一年时间在高中借读度过,他一定是以惊人的毅力和才能,才在两年前成功地考上了现在这所虽然并不出名,但也不坏的大学,成为了我的室友。
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那么恐惧。那不仅是对无法选择逃避的迷茫,更是痛苦不堪的过去重新降临的绝望。当年的日记他还留着,不过一定是藏在了没那么容易找到的地方。他给自己留下钥匙,以作最终的保险。二十二岁的班长,一定找到了那把钥匙,看过了记录下来的可怕过去,因此他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在逐渐返回的时候,立刻知道那些东西也会一起回来。
作出了这样的推断之后,我便意识到了,那柄钥匙被他藏在哪儿。
“尼采。”我喃喃自语道。
“什么?”十九偏过头问。我却来不及回答她,我以最快的手速给元宵打字:“尼采!尼采尼采尼采!”
“我也想到了,所以趁你们两个演言情剧的时候,我已经把他的这份日记找出来了。”元宵回道,“他以尼采语录作为标记,写了一份目录。”
“批注,他的书上是写了批注的……这恐怕是解读批注的顺序。可是那本书在他的书架上……”
我刚点下发送,从旁边递过来一本熟悉的书。《查拉图斯特拉》。
“他的包里找到的。”十九说。我这才反应过来,班长是背了包出门的。我道了声谢,按照元宵整理的目录,翻阅起批注来。
那条目录涵盖了尼采全集,写在《查拉图斯特拉》上的只有中间的一小段和最末尾的一段。
很累。钱快存够了。
他死了。是时候摆脱陈旧的自己了。
……
实验室的门需要特别手法才能从里面打开。里面存有危险的化学药剂。
打火机和酒精在门旁边的柜子里。
……
带他去了那里。
只有这几句,但我的背后却滚过如针刺一般的寒意。
正在这时,手术室里推门出来一位医生。他问:“刚才送进来那个学生的家属在吗?”
我犹豫了一会,等到医生喊到第三遍的时候,我还是站了起来。
“医生,我是他的室友,怎么了?”
我硬挤出来的笑容一定很别扭。医生看了我一眼,摇摇头。
“病人去世了。”
这次我吃了一惊:“怎么会?不是只有口腔里嵌入了玻璃碎片吗?”
“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服用了什么药物……”医生也皱起眉头,“上病床二十分钟,病人的呼吸和心跳都消失了。我们从没见过这种症状,就好像他自己突然不会呼吸了一样……目前推测是因药物造成的小脑麻痹失能……”
我愣住了。我终于知道十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忘了过去的人,最终如愿没有想起任何一点东西。作为代价,他连呼吸和心跳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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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20(一)12:30:25 ID: TPL2edz (PO主)
>>No.50013012
班长死了。 他没有亲人在世,328宿舍剩下的三个人凑了点钱,给他办了个简单的葬礼。我把他的尼采全集和他一起烧了,权当是随葬。剩的那堆书则被我们捐给了山区和图书馆。 说实话,一个人的死其实翻不起多大浪花。从那之后过了一两个月,我们还时不时地会想起班长,可生活里已经没他的影子了。 直到某一天晚上。 猴子睡我对床,是个重度手游玩家。有时候他会为了清体力什么的而玩手机到三四点钟,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他还在那里窝着,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一张惨白的脸。最早我看到的时候还觉得有点瘆人,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这天晚上,我玩手机玩着玩着就过了点,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我抬眼看看寝室,老四那里漆黑一片,显然是躺了;猴子还窝在那里,手上动作不停。我眼皮有点打架,把手机一扔,打算下床上个厕所就睡。 我刚跳下床,猴子就打了个激灵,猛地弹起来。我正打算开门,他一把按住我的手。 “老白,别,别开!” 我疑惑地转过头去,看到的是猴子苍白的脸。猴子本来脸白,但此刻我眼里他的脸却白得异常,血色都没了多少。他呼吸颤抖,眼睛死死地瞪着。这种表情我最近见得不少,我意识到,他在恐惧。 “怎么的,怕黑?”我说。 猴子用力摇头。他一只手按住门把,用另一只手把我拉到门边,示意我凑上去听。我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把耳朵贴到门上。 凌晨两点的宿舍很安静,只有夏日微微的虫鸣声。我耳朵贴着门,就连虫鸣声也听不见了,只有那种极度安静环境下才听得见的蜂鸣。我听了好一会,耳朵里听见的仍然是深海般的沉重寂静。 我渐渐有点不耐烦了。我把耳朵从门上拿开,看向猴子:“什么都没有啊?” 猴子此刻也正贴在门上,他一把捂住我的嘴,也不回答,全神贯注地听着。忽然,他浑身一抖,像是触了电般缩了回来。他凑近我,夸张地向我做着口型。 我只注意到他满脑门细密的冷汗,以及不自觉颤抖着的手。猴子似乎一点声音都不想发出来,我花了好久才读懂他想说什么。 来了。他说“仔细听,外面有东西。”
我再一次试图集中起注意力,可很快我就发现我其实并不用这么做。那声音一点点出现了,从远处而来,越来越响,已经不用刻意去听也能听见。是脚步声。 似乎是一群人,从寝室门口的那条走廊里缓步路过。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脚步声带着一种怪异的暮气,死气沉沉,好像一群人不约而同地趿拉着鞋,抽了骨头似的走过。这脚步声越发地近了,我一边听,一边向猴子投去疑惑的目光。 只不过是半夜有群人在走廊里走过而已,我没懂他到底在怕什么。 猴子拿手机打了几个字,递给我。“再听仔细一点,千万别发出声音。” 我不明所以,只好努力地听。那些软塌塌的脚步声在我脑海里越发清晰了起来,大概七八个人,有点像是一群丧尸,没一个会好好走路的。他们越来越近,拖拉着走过隔壁。我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这群人怪怪的,让我背后有点发毛。等到他们走到我们门前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了我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 太安静了。没有人说话,没有任何一点其他的声音,就只有脚步声,频率固定死板的脚步。更深的寒意从我背后浮现,因为我听见那脚步声里,有一个似曾相识——
脚步声突然停了。
我的神经绷成紧紧的一条线。脚步声停了,这意味着——要么那群人可以凭空消失,要么……他们就在门外! 咚咚。有人用指节敲了两下门。我差点叫出声来,好悬没有憋住。我旁边的猴子被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脸色白得像厕纸。我脑子发麻,手上异样地热起来,像是突然浸入了暖水一样。 别出声,别出声。我努力咬住牙关,连呼吸都屏住了。 门外的东西好一会没有动静。就在我有了‘是不是离开了’这念头的那一瞬间,门外忽然响起嘶哑的声音。 “是我。”那个‘东西’说。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这声音出现的一瞬间,我还是感觉自己心脏漏跳了一拍。没有错,那声音虽然嘶哑沉闷,但我还是听得出,那是班长的声音! 妈的,人都死了,我亲眼看着他埋进水泥地里……外面说话的是个什么? 又是一会儿没了动静。我手都开始发麻了,我隐约察觉到,门外的东西还在那儿。我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靠近了我的床。 “你要干嘛”猴子抖抖索索地用手机打字给我看。他连句号都忘了打,脸色惨白如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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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20(一)12:32:06 ID: TPL2edz (PO主)
>>No.50018756
我没回答他,我踮起脚,伸手到床上去摸手机。 刚才下来的时候,我把手机随手扔在了床上,不过我多少还记得它的位置。门外那玩意还在,我花了三十秒,终于够到了我的手机。我颤抖着打开锁屏,手机发出一声轻响。 我死死地按住手机扩音器,点开了通话界面,按了一串4,拨了出去。通话的嘟嘟声再怎么按也按不住,狭小的室内回响起这单调的蜂鸣声。 “猴子?小白?老四?你们倒是给我开个门啊?”外面又传来不耐烦般的呼叫。猴子按着门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拨电话的蜂鸣声一下下敲在我的鼓膜上。 终于,电话通了。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没睡醒般的声音:“谁啊?干嘛?” “救命啊!!!!!!”我压着声音喊。
“怎么了你?见鬼了?”元宵叹了口气。 “见鬼了!” “那你怕什么?你忘了你是谁了?” 我这才想起,我身上有巡灯人的灯火护身,理论上是不怕这些东西的,一时语塞。 “……我旁边有人哎。”憋了半天,我挤出这么一句。 元宵又叹了口气,“唉……算了,让我听听吧。” “听?怎么听?这样?”我把手机翻过来,话筒举到门边。和元宵说了几句话,我的恐惧奇妙地消失了,而被我这么一搅,猴子的脸也回复了几分血色。 “你在干嘛?”他总算不再用手机打字了,而是压着声音问我。还没等我回答,我手机的扩音器里突然爆出一阵尖锐的啸叫声。被这么一震,我手机差点掉地上去,刺耳的声音在深夜的宿舍里回荡。 猴子被吓得大吼,声如雷震。宿舍另一头,老四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嘟囔:“你们三个搞什么鬼……” “三……三个……?”猴子颤颤巍巍地喘着粗气。 “好了,没事了。”元宵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手机切到了免提状态,这句话也是从扩音器里发出来的。 “什么没事了?” “……走了。”我代替元宵补上最后一句。
“你们说,班长回来了?”老四脚趾挂着拖鞋,拿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猴子,“猴子啊,我知道你最近晚上在看灵异文章,有点代入感没什么问题,可是班长都……都走了,你拿他开玩笑不太好啊。” “没特么逗你。”我没好气地说,“你昨天晚上被吵醒了记不记得?” 老四皱起眉头。“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印象……” “你记不记得你说了什么?” “嗯……我好像问了一句,你们三个搞什么鬼……” “你们几个?” “你们三个……卧槽……”老四脸色也变了。“我好像是听到了第三个声音……” “他回来啦。”我有气无力地笑。“还带了一大群咧。说不定是他的新室友……停尸间的。” 老四呆了片刻,忽然一个激灵:“卧槽老白,这地方住不得了啊!” “是啊是啊,要不我们去跟学工处申请换寝室吧……” “不,不用,”我说,“你们两个先出去待两天,我想点办法。” 说到想办法,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只有找十九菩萨搬救兵这招。开门的是元宵,依然看不到人,但她那睡不醒的懒散表情已经自动浮现在我脑海里了。 “昨晚没吵到你吧?”我问。 元宵不耐烦地摆摆手——天知道我为什么会察觉到她在摆手。“你听过鬼要睡觉的?” “啊哈哈……”我只好挠头尴尬地笑。 “以后别打那个破号码,差点就没接到。我等会把手机号发给你。另外你要是想找老板的话,她在她那个工作间里。” 我道了个谢,钻进那扇对我来说稍微有点矮的门。我跟架子上摆着的章鱼打了个招呼,顺着架子间的通路走到十九桌前。 她的架子上果然又多了几件藏品。有个玻璃罩里封着一个油腻腻的PS4手柄,另一根小小的玻璃棱柱里则封着一片眼熟的草叶。 “之前也跟你说过,这里都是纪念品。每解决一件事,我就在这里留个纪念,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十九说。 “你在干嘛?” “印名片。”十九头也不抬。 探/头到她身后,这才看清楚她手下的动作。她戴着那副黑手套,手背上的凤凰刺绣散发着深红的光,像是刚烧热的铁。她从身边高高的一摞黑色纸片里抽出一张,用右手盖住,再松开时那上面便已多了一只展翅欲飞的暗金色凤凰。 “昨晚你打电话来了?”她把印好的名片放进盒子里,问。 “嗯……见鬼了……” “已死的人深夜在走廊上游荡?”听完我说的话,十九感兴趣地摸了摸下巴。“你们宿舍能进女生么?”她突然问。 “能倒是能……” “好,那带我去看看吧。”
带女生进宿舍不是什么难事。我们的宿舍楼管得并不严,理论上真的带女孩子来过夜也不会被发现。问题在于,我要想办法对付我的同学。 ——万一被误会送上同步轨道就不好了。 下午我特地没有带书包去上课,最后一节单片机原理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插着口袋溜了出去。我到校门口把十九领了进来,趁大部分人都在上课,我成功地把她带进了328宿舍。 十九一进门就开始四处打量:“哎,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啊。”我这才想起事前忘记收拾东西,桌子上乱如狗窝,不禁有点不好意思。十九倒不像在意的样子,她从我椅子上清了两件衣服走,然后坐了下来,舒服地眯起眼睛。 “真软……挺会享受的嘛,小白。” 享受个屁啊,我默默地流了一头冷汗:“不是我会享受,而是这个椅子它自己会长出衣服……” 十九眨了眨眼睛,噗地笑出声来。我一愣,随即意识到她那冷笑话属性又发作了。 “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笑,我总有种奇妙的挫败感……”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感觉自己的幽默感很失败吧。”我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刚才进来你有察觉到哪里有问题吗?” “没有。”十九稍微严肃了点,“白天人多,即使真有邪气我也感觉不到。不过,如果直觉也可信的话……” “直觉?” “嗯,我确实觉得有点奇怪。看来今晚确实要在你这里待通/宵了。来,这个拿着。”十九从她不离身的那个小包里摸出一块什么方方正正的东西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店里的名片。 “如果真有什么东西靠近,它会有反应的,你还记得吧?你虽然有灯火护身,但还感受不到邪气,就把它当参考用吧。” 我于是把那叠名片收进口袋里。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估计是同学们下课回来了,我赶紧去把门关好,灯也按灭了。 “为什么要关灯?”十九问。 “今晚这间寝室我得让它看起来没有人……” 我把猴子的椅子扯过来,放在十九对面,一屁/股坐下。猴子的椅子上不长衣服,他平时压根不怎么用这张椅子,我坐着感觉硬邦邦的。大概是昨晚闹腾太晚的缘故,一坐下来,一股困意就从我天灵盖底下翻上来。 我打了个呵欠,看向对面的十九,她从我书架上拿了本书在看。我书架上都是乱七八糟的小说,她看的那本是……呃,是《高等数学B》。见我看过来,十九抬起头:“困了是吧?” 我点点头,眼皮都开始打架了。 “睡吧,晚上叫你。” 这句话给了我奇妙的安心感。我出了口气,合上眼皮。
周围是一片深沉的黑暗。我晃晃脑袋,适应了一会,才看见从窗边漏进来的一点月光。 我还坐在那张椅子上,只是身上盖了件衣服,想来是十九的手笔。我看了看猴子桌上摆着的表,那是块老式的指针表盘,没有表带,猴子平时把它放在文具袋里当钟用。 现在是晚上九点。寝室里没开灯,门缝里也没透出光,说明走廊灯也没开。外面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这也正常,九点的时候男生们的夜生活还没开始,我住的这间328也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有人路过是经常的事。 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加关心,十九到哪去了? 我睡前十九坐在我的椅子上,拿着那本我不幸挂掉了的高数下在看。现在那本书放在桌面上,封底朝上,估计是翻完了。我那搭着衣服的椅子上留着十九坐过的痕迹,我伸手去试了一下,没有余温。 她不会去上厕所了吧?我不禁一阵头疼。很不幸,我们这栋宿舍是没有女/卫生间的,要上厕所得先出门到走廊上去。十九要是跑去上厕所,我试图假装寝室没人的努力基本也就等于做了无用功了。 不管她到底去干嘛了,我现在反正只能坐在这里等她。十九没带手机的习惯,而我要是出了门,她回来的话可没有钥匙。我开了自己的台灯,把那本高数书放回书架上,一屁/股坐下来。 咚咚咚。 刚坐下来,门口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我挪到门口,贴着门,从门框上面的小窗看了看门外。 外面一片漆黑,门外站着的是个小个子的身影。是十九。 我打开门让她进来,十九一言不发地钻进门里,径直找了个地方坐下。我把门关好,坐回自己的位置,问:“你干嘛去了?” 十九没回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耸耸肩膀,决定还是不打扰她了。 昨天我碰见脚步声是在三点多,现在才九点,要到那个时候还得六个多小时。我揭开笔记本的盖子,想把电脑打开,没想到却有一张纸条落到我手里。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小白,我出去一下,不要开门” 我愣了一下,立刻如坠冰窖。那是十九的笔迹。在这个时候,电脑开了机,屏幕上的时钟赫然显示着——三点三十四分。
我咽了口唾沫,伸手捏住了兜里那盒名片,手感是温热的,甚至还带着一丝灼热。十九说让我不要开门,我开了门……那我放进来了个什么东西? 我偷偷地抬眼去看对面坐着的“十九”,她正交叠着纤细的双腿,坐在那张本该属于班长的空荡荡的桌子边。看不清楚表情。
我盯着电脑桌面,背后冷汗涔涔而下。
我肯定是被猴子那破表坑了。环境太暗,那个表盘又没有数字,于是我看倒了,三点半变成了九点。
“十九”仍然没有动静。我不打算去刺激那玩意,于是就这么干坐着,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往上跳。就这么坐了两分钟,我脖子都快僵硬了的时候,外面又一次传来脚步声。
这次是我熟悉的声音了。拖沓而沉闷,像是丧尸电影片场。我甚至可以想象出门外一群人如提线木偶般滑稽地前进的样子。
他们来了。
我口袋里的那叠名片开始发烫,不知什么时候它的温度已经高到足够隔着口袋让我感觉到了。脚步声离门口越来越近,我的心跳如击鼓一般闷响,简直整个房间都听得到了。
旁边的“十九”忽然站起身来。我脑子一炸,这玩意终于要发难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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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20(一)12:33:48 ID: TPL2edz (PO主)
>>No.50018809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了。然后,是有气无力的三下叩门声。
“老白?老四?猴子?”是沉闷而沙哑的班长声线,“没带钥匙,开个门啊?”
开个屁的门,门里还有个妖怪咧。要不然你们两个进来打个昆特牌决定地盘归谁,我先撤?
在这种时候我的脑子反倒活跃得异常,像个尖叫的开水壶一样往外喷射摆烂的念头。
班长又叫了一次,听起来倒很不耐烦。没人应他。
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
我差点吓得跳起来,是那个“十九”的手!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也是班长的声线,听起来好像被谁踢了蛋一样痛苦,而且绝望。小皮靴踏地板的声音响起,然后是我熟悉的声音:“小白?”
是十九——
“是我,开个门。”
我不敢动。
肩上那只手拍了拍我,松开了。我听得见脚步声,屋内的“十九”正走向门口。
我脑子里出现一个疯狂的想法。她的步伐比我小,也就是说我现在要是跳起来,能先一步摸到门把手。可是……这个“十九”真的是假十九吗?门外的十九真的是真十九吗?
然后我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管哪个是真十九,只要打开门,假的那个绝对完蛋。
我咬了咬牙,右手伸进口袋,捏紧了那叠名片,飞身而起!
咔嚓,门打开了。门外站着另一个十九,正保持着敲门的姿势。门框就像一面镜子,两个衣着一致、长相也一样的女孩隔着门对立。
我愣了愣,立刻发现了她们之间唯一的不同点。有一个素净的小手藏在袖子里,只露出半截指尖,而另一个则戴着黑色的手套。
我想都没想,跟李小龙一样怪叫一声,一叠名片当砖头糊了出去。
那烫手的名片糊在“十九”脸上,倒真像是一块红砖。门外那个“十九”倒飞出去,整个脑袋都散成了一团烟雾。而我身边的十九,手上亮起了刺目的炽金色光芒。
“亏你还不算太笨……”她显然已经明白过来了,瞪了我一眼。稍远处,散发着暗金色光芒的名片散落一地,中间是一团蒸汽般看不太清楚的东西。十九持着光焰一步步走过去,它尖叫着试图逃窜,十九的火光却忽地一闪。那光亮得灼目,我本能地闭眼,但慢了一步,没能躲掉闪光。闪光在我视野上留下一片青紫色的亮斑,我依稀看见,那团烟雾就像是太阳下的……不,太阳表面的冰块,一眨眼间就蒸发了。
十九又一次霸占了我的椅子,我只好又窝回猴子那个梆硬的板凳上。
“你以为我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吧?”十九说。她恨铁不成钢地摇头:“我就出去上个厕所而已,你个笨蛋啊……”
我自知理亏,点头哈腰地承认错误。十九敲了我脑袋一下:“听好了,要是那玩意真进来了,你的灯火早该有反应了。”
“可是你给我的名片的确亮了啊……”
“唉……亮了只是表示有东西,真到你身边的话它会自己烧起来的。”
我吓了一跳:“卧槽,那我还把它装裤子里……”
“不会烧掉东西的,最多烫你一下。”
十九一边叹气一边又从我架子上摸出一本书来,这次是《模拟电子电路》。我问:“外面那东西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啊,我刚才上厕所的时候顺便看了一下。你们这栋楼是回字的封闭回廊结构,阳台都在外侧,走廊上连个窗子都没有。所以那东西……迷路了。”
“什么玩意?还能迷路的?”
“是的。”十九随口答道,“最开始恐怕只是意外死了个人吧。那个人的灵就在楼里徘徊不去,他本来应该走楼梯出去的,但是你们那楼梯口……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挂了面镜子。”
我这才想起来,确实,每一个楼梯口都挂着镜子,正对着楼道。
“要么是碰巧,要么就是故意的,总之这些镜子一个又一个地把楼里死去的灵全部封死在这里了。像是你那个室友,他死后灵回到了最熟悉的这栋寝室楼,再想出去就出不去了。这些灵白天阳气盛的时候不出现,深夜人气不足的时候就在这条走廊里徘徊,敲响他们认识的门,要是有人开了……”
“开了就怎么样?”
“我不知道。”十九摇摇头。“我猜可能你也会加入他们吧。”
我想了想,不禁毛骨悚然。要是那天晚上我和猴子开了门,我可能没事,猴子和老四怕是……
“哎不对啊,以前也没听说过我们这里有人失踪啊?”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它应该是今年六月左右才沾上邪气开始害人的。具体我不太清楚,但是六月份好像有一次大规模的什么事件,那之后我们的工作量多了不少。”
“六月份?”我开始搜刮自己的记忆。十九摇着头说:“别想啦,我都不知道,你更不会知道的。反正关系不大,就让它过去吧。”
我总有点不好的预感,但是十九这么说了,我也懒得去想了。我下巴搭着椅子背,眯了眯眼睛。
“今天你已经累了吧?快睡吧。”十九说。
“睡……我呸!你是哪里来的大头蠢猫吗!”
“嗯?不对吗?”十九挠挠脸颊:“元宵叫我这么说的,她说对你有特殊伤害补正。”
“那个家伙……肯定又翻了我的购买记录之类的……”我一阵无力。虽然这句话本身很让人生气,但是我还真是累了,尤其是刚才冷汗出了一身,现在浑身都是疲惫感。
“唉,算了……今天就不去泡咖啡了……”我叹了口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这件事情大概算结束了吧。
那天我睡到第二天上午,起来的时候十九早不在了,猴子和老四窝在各自的位置上玩游戏,我则不知道为什么会躺在我自己的椅子上。而且脖子姿势还不对,落枕了。
我歪着脖子问老四:“你们有没有看到……呃……”
“看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是吧?上午九点人最多的时候她从你这里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全班至少有一半人看见了。”猴子说:“去你大爷的,把我们两个支出去,自己带了个妹子回来过夜……你最好别让我找到什么不正常的痕迹。”
我一头砸在枕头上,无力地辩解:“不是你想的那样,什么都没干……那是我的老板……”
老四发出不屑的轻蔑鼻音,我估计我是洗不白了。
无标题无名氏No.50018919
2022-06-20(一)12:35:56 ID: TPL2edz (PO主)
>>No.50018862
>White>:((
>元宵>你真闲啊
>White>你知道我胆子小的
>White>比起这个,我在哪里你知道吧?之前那家公司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元宵>又不是我们的生意,懒得查
>White>爸爸
>元宵>……
>元宵>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White>我要死啦啦啦啦
>元宵>……
>元宵>好吧,你先死一会,我去翻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