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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0603768 - 文学


无标题无名氏No.50603768 返回主串

2022-07-20(三)14:37:31 ID:ZnQRwoD 回应

岛民们有没有对拉康派精神分析感兴趣的呢?
最近拉康在互联网上越来越频繁地被提起,但多是伴随着一些艰深难懂的术语,加上国内与拉康相关的书籍也比较少,这就给入门拉康带来了一些困难。
上日亚找书的时候,偶然看到一本《疾风怒涛精神分析入门》,读完觉得相当流畅且易读。于是决定翻译过来放到岛上,作为翻译练手,也给新岛做一些内容贡献。(毕竟看了几年岛都没怎么发过串)
之后大概会每天花两个小时更新,翻译到哪算哪,应该会坚持把整本书译完的。

支持任何意义上的转载与使用,且无需标明出处

无标题无名氏No.51280646

2022-08-15(一)17:21:14 ID: ZnQRwoD (PO主)

五十年代拉康理论的中心,是想象界与象征界之间的对立。想象界是以镜像阶段为代表的双数=决斗(duel)关系的领域,是爱憎纷乱的不稳定的世界。为了从想象界的牢笼中脱离,必须依靠统治想象界的象征界的作用。而因此,在精神分析中使无意识的〈法〉明确化就是不可缺少的。

在此,我们度过日常的<立足的一侧>是想象界,而在精神分析中所处理的<朝向的一侧>是象征界。在此时,实在界还不作为一个问题而被考虑。

然而进入六十年代后,想象界与象征界的对立就退居为背景了。既然想象界本来就是被象征界所统治着的,其对立就只是表面性的东西。实际上,说两者是同一个系统也没有错。因此就将想象界与象征界放在【假象(SAMBLANT)】这一个名字下面作为总结。(这个名字的由来将在后面论述)而实在界就被定位为与之相对立的东西。

因此,此处由日常性经验所组成的<立足的一侧>是假象(SAMBLANT),而平时不可能接触的<朝向的一方>则是实在界。六十年代作为中心的,正是假象(SAMBLANT)与实在界的对立。
......以上作为导入,而之后,将对“与假象对立”这个意义上的实在界进行论述。然而,正如前文所说的,由于篇幅所限,终究只能停留在对外部轮廓的说明上。

无标题无名氏No.51280652

2022-08-15(一)17:21:38 ID: ZnQRwoD (PO主)

◉冲动与欲望的不同

在此又加入了一个新的用语。那就是【冲动】。这与前章所论述的【欲望】很像{因为冲动对应的日语翻译是“欲動”},但欲望的原词是“désir”,而冲动的原词是“pulsion”,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词。

两者如何不同呢?正如前述,欲望是在需要与要求之间的裂缝中产生的(「◉欲望指向别的东西」)。这个裂缝也可以说是(作为物理世界的)实在界与象征界之间的裂缝,所以欲望正是人进入语言世界之后才产生出来的东西。因此欲望就被构造化为能指性的东西,从而遵从象征界的〈法〉。

与此相对,冲动是排除在语言的〈法〉之外的过剩的东西。因此,它不是象征界的东西,而是实在界的东西。
更详细地看一看吧。【冲动】是来自弗洛伊德的概念,基本上来说意思是【驱动人类朝向那份满足的根源性动力】。人类的第一目标就是冲动的满足,朝着这份满足向前进发就是根本性的行动原理(但是,这个行动原理大部分都是无意识之物,因此我们并没有意识到它)。

既然人是能指的主体,人类性的根源就存在于语言之中。然而冲动是比语言更加根源性的东西,在人成为能指的主体之前就开始作用了。语言的〈法〉抑制着冲动的作用,然而冲动即使挣脱〈法〉的束缚也要作用。因为,人类的最终目的始终是冲动的满足。

此前没有经过定义就使用的【享乐】这一词,实际上指的就是这个冲动的满足。(但是,这不是弗洛伊德的词,而是拉康自己的用语)人类根源的目标是冲动的满足,而冲动的满足是享乐的话,那就可以说【人类的最终目的是获得享乐】。这个目的,是超越语言的〈法〉的目的的。

无标题无名氏No.51280659

2022-08-15(一)17:22:04 ID: ZnQRwoD (PO主)

◉致死的享乐

冲动占据弗洛伊德理论的中心位置,实际上有着各种意义。但是拉康将死亡冲动作为冲动的特别代表。

如果要详细地解说冲动的话,仅此就要花掉一章的篇幅,所以在此我们就停留在简单介绍死亡冲动的程度上吧。

死亡冲动是弗洛伊德在《超越快乐原则》这本书中所主张的概念,简单地来说就是,【冲动总是想要取回<从前的状态>。对生命体来说,<从前的状态>就是生命以前的状态,也就是死亡。因此冲动的目标就是死亡】这种主张。

这是个相当令人措手不及的理论吧。因为,这似乎是在说,包括人类在内的生命体,都是向着死亡奋勇前进的。

但是,实际上,如果不假定人有着死亡冲动的话,就有许多无法说明的现象。也就是,人类有时会愉快地去做那些有着死亡危险的事情。

比如说,在西班牙和拉丁美洲的许多国家有着称为【奔牛】的传统活动。正如这个词的表面意思,这个活动就是要一边追着狂暴的牛一边奔跑,是非常危险的活动。被牛从身上越过,或是被群众踩踏的概率可以说非常高。在过去由于奔牛而负伤,失去生命的人不计其数。最有名的奔牛,是西班牙的圣费尔明节中举办的,几乎每年都有新闻报道有人死伤。

即使如此,奔牛活动的传统还是经过了八个世纪,直到现在还在继续。他们为何要背负死亡的危险,去追牛呢。

不,这个问题搞错了重点。从笔者的观点来看,不如说正是因为有着死亡的危险,奔牛节才如此有魅力。平时我们并没有怎么意识到就应付过去的【死】,在奔牛节中近在眼前了。而接触死亡是有着至高无上魅力的,崇高的东西。

为了说明这样的感情,果然还是必须假定人存在着死亡冲动吧。带来死亡诱惑的那些对象,仅凭此就变得崇高,能够给予享乐。这只能用【因为人类在根源上所想要的东西就是死亡,而能够让人接近死亡的东西,能够带来至高无上的<快感>】这种观点来说明。

无标题无名氏No.51280665

2022-08-15(一)17:22:24 ID: ZnQRwoD (PO主)

◉享乐是更加紧张所带来的<快感>

享乐与单纯的快乐不是一回事。普通的快乐,是根据快乐原则,遵从〈法〉的东西。快乐原则是【紧张程度下降就能获得快感(反过来紧张上升就会不快),因此我们为了得到快感,就要让紧张程度不要上升】这样的原则。比如说,【挠挠身上很痒的地方,不痒了,我很开心】。某个地方痒的状态,就是紧张程度升高了的状态。换句话说就是不放松的状态。然而不痒了之后紧张程度就降低了,得以放松,于是就能得到快感。我们平时所遵从的就是这样的原则来得到快乐的。

与此相对,享乐可以说是通过提高紧张程度所得到的<快感>。紧张程度升高时,一般会觉得不快,然而在此有着能够获得的,特殊的<快感>。这可以说是超越快乐原则的<快感>。

在进行与死亡相伴的奔牛活动时,紧张程度达到了极限。然而,参加者们却并没有将其作为不快而避免,而是甘之如饴。因为,在其中能够获得某种<快感>。是的,这正是享乐。

因此,享乐不是单纯的舒服,而是快感与不快混杂着的,有着相互矛盾着的两面的<快感>。而同时,享乐又是十分危险的东西。因为,享乐从快乐原则这样的<法>所构成的安全装置中逃逸出来了。

无标题无名氏No.51328019

2022-08-17(三)13:09:47 ID: ZnQRwoD (PO主)

◉必须防卫主体免遭死亡冲动之害

然而,如果人只有死亡冲动的话,活着本身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了。有关于此,弗洛伊德主张在死亡冲动之外还存在着生之冲动。{这里的死亡冲动,通常的译法是死亡驱力,死亡本能或者死本能;生之冲动译为生本能或力比多;为了前后文流畅,统一译成死亡冲动和生之冲动。}正如该词的表面意思,这是一种想要延伸自己生命的冲动。比如说几乎所有的生命体都意愿进行生殖行为,就是因为被这种生之冲动所驱使。通过留下子孙后代,间接性地让自己的生命得以永存。

在人的内部,生之冲动与死亡冲动是对立并存的。正因此,我们才会一边盼望着死亡和致死性的享乐,一边将这种享乐向后推迟并继续活下去。

在拉康那里,他也认为【我们一边获得享乐,一边为了避开其危险而在平时遵从着〈法〉】。也就是说,象征界的〈法〉,防卫着主体免受实在界的享乐之害。{*1 【压抑】是针对能指这种象征的东西所使用的词,因此关于实在界用【防卫】这样的词}〈法〉遵从快乐原则,通过避免不快,从而防止主体产生对享乐的意愿。

按照前文的图来说的话,由〈法〉所防卫着的<立足的一侧>是象征界,脱离〈法〉的享乐的场所是作为〈朝向的一侧〉的实在界。〈法〉制造出一道障壁,将危险的享乐挡在外面。

然而正如右边那样,我们有时会自己打破这道障壁,向着享乐所存在的<朝向的一侧>义无反顾地前进。因为享乐相当于是死亡冲动的满足,所以那是一个有着死亡可能性的赌局。

当然〈法〉是想要阻止这个赌局的。然而即使如此,(现实性的)无意识的力量,却对此不管不顾,向着自己的目的(享乐)猛烈进发。

即使违逆全部的无意识,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象征的无意识为了达成自己的〈法〉是不择手段的(参照「专栏2」),而现实的无意识为了得到享乐也是不择手段的。

无标题无名氏No.51328178

2022-08-17(三)13:18:34 ID: ZnQRwoD (PO主)

>>No.51328019
这里译作死亡冲动而非死亡本能,还有另一个原因。

这里引用向井雅明的《拉康入门》中的一段话:

以弗洛伊德的用语来说,与欲望有着紧密联系的是【冲动{欲動}】(Trieb Pulsion)。这个词一直被译为【本能】(instinct),而这为弗洛伊德的文本解释招致了许多误解。其将无意识与内心深处所潜藏的本能的仓库联系起来,赋予了无意识以实体。荣格认为无意识之中有着原型这种作为人类行动的根本而存在的东西,然而这是退回到了本能论这种想法当中了。弗洛伊德的无意识是空的,是不具有深层深度的表面性的东西。无意识的语言构造这个命题将无意识的深层性抛弃,并认同其中存在着缺失。欲望与这个缺失是相联系的。

无标题无名氏No.51328197

2022-08-17(三)13:19:21 ID: ZnQRwoD (PO主)

◉为什么我们会被死亡冲动所驱动
──关于〈物〉的体验

享乐是现实性的东西,而现实性的东西是不可能的东西。这种不可能性的存在,可以说是因为〈法〉的防护。因为被这道障壁所隔离,所以实在界就成了从<立足的一侧>所无法接触的不可能的场所了。

以上的论述您理解了吗?

接下来我们要思考的问题就是,【为什么我们不惜打破这层障壁也要获得享乐呢】。当然这是因为被死亡冲动所驱使,但这不能作为说明。因为,我们还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被死亡驱动所驱使】。

在弗洛伊德那边,解决这个疑问是比较容易的。因为弗洛伊德将死亡冲动当做是一种本能性的东西。也就是说,在弗洛伊德的想法中,死亡冲动是人类(以及所有生命体)本来就具有的性质。

然而拉康却拒斥了这种本能论。取而代之的是,他假定了某种<体验>。
那就是〈物〉的体验。享乐的起源就在于〈物〉的体验。更详细地说,我们每个人刚生下来就有了〈物〉的体验。由于经过了这种原初的体验,我们就被死亡冲动所驱动,开始追求着享乐了。

怎么回事呢?

〈物〉的体验,换句话说就是原初的满足体验。比如说喂奶体验等就是其中之一。从母亲那里喝到奶,肚子被填饱,可以说是人类出生后最初经验的一个满足的瞬间了。这是对于人来说的第一次享乐。

这个体验作为无法忘却的东西刻在幼儿之中了。因此孩子追溯着记忆对其进行反复体验。比如说,婴儿都会吮手指头,这就是在反复由于喝奶而获得的满足体验。

这种反复行为并不只是小时候才会出现的。小时候染上的吮手指头的习惯是很难戒掉的。即使终于戒掉了,变成大人之后,开始吸烟的人也不少。吸烟与吮手指头一样,可以说也是喝奶的替代品。

可以说〈物〉的体验就是如此强烈。正因为我们无法忘却〈物〉的体验,我们才会不断盼望着能够再次获得享乐。

无标题无名氏No.51330842

2022-08-17(三)15:09:24 ID: ZnQRwoD (PO主)

◉〈物〉之享乐已经被失去了

然而这里的问题是,这样的反复行为是不能百分之百地还原原初的满足体验的。因此,总是有【少了什么东西】的感觉。

诸位读者是否也有过这样的感受呢?比如说明明小时候第一次吃的螃蟹是那样美味,然而现在再吃却觉得【还是以前的更好吃啊】或是【似乎少了某种东西】不是吗?那是因为,第一次吃螃蟹的满足仅仅是那时的满足,而其在以后就被失去了。因此现在吃螃蟹才会觉得少了什么东西。

再举个例子吧。假设你去参加你喜欢的乐手的现场演奏。那时你收获了感动和兴奋。你不愿将其忘掉,还想再次品尝那份感受。然而,演奏已经结束了。因此,你购买了之后发售的蓝光影碟。这个影像让你部分地想起了当天热火朝天的气氛和你兴奋的心情。然而,那时的感动却没能完全地再次回归。果然光靠影像还是无法获得原汁原味的感动啊,你如此想着。

在此原汁原味的演奏观赏对应的是原初的满足体验,而影像对应的是反复。果然影像只能是替代品,不能百分百地再现原来的东西。那份感动在那一次之后就结束了,在之后就已经被失去了。

同样,〈物〉的体验也是一次性的东西,从中所得的享乐在以后就被失去了。人为了取回在〈物〉的体验中所得的享乐,不断地追求〈物〉的替代品。然而享乐已经失去,化作了不可能之物,因而反复行为始终都只能是一种缺了什么的东西。

无标题无名氏No.51330856

2022-08-17(三)15:09:53 ID: ZnQRwoD (PO主)

◉从母亲那里得到的享乐会杀死孩子

【等会儿......】您也许会这么想。【享乐应该是死亡冲动的满足,然而关于死亡,你还什么都没说呢】

确实是这样。为了解决这个疑问,我们必须要拓宽视野范围,思考一下带来原初满足体验的存在,与接受这种体验的存在,之间的关系。

总的来说那就是母亲和孩子的关系。正如前述,原初的满足体验是母亲带来的。而母亲是孩子首先遇见的〈他者〉(「◉无<他者>则无镜像。」)。在与〈他者〉的首次相遇中,幼儿得到了原初的享乐。正如前述,孩子无法忘却这份体验,还想再次体会它。

正因此,孩子才盼望着母亲能够待在自己身边,能够给自己以享乐。只要母亲能待在身边,孩子就能够得到满足反过来如果母亲去了别的地方,孩子就感到不满。正如在俄狄浦斯情结的论述中所说的那样,这就是母亲与孩子的原初的关系(「◉从属于母之法的主体」)。

然而,这样一来孩子的主体性就消失了。孩子变成了靠着母亲就能获得满足的存在,变成了和物没有两样的东西了(此处的物与〈物〉是在两种不同的意义上使用的)。孩子不能踏出母亲的世界之外,几乎与母亲一体化了。就好比沉溺于享乐之海,存在已经消失了。这事实上就意味着孩子的死亡。

在此,我们就能看到,作为死亡冲动之满足的享乐是怎样一种东西了。母亲持续给予孩子以享乐,所以她是吞没孩子存在的,十分可怕的存在。关于母亲的可怕,在「◉〈他者〉的不稳定性」和「◉从属于母之法的主体」中也讨论过,而从享乐的观点来看,也可以说是同样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