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标题无名氏No.50013012 只看PO
2022-06-20(一)08:46:25 ID:TPL2edz 回应
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打过一份零工。
我家说不上穷困吧,但也肯定不富裕。每个月的生活费刚好够用的样子,挤挤还能偶尔腐败一下。那个时候也没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天天就混日子。
为什么我会去打零工呢?这个还真不是我缺钱。关于这个,要从那年六月份我收到的一个包裹开始讲起。
那天我上课上得好好的,突然接到条短信。我有两台手机,平时用的那台是静音的,另一台是我很久以前的号码。这号码从我小学有手机开始就跟着我,到大学有感情了,我就没注销它,而是充了一堆流量拿来上网用。当然咯,平时这号码从来不用,我也懒得静音……结果它就在课堂上响起来了。那堂课是小教室,所以虽然只响了一下,老师还是瞪了我一眼。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来那手机一看,是一条快递短信。我当时仔细想了想,最近实在是没有买东西啊?虽然满头雾水,我下了课还是跑去把快递拿了。
这快递是个包裹,大概一张A4纸那么大吧。我看了下快递单,寄件人地址那块被什么暗红色的东西糊了一大片,看不清楚了,倒是寄件人的名字清晰可见。
这个名字我倒还有印象,但是是比较模糊的那种了。这里姑且给他起个外号,叫大猫。
大猫是我的初中同学。上初中的时候,他是全班共同欺负的对象。原因大概就是这家伙看起来傻乎乎的,而且瘦小,一看就好欺负。班里的人都以欺负他为乐,我呢,当时虽然觉得他们有点过分,但是大猫这个人有点……怎么说呢,脏兮兮的。而且他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傻,大家都欺负他,笑他脏,他就拿自己的脏当武器,什么眼看要被揍就到处洒鼻涕之类的。最传奇的一次是听说他被堵在厕所里出不去,就拿着自己的屎当投射武器,追着几个平时身强力壮的男孩子满学校嗷嗷乱跑。
因为他的脏,就连老师也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我当然也是,虽然偶尔会同情他,但怎么也提不起劲去阻止那群恶劣的同学。不过始终也没加入过他们就是了。
想不到他还记得我。也难怪快递短信会发到这个陈年手机号上了……
不管怎么说,回寝室之后我就把那包裹拆了。拆掉外面的纸壳,里面垫了一大堆黑乎乎的东西,触感相当恶心,看起来像是……头发。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时候我就该觉得它不对了。不过当时宿舍光天化日的,我也没想那么多,把那堆头发扫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无标题无名氏No.50136650
2022-06-25(六)20:10:51 ID: nAoDhOa
>>No.50136600
No.27700710
ID: 0cAA7Or
上阳听完后叹了口气,语调低了许多,缓缓地说:“这条路底下,曾经埋了一个谛听。”
她一开始说谛听我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她开玩笑,说是迪厅。转念一想,上阳也不是开玩笑的人,等到她解释了以后我才恍然大悟。
可能有人不知道谛听是什么,简单说来,谛听是一种传说中的神兽,据说长得像狗,是地藏菩萨的坐骑,民间传谛听“真理即听”,大小事情一过耳朵就能明察。记得小时候看《西游记》里还演过,真假孙悟空叫他帮忙分出真伪。
这已经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了,要说之前遇到的事是《聊斋》,那现在大概换台看《西游记》了。
我突然发现一个不对的地方,因为这样说来,挖出东西的事,并不久远,就算这里没有地下电网或者城市管道,周围建楼挖地基的时候也应该刨出来了。那么,谛听就应该是后来被人埋进去的才对。
光听这个名字,我还想不出它的具体模样,也不知道这挖出来的谛听到底有多大,反正听十九她们这么说估计不是个活物。
No.27701194
ID: 0cAA7Or
我问十九,为什么要把谛听埋在这里,又是谁埋的?
她摇摇头,“这里曾经有聚集游魂的情况,甚至一度成为无人敢走的鬼街,阴气堵塞无法疏通,这样强硬解决无论是我还是上阳都是很难做到的。”
“而这些肯定与谛听有关,因为谛听可以明辨是非真假,那些无家可归的游魂就会本能的寻找至此,询问自己是何许人也,又该去往何处。而有些枉死的冤魂,也一样会来,想让谛听帮自己沉冤昭雪。”
“不得已之下,我和上阳专程来把谛听请了出去,我没有直接接触谛听,只在一旁稳定风水,谛听挖出来是在半夜,刚出现便用红布包上了,所以我也没见到是什么模样。反正不大,就两个手大小。”十九简单回忆了一下过程,然后给上阳递了一个眼神。
“之后的事,是我负责,凰十九没有多管。”上阳的表情还是一成不变的冷峻,“我担心它暴露出来会养戾气,就用檀木匣子封存收藏了。”
谛听移走之后,巷子整个都翻修了,除了在两边贴上假的寻人启事,也全部铺上了盲砖。
十九指了指地面,解释说,那些游魂常年游荡,脚早就磨烂了,本来是要铺一层碎贝壳的,但考虑到这条路还要用,不得已换成了盲砖,总之就是要让游魂走得不舒服。
路整修之后,十九和上阳就算是交差了。
起初也没出什么事情,然而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女人在这条街上摔死了自己的孩子,上阳担心有变,通知十九回来,在两边墙角钉上了钉子。
钉子是严格按照钉入土里的长度来区别的,一共十三跟,从深到浅。看似普通,其实历史很是久远。
ps:请不要将这篇的设定代入原作
无标题无名氏No.50136673
2022-06-25(六)20:11:50 ID: nAoDhOa
>>No.50136650
No.27701604
ID: 0cAA7Or
这种钉子名叫槛钉,最早是牧民开始这么做的。
旧事会有一些污秽趁着天黑混入牲畜群中一起回圈,祸害牲畜,甚至可以伤人,牧民们在栏门外钉上十三根钉子,不过不是像这样排成一排,而是围成一个圈,然后用细牛筋相连。
赶家畜进圈时经过槛钉,若有污秽,牛筋便会发出“砰砰”的响声,据说这样的声音有别于外力拨动的声音。十九也没有听过,便无从考究。
等到听见了响动,牧民就会去察看有那些家畜不愿意进圈,然后拔出最浅的那个钉子戳它,若没有作用,就用更深的钉子,以此类推,如果最深的那一根也没有效果,那就只能把它就地解决了。
十九讲到这儿,回过身看了看墙,才又继续告诉我。因为她从来没有跟牧民有过直接的接触或是打过交道,所以这槛钉有没有用,是不是真的,现在还有没有人在用,她也不清楚。不过既然有记载,恐怕这东西还是有作用的。况且按照她所知来看,牛筋虽然不能辟邪,但的确是有一定功能的。传说中那些装有宝物的宝囊一类的东西,都是必须用牛筋勒紧口的,否则会被某些东西惦记。
说着十九把我拉到墙根,指着一根钉子说,最初这些钉子钉在这里的时候也是有牛筋连接的,她的意思就是希望用这些槛钉,把这条路尽量封起来,可实施起来还是有一些困难,因为这条路毕竟还是有人会走的,加上这牛筋也不能像钢筋那样结实,所以只保留了一天,第二天她就把牛筋撤掉,用朱砂笔在每根钉子之间画了一条线。
“并且——”十九边说着便用脚给我点了一块盲砖,“在这块砖底下,还埋了一坛布老虎,坛子外面罩了一层有年岁的猫皮。而每只布老虎上,都贴着一个生辰八字。”
“这件事你怎么没跟我说过?”上阳皱起眉。
“跟你说你大概会觉得没用吧?”十九说那些生辰八字都是她按照天上的星宿,神仙的生辰八字来写的。为的是让那些有灵性的野猫们,以为这里有星宿下凡,并且还跟自己是同类。按照后来的效果看,应该是管用的。不管是因为猫皮的气味儿也好,或是真的把猫都骗了也罢,后来野猫的确都是往这里聚拢了。
十九想用这些野猫的生气,来疏通这里的阴气。时间一长,应该会有效果的。
她的解释倒是让我明白了,为什么猫都往这里来了。可是我却想不通,来就来吧,为什么每只猫都叼着一只小猫啊?再者说,它们的举动怎么那么怪异啊?
按照常理来说。谛听已经被挖走了,这里是不应该再有那样的怪风的。而且她刚进这条路,就觉得这条路似乎哪里怪怪的,为了确保安全,她才会用棺蝗测试了一下,果然发现有问题。
No.27701776
ID: 0cAA7Or
棺蝗本来是选了坟址之后,用来选择下葬棺材头的朝向的。把棺蝗放下,它自然会朝着某个方向前进。不光如此,倘若觉得事情有变,就放虫听声,可能就能会找到问题所在。
听十九这么说,我心里是长出了一口气。所以我问十九。那问题所在究竟是在哪儿啊?
没想到她的表情却有些不自然,说:“问题所在?问题所在是棺蝗死了。”
这下我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我本以为,这棺蝗就是一次性使用的。原来还是循环使用的?那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
“刚才我查看了一遍,发现钉得最浅的那一根槛钉不见了。”上阳提醒了一句。
我数了数,猫粮确实只有两边各六堆了,如果一堆盖着一个钉子,那就是一共十二根。
在我看来,既然是钉得最浅的,那它一定就最容易松动。也许是谁偶然碰了一下就脱落了,或是见到了很好奇拔出来拿走了。这都算是很正常的事情。
于是我把我的推论跟十九说了,她却告诉我,除了那一根钉子之外,所有的钉子都被人用猫粮盖住了。这显然不会是巧合。她有一个猜测,按照槛钉的用法来看,是要依次用最浅的那一根钉子去戳牲畜的,所以,她怀疑那根钉子被谁拿走,去戳什么东西了。
十九的猜测吓了我一跳,现在我的脑袋已经完全乱了,左右望了一下,心说不就是条路吗?至于弄得这么复杂吗?
我想跟十九探讨一下,还没等张嘴,我忽然就又听见了一声特别真切的“哎”,跟我之前听到的一模一样。
我立刻顺着声音去看,什么都没找到。
十九好像看到了什么,一直盯着墙角看。这时候我也看见了,大批的猫又开始陆陆续续地往这条路上来了。见猫来了,我反而镇定下来。因为我梦里就是这样的场景,并没有什么危险。反而我很好奇,这些猫到底会不会吃那些猫粮?
看了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猫嘴里都是叼着小猫的。占着嘴呢,是吃不了东西的。而且,这些猫根本就没靠近猫粮,先是聚堆儿,然后又在墙边围观,看起来好像在盯着那些钉子。
我拍了下十九,示意她这就是我梦里的景象了。她半天没动地方,反而把我往后拉了一下,对我低着声说:“这些猫都是来求饶的!”
无标题无名氏No.50136695
2022-06-25(六)20:12:53 ID: nAoDhOa
>>No.50136673
No.27701898
ID: 0cAA7Or
听说是求饶,我也吃了一惊。那些猫的样子倒真的挺虔诚,只不过我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竟然是这样。
我问十九,它们在求饶什么?十九摇摇头,又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再次蹲到墙角去了。
我凑过去,发现她看的地方,就是那些被猫挠过的地方。我还挺好奇,十九还懂猫文?
十九说:“你仔细看看,这里面有一部分痕迹,是人为的。”
我早前也没注意,加上本来就已经产生了惯性思维,所以我一直也没细看这些痕迹。听她这么说,我仔细一看才发现,在这些痕迹里面,的确有一些是人为的。应该是用钥匙一类的硬物划上去的。因为这些线条都很长很细,七拐八扭的,猫无论如何去抓,也不会产生这样的痕迹。
我问十九,这有什么意义吗?还是有人无聊随意划上去的?
她反问我,有没有联想到什么?
她这一问我是彻底蒙了,是哪个阴囚也路过了这里,留下个属于自己的记号算是到此一游?
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了,这种冰冷来自我的内心,没有任何人能温暖我。
我只能等着十九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了。
她似乎也是陷入了瓶颈,一直皱眉头,最后又回到当初她说埋了一坛布老虎的那块砖下面。又带着我去隔了一条街的地方找到了一根撬棍,叫我帮着忙,又把那块砖启了出来。
所幸砖铺得虽然严实,但并没有想象中的结实。估计也可能是之前被十九启过一次的缘故,砖启开后,十九就有些皱眉头,不过也没说什么。小心拨开了很浅的一层土,果然底下有一个坛子。
坛子比我想象中的要小很多,大概只有一个足球大小,装在一个塑料袋里。
十九连着袋子一起拎出来,袋子上还能看见某个超市的标志。
我蹲下仔细看了两眼,袋子的底层果然是有一块皮毛,估计就是十九说的“有年岁的猫皮”了。
我想打开坛子看看布老虎究竟是什么样的,问问她安不安全。转过头,却见她对着洞发呆。我一看,也挺吃惊,因为这底下还有什么东西。
No.27702035
ID: 0cAA7Or
十九等半天,我以为她是在考虑怎么把这个东西弄出来。
里面那个东西是用红布包着的,我的直观感觉可能是棵人参,因为很多传说里,人参都是有灵性的东西,尤其是那些上了年份的老参,据说能听懂人话。比如有人说要挖它,它就会逃跑。不是也有传说,采挖老人参的时候,要先用红线拴住了,否则会被它溜之大吉,甚至即便你挖到手了,也必须要用红布包着。所以,一开始我还挺兴奋,以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谁知,看十九的脸,却是十分严肃。她是考虑了一下,用手势叫我后退。即便我再好奇,还是不得不退了几步。因为我知道她这是为我好。一旁的上阳见状上前一步,一把油纸伞遮住了我大部分的视线。
她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双手把那个东西捧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她才把我叫过去。
我探头一看,有点失望,里面的这个东西黑不溜秋的,也不知道这算是木头还是什么材料,反正东西特别小,像一个木雕。等我细看了几眼,觉得有点不对。
我心说这东西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谛听吧?因为它的确很像只狗。而且最让我大吃一惊的是,这东西被一根钉子给钉穿了,钉子比这东西还长,但因为十九是用手攥着,所以我刚开始还没看出来。
我问她,这东西是谛听吗?
她点点头,迅速地用红布把谛听给包好了。
随着谛听的出土,一些事情也总算弄明白了。
首先,那根钉子究竟是被谁取走的,我们不得而知,但那根钉子最后的的确确插在了谛听的身上。这谛听是神物,即便它只是一个雕像,何况这个雕像的来历非比寻常。这么做是大不敬,后果十分严重。
所谓谛听,听乃之重。正因如此,才会出现那些猫每到半夜时分,会各自衔着自己的小猫来求饶。但凡这条路上经过的任何幼崽,无论是人兽乃至那只棺蝗,只要发出声响,都会被这谛听的戾气冲了魂魄。而成年的生灵,无论人或动物魂魄都己经稳固,所以并不会受其影响,而幼儿或是幼崽则完全不同了,被戾气冲散之后没有外界的帮助,几乎是无法回到自己的躯体内的,就相当于一命呜呼了。
之前传说中在这里摔死自己孩子的事情,恐怕只是人云亦云,也许恰好母子经过,孩童大哭不止,才会得此下场。这些人类察觉不到的事情,那些更加敏锐的猫一定可以,所以它们才会尝试给人托梦,这可以说是无助的提示。
那个在这里被冲掉的小孩的魂魄,它一定一直徘徊在这里等他的妈妈接他回去,然而这一切却不可能发生了。而那些猫咪也真的很可怜,原来它们嘴里叨的,果真都是自己的幼崽。
十九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谛听明明己经被取走了,最后又被拿了回来。上阳也必须调查一下这东西的来龙去脉。
我见如此,也只能先这样了。这件事算是解决了,我也能睡个好觉了,可是回去的路上,我和十九都没有说一句话。
“哎”我不由地叹了口气。
No.27702037
ID: 0cAA7Or
这篇已完
无标题无名氏No.50136815
2022-06-25(六)20:19:17 ID: nAoDhOa
>>No.50136352
No.30761871
ID: TXwbLz7
按十九的介绍,在巡灯人们一代代的努力下,当世已经不存多少可用的术法。寻龙法便是最后仅存的硕果之一,这道法术原本是上古年间巫祝们占卜吉凶、求天问命所用的。
对于十九来说,它则是一道寻物寻人用的秘术。
曾经我见她用过一次,那是追寻开膛恶灵时,十九用一缕受害者的头发便追溯到了藏身阁楼的凶灵。这一次,她要用寻龙法来追溯消失了二十年的久程仪。
十九取了那张有些发黄的旧存折的一角,仍然是点亮浊黄色不知用什么做的蜡烛,将存折的纸片投入火焰。青烟顺着龟甲的裂纹爬了上来,像是在泥范里流淌的铜汁——然后,在尽头,烟迹升腾而起,凝成一团扭结的图案。
我看不懂。解读这东西需要大量的经验,在我看来经验成分过多的事情基本就是玄学——hifi老烧多是如此。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东西本来就是玄学……
十九盯着卦象看了一会,喃喃道:“……西北方?”
西北方。光有一个方向并不能说明什么,上沙的西北方东西多了去了,要是较真一点,全球有四分之一面积都在上沙西北方。我们难道追到北极去跟北极熊玩雪吗?
十九当然也知道,她皱着眉又看了一会,从抽屉里找出一个玻璃盒子。
不,仔细一看,那个盒子似乎并不是玻璃,而是打磨过的天然水晶。现代的玻璃工艺不可能做出那么多杂质和气泡……讲道理,水晶杯啊水晶盒什么的,做假古玩的都不仿这东西,因为看上去不像古物,骗不着人。
十九抽出盒子的盖板,把那一缕扭曲的青烟小心翼翼地拢进去,再合上盖板。我猜她应该是要把那卦象保存起来,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拍照……大概是有别的原因吧。
合上盖板,十九松了口气,双手捧着它,对我道:“小白,去开车。我们向西去,再看一次。”
我知道她要做什么了。简单的几何学,她打算来一个两点定位。
我跑去十九的办公室里拿了车钥匙,把那辆颇贵的越野车发动起来。平时我开车都要导航,毕竟上沙城太大了,我只认识常走的路而已;但这次十九给我的只有一个方向。
我们开车过了连接上沙西城和东城的跨江桥,一路往西边,过了环线。直到快出上沙城了,十九才喊停。
“方向变成正北了。”她说,“记一下现在的位置,告诉元宵。”
我把定位发给元宵,元宵回了个ok的表情。几十秒后,她发了另一个定位给我。
那个位置在金沙区,上沙城的西北方,虽然很偏但还没彻底出城,属于最近几年刚规划进市政区域的地区。我家也在金沙区,那片地方基本就只有三种东西:平地,建到一半的楼盘,和没拆完的旧居民区。
元宵给的这个定位比较有趣,是一处建了一半的烂尾楼小区。似乎开发商对于上沙市的扩张速度过分乐观了一些,提前十年就开始在二环外边建电梯房,结果理所当然的没卖出去多少。再加之工程中还出了人命,工伤赔偿又狠狠地在资金链上来了一刀……最后老板不负众望地跑路了。建了一半的楼就空在那里,到现在有七八年了。
这建了一半的楼盘很不好处理。虽然使用权可以收回,但拆除要付额外的费用,还不如直接去旁边买块地,反正旁边到处都是空的。就这样,它到现在也还矗立在那里,有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会住在里面。
现在我们得知那就是久程仪的藏身处,原本看起来正常的工伤工亡事故也变得可疑起来。我拜托元宵去调了相关的资料,由于我要开车,十九则似乎没法碰手机,我只好开着免提放在副驾驶请元宵给我念。
元宵倒是不觉得烦,好像她玩网游的固定队晚上才上班,这会算她的工作时间。我听着她点击鼠标,翻动页面,一边口中啧啧有声。
“哎哟……这死法可够带劲的。小白,你午饭吃了没?”
“我……还没。”
“那你做一下心理准备,这死得可有冲击力了,想象一下午饭就不用吃了的级别吧。”
“呃……”我犹豫了一下,但最后人类作死的猎奇心理还是战胜了理智:“说吧,我吃得下。”
“好,那你午饭别吃豆腐啊。”我明显感觉到元宵的语气里满是恶作剧的快感。
“当时有一栋楼已经到了最后的安装阶段,电气线路什么的都走完了,电梯也装进电梯井了。到这个时候,基本离交房已经不远了,剩下的就是公共区域的装修,再给每家每户装个门。问题就出在这个时候。”
“这栋楼的电梯井呢,设计得比较省钱。当然并没有偷工减料,按照事后的勘察来看,设计尺寸都是符合国家标准的。具体的你到了现场应该会明白,总之就是不该出的事故。在进入电梯底坑检修的时候,钢缆断裂,电梯轿厢从六楼一路掉下来……砸在当时站立在电梯底坑的一个工人头顶上。”
我想象了一下,打了个寒颤。难怪元宵让我别吃豆腐……卧槽。
“本来他是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和安全空间躲开的,只要蹲下来或者趴下就没问题。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直直地站在原地没动。”
“这估计就是久程仪搞的鬼吧。仔细想想,我跟电梯还真是挺有缘的……”我大概是露出了个难看的笑容吧。至今为止我遇见的异常事件里,比这个恶心的还真没有了。之前遇见最恶心的我个人认为是开膛那一次,十九现场给那具被从里面撕开还发了臭的尸体做尸检……比起放射状飞溅的脑浆子,那简直跟幼儿园小朋友的小红花儿一样可爱。
“干这一行久了你会习惯的。”十九在副驾驶座上说,“我们本来就是离死亡最近的人,和法医、入殓师之类的职业一样。他们每天接触的是死者的躯体,我们要见的则是死者的灵魂。比起死人来说,死尸有时候还亲切一点。”
“习惯不来啊老板……我就是个电子民工,正常来说毕业得去厂里看流水线画PCB的……”
“习惯是被动的事,小白。人的接受能力很强大的。”十九向我笑了笑。我顿时觉得世界美好了一丁点,他妈的,死宅真好骗。
无标题无名氏No.50136853
2022-06-25(六)20:21:01 ID: nAoDhOa
>>No.50136815
No.30761881
ID: TXwbLz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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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一点,我们赶到了那个烂尾小区。
这个建筑已经完成大半的小区被水泥墙草草地围着,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拾荒者捡走了,地上生了半人高的杂草,到处是石块瓦砾和灰尘,老化得不成样子的景观花坛已经坍塌了大半。我们没费什么劲就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元宵透过手机摄像头跟我们一起云旅游,看见这颇有都市废土风的场景,忍不住摇头啧啧几声。
“朋克,太朋克了。”
“这也能朋克吗?”
“你不懂,比那些随便扯几块霓虹灯板拉个雾化滤镜就开始嚎朋克的小鬼朋克一万倍。反主流价值观,美术风格独特,荒废的现代建筑象征着对社会主体的反叛,这不朋克什么朋克?”
“您这是定义自由派啊……”
我一边跟元宵扯闲谈,一边走进这小区。按照元宵说的,那幢出事的楼在小区最外面,也是当时开发商打算第一批交付的样板间。我们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它,这幢楼连外墙砖都贴好了,只是荒废的这些年里风吹日晒、无人保养,外墙斑驳剥落,像是大片狰狞的疤痕。
十九一直捧着那个水晶盒,盯着里面的烟雾看。当我们走到楼门口的时候,她终于抬起头来。
“久程仪就在这里。”她说。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十九好像格外的严肃。她虽然还是平时的表情,但我就是觉得她非常认真,她这种如临大敌的认真态度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十九把水晶盒子收进她随身带的小包,从裙子口袋里取出她那双手套,仔细地戴在手上。
暗金的凤凰徽记亮起,在她手背上勾勒出明亮的线,像是在泥范里流淌的铜汁。十九向前伸出手,竖起手掌,平直地划过一条横线。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她抓住了。
直觉上的错乱感令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如果只看十九,她只是在那幢楼门口抬起手,凭空横着划了一条线;虽然正常来说人不可能不借助任何设备就在空中划出一条发光的线,但要当成延时摄影或者图片特效来看的话也不算奇怪。
真正让我感到错乱的是,我的确察觉到了,她那直直的一划,抓住了什么东西。并不是在空气中划过,她确实碰到了某些我本来没有感知到的东西……然后在上面一划,像是用手术刀切开皮肤。
下一瞬间,错乱感迅速地消退。十九那一划就像是打破了我的限制一样,我注意到了被她抓住的那件东西。
那是【空间】本身。
就像鱼认识不到水的存在一般,我也认识不到空间的存在。然而,十九抓住它的那一瞬间,我便像是离开水面的鱼一样,发现了异常的所在之处。
“有人在这幢楼附近叠加了一层空间,我不过是掀起它的门帘而已。这种术法……应该早就失传了才对……”
十九低声道。
在她掀起的“门帘”之后,叠加在这幢烂尾楼上的另一层空间显现在我们眼前。外面是白昼,内部却是昏暗的黑夜,只有冰冷的月光洒在废墟和瓦砾上。
透过那月光,我看见这幢烂尾楼的门洞深处……有一双眼睛。
在我看见那一双眼睛的时候,那双眼睛下面的黑暗中,裂开一张利齿满布的狰狞大嘴。这东西绝不可能是人类,因为那张嘴居然是竖着向两侧张开的。
一股恶寒袭上我的脊梁。我简直感觉回到了早年间第一次看见创价学会系列视频的时候,那种纯粹的怪诞感令人不自禁地感到不适。
那东西冲我们露出那恶心的笑容后,便伸展开瘦长的肢体,向门洞深处爬去,动作极快,几乎眨眼间就消失了。月光隐约投下那东西的影子,像是蜘蛛一般怪异。
我浑身发毛:“老板,那是……什么玩意?”
“是灵。在现实里灵不会有那种程度的实体,但在这里似乎不太一样……”十九皱着眉,表情十二分地严肃。
“小白,把灯火点起来。我们进去。”说罢,她自己手上便亮起温和的光。
灯火在这里似乎也变暗了,像是像素恐怖游戏里的提灯一样,只能驱散附近一小片范围的黑暗。我好不容易打着了左手的灯火,咽了口唾沫,跟上十九的脚步。
我们步入那只有月光的空间中。
白噪音。满耳都是白噪声,像是坏掉的广播一样嘈杂。除了这白噪声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虫鸣,没有鸟声。就连这白噪声,也忍不住令我怀疑它究竟是不是我自己的耳鸣声。
有个说法是单调的背景音会营造紧张的气氛,寂静岭系列就是靠持续的防空警报和白噪声营造恐怖感。久程仪该不会连这招也学会了吧?
我往自己脑子里灌满乱七八糟的念头,这样就可以避免自己被恐惧影响。这也算我在十九手下打工这么久总结出来的一点心得,只要我的智商先降低到青龙山疗养院水平,什么玩意都吓不着我。
我们事先已经查过大楼的平面图,再借着灯火照明,倒也不至于迷路。但是这黑暗的环境实在让我心惊,灯火下晃动的影子中,我总觉得藏着什么东西。
相较于中式的白面长舌厉鬼,我还是比较害怕美式的怪诞恐怖。
“害怕吗?”十九忽然问。
我沉默地跟着十九,一级一级爬上楼梯。回答还没想好——一点莫名的自尊心告诉我应该回答“这算个卵”,但另一个想法却告诉我应该老老实实地说出来。
这两种想法在我心里搏斗良久,最后我还是开口道:“是有点。”
说出来……感觉就没那么丢人了。
十九似乎笑了笑。昏暗里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觉得她就是应该笑了。然后,她把左手伸过来。
“怕就直说吧,没关系的。”
她那细小而柔软的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像是母亲照顾幼子般温柔。
我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她的手。
没有旖旎,我只觉得很安心。那小小的、温凉的手和我贴在一起,像是让我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不要松开。等会不管你看见什么,无论如何都不要松开,直到我松手为止。”十九说。
我点点头。
我们一同往电梯井的方向走去,但一楼的电梯门被什么东西封得死死的。等我们走近了,灯火的光亮才照出来,那是一面血肉的墙。像是剥了皮的牲畜般血淋淋的一片血肉将电梯门堵得严严实实,中间还嵌有几根锈蚀的铁条。
这是当时的封条。为了防止好事者接近事故现场,当时警方设了封锁线;在现场处理完之后,这个电梯井又被看作是不祥之地,开发商那边用铁条把门焊死了。现在,那锈蚀的铁条却被一片血肉缠绕着,看起来跟〇际争霸里虫族腐化的人族建筑一样。
我尝试着戳了戳,这玩意纹丝不动。
“从楼上走。楼上的电梯门应该没有封闭。”十九说。
“但我们能从楼上降下来吗?”
“不用担心。如果我没猜错,这电梯井里会有电梯。”
“有电梯?难道是久程仪装的?不会吧,他难道是住在这里嫌爬楼梯累么?”
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像我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就会开始倾泻烂话。但十九这次没笑,她说:“这里不是现实,小白。你觉得灵的执念是哪里来的?”
“呃,是生前怎么也放不下的事吧。一般人知道自己要死了,最后一点时间里总会看开大部分的事……只有最深刻的遗憾和最放不下的愿望能将魂魄变化成灵。”
“没错,执念真正的形成是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或者说,死前的走马灯时间其实是留给死者决定自己的执念用的。但要是人根本没有那份时间呢?”
我们沿着楼梯间登上二楼,扶手的影子随着灯火摇曳,像是在阴影中蠢动的鬼怪。
“关键的节点是死者意识到‘死亡将要来临’那时。生活中常见的死法有很大一部分不会使死者立刻失去意识。大量失血、器官衰竭、缺氧、中毒,通常还有不短的一段时间留给死者思考。死于病症就更长了,在死者拿到诊断书的那一刻,对生命的思考便已经开始。但总有那么一些死法不会给人留任何的思考空间——
“比如被卡车碾过,又比如突然被坠落的电梯砸爆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生命就已经结束了。这种时候,灵的执念会是什么呢?”
我们一边谈话一边检查了二楼的电梯门,同样是被封死的。二楼的电梯门虽然没有血肉和铁条封严实,但当我尝试着用随身带的钥匙把电梯门撬开一条缝,从门缝里挤出来的是无数蠕动的、小小的苍白色触须。
很恶心,像染了色的铁线虫。
十九面不改色,只是牵着我转过身,继续向三楼走去。
“是生前最后一个念头。突然被卡车碾过的可能是‘躲开’或者‘赶紧买完菜回家’,突然被电梯砸爆头的大概就是……‘装电梯’。”
我终于明白她要说什么了:“意思是,这电梯是电梯井里那位死后装的?”
“我想大概是的。”
“但这种执念真的足够形成灵吗?别的执念灵都苦大仇深的,要么就是令人肃然起敬……这个装电梯是个什么画风啊?”
“当然不够,远远不够。执念灵的形成条件比较苛刻,要执念强到一定程度才行。要是每个人死后都变,我们的工作可就太多了。”
我想象了一下所有死者都变灵的情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也是……要是所有人都变,说不定我去上个公厕都能碰见扫厕所途中突发脑溢血的大爷,到时候人家要顺从执念强行冲我的厕所得有多尴尬……”
十九的肩膀抖了一下。我意识到自己的垃圾话又对她起作用了,不禁有种回到了日常生活的错觉。
“在这里不一样。这里是久程仪创造出来的,即使是执念微弱的死者,被他拉入这里之后也会变成灵。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到底在这里积存了多少灵……”
三楼的电梯门仍旧是封死的,四楼,五楼也一样。直到六楼——我们登上六楼时,发现电梯的轿厢停在这一层。
电梯轿厢里亮着惨白的灯。电梯门开着,仿佛是在邀请我们进去。
“……不会吧,老板。”我说。
“会。”十九言简意赅地回答。
我们站在电梯前,我紧了紧和她交握的手掌。
“真的?”
“真的。”
“好吧……”我的脸应该已经皱成一团了。我知道我看起来很逊,但在下生来胆子实在只有这么一点大。
我和十九一同踏入电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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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25(六)20:21:54 ID: nAoDh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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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踏进去的一瞬间,电梯门像是断头台的铡刀般砰地合拢。灯光闪烁起来,轿厢外传来钢缆崩断的声音。那声音相当有特色,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断裂,再是钢缆因应力而弹飞、四处抽打的啪啪声。有一根钢缆抽在轿厢上,发出铮然的巨响。
我大惊失色:“这特么是个老鼠夹子啊!”
我想我应该是嚎叫出声了,因为下一秒,电梯轿厢就开始坠落。坠落过程并不长,我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十九,她面不改色地伫立在地板上。
我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轿厢和电梯井之间擦出刺目的火花,轿厢从六楼坠下。不知为何,有几幅画面在我眼前闪现。
昏暗的电梯井坑底,工作灯——然后,头顶钢铁的重物呼啸而来,离我越来越近。
我在下落。
它越来越近。
我猛然仰头——
透过轿厢顶,我看见六楼电梯门那里伸出来的怪诞头颅。
在安全帽的帽檐下,我看见坠向我头顶的电梯轿厢。
然后是轰然的巨响!
--
再醒来时,我坐在一楼的电梯门外。封住电梯门的铁条和血肉散落一地,电梯轿厢已经不知所踪。
十九在我身边坐着,让我躺在她膝上。见我醒来,她朝我笑了笑。
“你醒啦,小白。”
我没有答话。有一份记忆正在向我回流。
那是残破不堪的记忆。寄宿在其中的意志已经被磨损殆尽,记忆的主人并没有足够强烈的执念,不能在死后长久地维持自我。所以,我也没能读到更多的信息,只读到一些零碎的画面。
昏暗的电梯底坑,工作灯忽然熄灭。工作中的“某人”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打断了手上的工作,只得气恼地用力拍了拍工作灯。
工作灯又再次亮起,只不过这一次映照出的还有一张狰狞而怪诞的脸。
是我和十九进入楼栋前,在窗口看见的那只……东西。那张旋转了九十度的嘴裂开来,发出线锯锯玻璃般的尖锐声响。
被吓了一跳的“某人”反射性地弹跳起来,向后退——但这样一来,他就超出了安全高度。
然后,从六楼滑落的电梯砸碎了他的头盖骨。
这就是他最后残留的记忆。他的家人,朋友,构成他人格的一切,都在死后被消磨殆尽,留下的只有死时的记忆。久程仪的法术捕获了他,即使他的执念并不足够让他成为灵,他还是被转变成了灵,被拖入这个异空间中,重复着无尽的苦役。
“这个灵是这个秘境中第一个灵,也是久程仪在此杀死的第一个人。他成为了秘境的支柱。”十九说,“他的心智已经被磨蚀殆尽,心愿和执念早已荡然无存,我们踏入电梯,重新经历一次他的死亡,就是解开了他的执念。”
“所以这个……秘境,就这么解决了?”
“是的。失去了支柱的秘境会慢慢坍塌,接下来只要找到久程仪就好。”
“久程仪一直住在这么个阴间地方也不嫌湿气重……”我打量着四周,这种血肉怪诞风格的环境仍然不停地让我联想起寂静岭的里世界,“等他嗝屁了我一定烧个火罐给他。”
十九叹了口气。“走吧,你先从我身上起来。”
“不干。”
十九皱了皱眉:“现在去抓久程仪比较重要,其他的事就等回去之后……”
“你没笑。”我说。
“什么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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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25(六)20:23:05 ID: nAoDh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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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笑。我的垃圾话对她没起作用。
以我的经验,十九对我的垃圾笑话起反应的概率是100%。不,说是120%都不为过,哪怕是在这个异空间里、事态严重的情况下,她都要强行忍住才不会笑出声。
“现在我的右手握着你的左手。我们的身高差并不小,一旦我决定起身,继续保持着这个姿态就会非常碍事。在知道事件已经结束的情况下,我大概率会自然地松开手。你是这么打算的吧?”
我盯着十九的眼睛。“可你没笑。这是你唯一的破绽。”
——十九告诉过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松手,直到她先松开。
十九忽然笑了。不,是“十九”忽然笑了。
下一刻,我眼中的世界以一种扭曲失真的方式崩塌,墙壁像是火柴盒般倒下,露出后面贴图错误般的空白。地面晃动,鲜红的地面上、血肉之间开出灿烂的花来。
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我还闭着眼睛。
并不是刚刚才闭上。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睁开过眼睛,之前的一切,都是只发生在眼睑内的幻象。
我从幻境的水面浮上,睁开双眼。迎面而来的……是一张狰狞的、创价学会式的惊悚大脸。
我吓得差点一拳打碎屏幕。虽然没有屏幕可以给我打。
“看来他输了啊。”一只手从我视野下方伸出来,在那张扭曲的脸上轻轻一推。那东西向后倒去,瘦长怪异的肢体像散落的火柴一般满地滚落。
我低下头,这才发现我正紧紧地把十九抱在怀里,姿势相当丢人,像个抱着橄榄球冲阵的进攻手。我们正坐在某处昏暗而狭小的空间中,摇曳的护身灯火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我讷讷地打算放开十九,但又有点不敢松手,毕竟刚刚被冒牌货坑过。十九应该已经知道我醒了,看她暂时没有要从我怀里挣脱的意思,我干脆也就大着胆子继续不动,只抬起头来打量四周。
这是在电梯底坑里。我们旁边就是电梯的缓冲器,以及一些线缆之类。这底坑只有一米出头的深度,加上缓冲器也只有一米半——站直身子的话,被全速坠落的轿厢砸碎头盖骨也挺合理的。
“谁输了?”我问。
“久程仪。他想骗你松手,对不对?”十九轻声道。“他的力量在这里格外地强大,足以透过护身灯火,但他还没有资格把我拖进幻觉,只能找你下手。我手边没有材料,没办法干涉幻觉里的你,只能就这样看着。还好你没有松开,要是松开了……”
“会怎么样?”
“其实也不会怎么样。你会作为生灵被他拖进这个空间中。”
“这个秘境的基石已经被我们解决了,所以他要找个新的巫妖王?”
“秘境基石……?他跟你说的吗?”十九点了点头,“不过没错。你如果被拖进去了,大概就会像当时那位电梯工人一样,自己站起来,然后被电梯轿厢砸死吧。”
“这还叫不怎么样啊……”我满头冷汗,看一眼周围的墙壁,满墙还糊着颜色难以形容的飞溅状痕迹。在现实里这里早已被清理干净,但在这个秘境中,它还是原来的样子。
“并不是没有办法,你的生灵我有办法夺回来,身体也不是大问题,但你的脑壳肯定不是原装的了。”
“脑子还是原装的?从墙上把我的脑子抠下来再拼回去想必比较费劲吧?”
十九用脑袋顶了一下我的下巴,“没有这个环节!”
“真可惜,我还在想你要怎么把我跟这工人师傅的脑浆分开,已经想到试样进离心机那一步了。”我继续说批话,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十九笑了。是我很熟悉的那种笑,她噗地一下笑出声来,小小的肩膀颤抖几下。
我在心里呵呵冷笑。看见没,这才是十九。啥必久程仪,我们之间的羁绊岂是你这种嘴巴竖着长的妖怪理解得了的?就你那个五官,我看你喝碗粥都得漏一脖子。
“小白,久程仪在幻觉里跟你说了什么?”十九问。
我把幻觉里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十九想了想,说:“他倒不算全是在骗你。电梯井底的这个灵,作为第一位死者,在仪式上的确有基石的意义。我们解放了他,自然搭建秘境的仪式也会逐渐崩塌。不过你居然找了这么个破绽……”
“我还有个问题,我们怎么出去?”
我摸了摸头顶的电梯轿厢,果然很沉,我推了推,它并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这个不用担心。”十九答道,“久程仪告诉你,我们解放这个灵的原因是重新体验了他的死亡……这是骗你的。解放这个灵的真正原因是他的执念已经不存在了。秘境的基石已经消失,秘境本身也会迅速崩塌。”
“可他不是没有执念吗?”
“在这里会有,久程仪强行固定住了他,他生前最后的念头也就强行成了执念。我已经跟你说过,他的‘执念’恐怕就是‘装电梯’……”
我明白过来:“现在电梯装好了?”
“而且有了两位乘客。到这一步,他的工作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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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十九在电梯底坑里又坐了十分钟,秘境崩塌的现象才蔓延过来。四周诡异的红色逐渐消退,像是旧照片一样逐渐褪色,我们头顶的电梯轿厢也……消失了。
我很难形容那种消失,就好像它忽然被无形的虫蛀出了空洞——又或者是被什么东西擦除了。整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五分钟,等到十九松开我的手站起身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坐在一堆灰土中。
这里是现实中,那幢烂尾楼的电梯井底。
“久程仪”还躺在地上——他那怪异扭曲的躯体已成了一具枯骨。骨架倒还是人类的形状,只是风化严重,像是刚从山顶洞挖出来。
“果然,这只是他的躯壳啊。”十九端详着那具枯骨。
“意思是他还没死透?”
“他死了一半了。他的躯壳在这里维持着这个秘境,灵……不知道去了哪里。寻龙法指向的是他的躯壳,灵就……”
十九皱起眉头。“而且原本积存在这秘境里的灵也随着秘境的崩毁而四散出去了。久程仪的目的虽然被破坏了,但我们的工作量恐怕也得增加了。”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看样子这附近,说不定会流传起闹鬼、凶地一类的传说来吧。十年以后这片地方要是上了什么十大凶地排行榜之类的,我也算是见证历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