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录《无尽的玩笑》No.64456511 只看PO
2024-11-21(四)05:21:48 ID:SCWs92C 回应
“他们应该给读完这本小说的人发个奖,奖励是可以再读一次这本小说。”
无标题无名氏No.64534676
2024-11-29(五)00:26:47 ID: SCWs92C (PO主)
盖特利眼里不正常的光线循环和所有事件其实是盖特利自己在意识中进进出出。盖特利无法察觉到这点。在他看来, 更像是他不断浮上来吸气又被推到某个东西的表面以下。某一次盖特利浮上来呼吸时他看到微小尤厄尔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微小的小瘦手搭在床上婴儿床一样的围栏上, 手撑着下巴, 脸离得很近。天花板鼓起来又瘪下去。房间里唯一的光线是从夜间的走廊里洒进来的。护士在走廊里穿着亚音速的鞋滑来滑去。一个高大且弯着身子的鬼影出现在盖特利左侧, 在模糊的坐着的方头男孩床的另一边, 低着头身体飘荡着, 似乎将尾骨倚靠在黑暗窗户的窗台上。天花板往下凸出来又缩了回去。盖特利转动着眼睛看着尤厄尔。尤厄尔剃掉了白色山羊胡子。他头发那么干净那么白, 以至于显现着头皮的粉红色。尤厄尔已经对他说了天知道多长时间的话。这是盖特利在圣伊丽莎白医院创伤科住院的第一个通宵。他不知道这是星期几。他对昼夜的感知是他被打乱的个人节律中最不正常的。他的右半边身子像是被埋在热水泥里。另外有一种阵痛他觉得来自脚指头。他暗自想着上厕所, 该不该去, 什么时候去。尤厄尔正在说话。盖特利不知道尤厄尔是不是在说悄悄话。护士们在走廊的灯下滑行。她们的鞋子如此悄无声息, 就像她们脚底下装着轮子。有个戴帽子的人一道迟钝的影子歪斜地投在门外的地砖上, 就像这个迟钝的人就坐在门外, 靠在墙上, 戴着帽子。
无标题无名氏No.64534678
2024-11-29(五)00:27:23 ID: SCWs92C (PO主)
“我老婆给灵魂起的名字叫个性, 比如‘你个性里有种不可救药的阴暗面, 埃尔德雷德·尤厄尔, 帝王威士忌把它带了出来’。”
外面走廊地板几乎肯定是白色地砖, 在外面明亮的荧光灯下有一种模糊的过度打蜡的光泽。走廊中间有条红色还是粉色的线。盖特利不知道微小尤厄尔是觉得他醒着还是昏迷还是怎样。
无标题无名氏No.64534691
2024-11-29(五)00:28:57 ID: SCWs92C (PO主)
“我是在还是孩子的时候, 三年级上半学期, 发现自己身上有坏因子的。学校里有群粗野的蓝领阶层的爱尔兰男孩, 每天从东沃特敦的社保房坐校车来上学。老是流鼻涕, 头发都是家里自己剪的, 袖口破破烂烂, 拳头动得很快, 疯狂喜欢运动, 还喜欢在柏油地上玩运动鞋冰球,”尤厄尔说, “然而,很奇怪, 我那时候在总统规定的体能测试课上一个引体向上都做不了, 却很快变成了这群人的头头。那些蓝领男孩似乎都因为某种不清楚的原因崇拜我。我们组成了某种俱乐部。制服是灰色呢帽子。俱乐部设在一块棒球小联盟早就不用了的棒球场的球员休息区。我们的俱乐部叫作‘偷钱俱乐部’。在我的建议下我们选了这个描述性的名字而不是委婉的名字。名字是我起的。那些爱尔兰小孩默认了。他们把我看作组织的大脑。我对他们有某种控制。这在很大程度上很可能是由于我在修辞上的天赋。哪怕最凶狠最野蛮的爱尔兰小孩都尊敬拥有镀金舌头的人。我们俱乐部成立的目的是为了执行快速抢钱任务。我们下了课就跑去别人家里, 按门铃, 为‘希望小冰球队’筹集捐款。这个组织根本不存在。我们的捐款箱是个上面贴着写有希望小冰球队字样的胶带纸缠起来的咖啡粉罐子。那个做罐子的男孩第一次把希望写成了西望。我嘲笑了他的错误, 整个俱乐部指着他哈哈大笑。很无情的那种。”尤厄尔一直盯着盖特利小臂上那个粗糙蓝色的监狱文身和倾斜的十字架图案。“我们唯一能被认出来的能代表身份的东西是从体育储藏室里偷来的护膝和冰球棍。在我的指令下, 所有人拿球棍时都小心藏起上面印着的小学名字。有个男孩灰帽子底下戴着守门员面具, 其他人则戴着护膝拿着小心藏好字的棍子。出于同样的原因, 护膝都是里外反过来戴的。我根本不会滑冰, 我妈完全禁止我在柏油地上玩。我每次去讨钱的时候都戴着领带,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我是发言人。喉舌, 男孩们这么叫我。他们都是爱尔兰裔天主教徒。沃特敦从东到西分别是天主教徒、亚美尼亚人, 还有混居的人。东边的男孩对我说瞎话的天赋膜拜不已。我跟大人打交道的时候特别油嘴滑舌。我去按门铃, 那些男孩整齐排在我后面。我谈到家境贫困的年轻人以及团队精神以及新鲜空气以及竞技体育的意义再加上街上比这糟糕的其他课余活动。我谈到在穿着护腿长筒袜的母亲们和在战争中受伤以后装着复杂假肢的哥哥们的欢呼下, 这支贫困少年球队打赢了装备更好的球队。我发现我有天赋, 在成人修辞的情感说服力上。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个人权力。我从来都不排练,一直都富有创意感人心扉。那种凶巴巴的穿着无袖T恤手里拿着大罐啤酒跌跌撞撞来开门脸上胡子拉碴慈善表情少到极点的人在我们离开后经常不加掩饰地哭出来。他们说我是个好孩子, 是我爸妈教得好。我的头发经常被他们揉乱所以我不得不随身带镜子和梳子。咖啡粉罐子最后很难带回我们的大本营, 我们把它藏在某张长椅下面的煤渣砖后。到万圣节的时候我们已经骗了超过一百块钱了。那时候这可是一大笔钱。”
无标题无名氏No.64534696
2024-11-29(五)00:29:21 ID: SCWs92C (PO主)
微小尤厄尔和天花板不停地退回去又鼓起来, 圆鼓鼓地胀起来。盖特利认不出来的人影不断在房间里各个角落飞进来又飞出去。他的床和另一张床之间的空间似乎在膨胀又以一种缓慢的弹簧收缩的样子收紧。盖特利不停转着眼睛, 他上嘴唇全是汗。“而我在这种骗局里飘飘然, 发现了自己的天赋,”尤厄尔在说, “我被肾上腺素冲昏了头脑。我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用词语操控人心的权力。那些男孩叫我镀金的扯谎专家。很快这个级别的骗局已经不够用了。我开始悄悄从咖啡粉罐子里偷钱。私吞。我说服了那些男孩,把罐子藏在露天的地方不安全, 然后自己开始保管那个罐子。我把罐子藏在自己卧室里, 说服我母亲说里面放着跟圣诞节有关的礼物所以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碰。对我俱乐部的跟班们我则说我把钱存在了某个我给我们开的高利息银行定期账户里, 以一个叫作富兰克林·W.迪克逊的人的名义。事实上我给自己买了帽子和巧克力和杂志以及一个有六种颜色的橡皮泥玩具套装。这是1970年代早期。一开始我还比较谨慎。虽然在挥霍但比较谨慎。一开始的挪用至少在控制之下。然而权力触发了我个性中的阴暗面, 肾上腺素让我刹不了车。个人意志开始失去控制。很快俱乐部咖啡粉罐子每周末都会空掉。每周的工作最后都会变成失控的周六狂欢的幼稚消费。我伪造出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银行对账单给俱乐部成员们看, 在我们的大本营。我开始变得话越来越多, 对他们越来越傲慢。没人想过要质疑我, 或者质疑那些用紫色神奇马克笔画成的银行对账单。我面对的可不是什么智力超群的人, 我知道。他们除了恶意和肌肉什么也没有, 学校的坏男孩里最坏的那部分人。而我统领他们。控制。他们完全信任我, 以及我的修辞天赋。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可能完全无法相信任何神志正常的戴着眼镜和领带的三年级小学生会骗他们, 因为显然后果会极其严重。任何神志正常的三年级小学生。但我已经不是个神志正常的三年级小学生了。我生活的意义只是满足我性格中的阴暗面, 它告诉我任何后果都可以用我的天赋和个人光环解决。
无标题无名氏No.64534706
2024-11-29(五)00:30:38 ID: SCWs92C (PO主)
“当然最后圣诞节到了眼前。”盖特利尝试叫尤厄尔停下, 他说“投入? ”但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无标题无名氏No.64534728
2024-11-29(五)00:32:40 ID: SCWs92C (PO主)
“那些壮实的东区天主教坏男孩现在要动用他们不存在的富兰克林·W.迪克逊账户里的钱给他们的蓝领家人买护腿长筒袜和无袖T恤。我用各种利息损失和财政年的幌子尽可能地拖住他们。然而爱尔兰人的天主教圣诞节可不是开玩笑的, 第一次, 他们的黑眼睛开始对我眯起来。学校里的情况开始变得越来越紧张。某天下午, 他们中块头最大肤色最深的那个在一场丑陋的大本营政变中夺去了罐子。这对我的权威是无法恢复的打击。我开始感到一种折磨人的恐惧, 我的自我否认终于破灭了: 我意识到我逐渐挪用了远远超过我能弥补的数字。在家里, 我开始在饭桌上讲起私立学校课程的好处。那个罐子每周能带来的收入由于假期开支耗尽了房主们的零钱和耐心而急剧下降。这种筹款熊市被俱乐部里那些深肤色男孩认为是我能力不济。整个俱乐部开始在大本营里发牢骚。我开始明白一个人可以在严寒的室外大汗淋漓。之后, 在降临节第一天, 那个现在掌管罐子的人只拿出了一点点钱, 然后宣布整个俱乐部都想得到他们迪克逊账户里积累下来的他们应得的那份。我只好含糊地用缺签名和找不到存折拖延时间。我回到家, 牙齿打战嘴唇发白, 被我母亲逼迫吞鱼肝油。我被幼稚的恐惧吞噬。我觉得自己渺小脆弱又邪恶, 充满对挪用行为暴露的担忧。更不用说残酷的下场了。我声称肠胃不适不去上学。电话在半夜忽然响起来。我能听见我父亲说‘喂? <喂?> ’, 我睡不着。我个性中阴暗的部分长出了坚韧的翅膀和鸟嘴, 开始攻击我。离圣诞假期还有几天。本该上学的时间, 我躺在床上, 在一堆用不法手段得来的橡皮泥人偶和杂志之间, 惊慌失措, 听着楼下街上救世军圣诞老人孤独的手摇铃铛的声音, 想着<畏惧>和<毁灭>的各种同义词。我开始明白羞耻, 知道这是挥霍不请自来的助手。我的不明肠胃问题仍然在持续, 老师们寄来卡片和关心的信件。有些时候放学后门铃会响起来而我母亲会上楼说‘真不错啊, 埃尔德雷德’, 然后说有些黑黝黝袖口破破烂烂但显然好心肠的灰帽子男孩在楼下问候我且热切地等待我回校上学。我开始每天早上在卫生间咬肥皂来给自己制造留在家里的令人信服的理由。我母亲被我呕出来的大量泡沫弄得担忧起来, 吓得要去找医生。我觉得自己离一切都真相大白的悬崖边越来越近。我渴望能够埋入我母亲的怀抱里哭着承认这一切。我不能。因为羞耻感。偷钱俱乐部三四个硬茬每天下午排好队站在我家对面教堂院子里耶稣诞生场景的装饰旁边, 一动不动盯着我卧室的窗户, 拳头对着手心拍打着。我开始明白一个贝尔法斯特新教徒的感受。但比倒在爱尔兰天主教徒手下更让我生畏的是我父母发现我个性中有迫使我做这些无比邪恶事情的阴暗面, 然后抛弃我。”
无标题无名氏No.64534736
2024-11-29(五)00:32:58 ID: SCWs92C (PO主)
盖特利不知道尤厄尔对自己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的感受如何, 尤厄尔是不是不喜欢或者甚至没注意到或者怎样。他能呼吸, 但像被强奸过的喉咙口里堵着什么东西没法让该颤动的东西颤动。
无标题无名氏No.64534748
2024-11-29(五)00:33:56 ID: SCWs92C (PO主)
“最后, 就在我去见胃肠病医生的前一天, 我母亲去街上做内窥镜检查,我悄悄地从我的病床上下楼, 从我父亲书房壁橱里一个写着国际电工兄弟会517分会的鞋盒子里偷了一百块钱。我从来没想过要求助于那个鞋盒子。从我自己的父母那里偷钱。为了补偿我从那些笨蛋那里偷来的通过骗大人赚来的钱。我的恐惧和卑劣感越发严重。这个时候我真的觉得生病了。我在我头顶上某个振翅悬停的生物的阴影下生活和行动。现在我不需要一点催吐剂就吐了, 却是偷偷地, 这样我可以回学校; 我没法面对整个圣诞节假期那些黑黝黝的哨兵们在我家外面拍打拳头的场面。我把我父亲工会的整钱换成了小票然后给了偷钱俱乐部那些人, 但还是吃了他们的拳头。似乎是基于某种坏男孩圈子的原则。我在我的追随者中看到了潜伏的愤怒, 以及领袖最终从暴徒的尊敬中跌落的命运。我被揍了一顿屁股上被野蛮地踢了几脚又被挂在学校更衣室的一个钩子上, 我在那儿待了几个小时, 鼻青脸肿, 想死的心都有。而回家则更糟糕; 家不是避难所。家是第三级犯罪的现场。盗窃的立方。我睡不着。我辗转反侧。每天夜里都惊醒。我吃不下饭, 不管我晚餐后被迫在餐桌上坐多久。我父母越担心我的状况, 我的羞耻感就越严重。我感到一种三年级小学生本不应该有的羞耻与卑劣感。假期一点也不快乐。我回顾整个秋天, 无法认出那个叫小埃尔德雷德·K.尤厄尔的人。这已经不再是失去理智或者阴暗面的问题了。我偷了邻居、贫民窟小孩、家人的钱, 用来给自己买糖果和玩具。无论以哪种对坏的定义来看, 我都是个坏人。我下决心再也不越过那条道德底线。那种羞耻与恐惧太糟糕了: 我必须重塑自己。我下决心做一切我能做到的事情把自己变好, 重塑。我之后再也没犯过任何重罪。偷钱俱乐部那段羞耻的历史都埋在我精神储藏室深处。唐, 我已经完全忘了它发生过。直到那天晚上。唐, 那天晚上, 在争吵和你展现出来的不情愿的 se offendendo之后,<337>在你受伤以及整件事情的后果之后……唐, 我又一次梦到了压抑疯狂的背信弃义的三年级。鲜活完整。我醒来的时候, 居然没了山羊胡, 头发又以我已经有四十年不喜欢的样子整整齐齐地中分了。床都湿透了, 还有一块像是被咬过的麦克达德祛痘肥皂在我手里。”
无标题无名氏No.64534753
2024-11-29(五)00:34:42 ID: SCWs92C (PO主)
盖特利开始短暂想起他刚入院时被注射过Ⅳ类药物杜冷丁缓解枪伤带来的疼痛, 之后又被懒得读他让帕特·蒙特西安发誓她一定会用斜体字写进他病历卡或者随便什么文档的麻醉药依赖史不能注射C-Ⅳ类管制药物的轮班医生注射过两次。昨天晚上的急救手术是缓解性质的, 没有取出子弹, 因为大手枪的子弹在击发后碎成了碎片, 穿过盖特利的肱骨和肩胛骨关节附近的肌肉, 没击中骨头, 但对软组织造成了严重的不同程度的伤害。急诊室创伤科医生开了酮咯酸<338>, 但警告他一旦手术的全身麻醉药效退去以后的疼痛程度是盖特利完全无法想象的。盖特利能记得的下一件事是在楼上的创伤科病房里, 房间在阳光下颤抖, 另外一位医生对不知道是帕特·M.还是卡尔文·T.的人说他揣测侵入他身体的外国物质可能被不干净的东西事先处理过, 可能, 因为盖特利出现了严重的感染, 他们在观察盖特利是否有他听起来是诺克斯泽马实际上是毒血症的症状。1]盖特利还想抗议说他的身体是百分百美国原装, 但他似乎暂时无法大声发出声音。后来到了晚上, 尤厄尔出现了,自说自话中。完全不清楚尤厄尔想从盖特利这里得到什么反应或者为什么他选择这个特殊的时间分享他的故事。盖特利的右肩几乎跟他的脑袋一样大,他不得不把眼球转上来又转过去, 像头牛一样, 才能看到尤厄尔搭在围栏上的手和漂浮在上面的脸。
1] 原文中, 诺克斯泽马 ( Noxzema)与毒血症 ( toxemia) 读音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