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12月28号、29号,主任和学校那里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临时会议,也没有退学通告,甚至连下一周的主题思想教育通知都没发。大概是临近元旦,大家都没有工作的心思罢。但这可是退学啊,这么大的事儿不管真的没问题吗?
29号下午两点,我又给组长、主任打了电话。主任那边一直处于占线状态,组长那里则是一个陌生的粘腻男声问我是谁。我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请他帮忙转告组长,我想问问学生退学的事情该如何处理。对方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我听不太懂的方言,随后答应了下来。然而直到29号晚上七点,主任和组长都没有给我回电话。
真是太监不急皇上急。
2024年12月30日,我拜访了托关系联系上的心理医生。医生是我本科社团同事的姐姐,和她的女装弟弟一样花容月貌。拜此所赐,她将我按倒在沙发椅背上时,我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反抗,而是“她按在我肩膀上的双手好软啊”。
在她对我问出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问题后,我才意识到不对劲。医生鼻梁上的眼镜反射着刺眼的光,像是一道惊雷在我眼前炸开。一种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的绝望感缓缓攀上心头,我脑海一片空白。老鼠被逼急了都知道到咬人,更何况人。脊髓代替大脑,反射代替思考,我的膝盖和拳头同时袭向面前的温香软玉。然而医生却显得格外镇定,甚至连眼皮都没眨动一下。
口袋里的手机猛地震动起来,将我从臆想与恐惧中拉回了现实。此时,我的膝盖已经顶上了医生的小腹,拳头离她的下巴也只有四五公分的距离。医生松开我的肩膀,踉跄后退了几步,两眼有些呆滞地跌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没有再开口。我死死盯着她,慢慢从单人沙发上站起身,向会客室门口退去。
溜出会客室后,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声依旧没有停下。我轻手轻脚地合上会客室的门,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主任打来的微信电话,后台还有沈老师和组长发来的消息,说主任没听说过我要请假,来找我质问A退学事宜的时候发现我没去上班,现在正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
人在无话可说的时候是会无话可说的。好在我手机设置了通话自动录音,姑且算是有我提前口头请假的证据。我把主任的电话挂到了后台,在手机里翻出了上周五晚上的通话录音,盘算着怎么样将这一证据甩在主任脸上会更具戏剧性。我一边播放录音检查内容,一边在脑海里排练着自己有理有据将主任怼得哑口无言的戏码。就在脑内剧场拍到第三幕《龙王整顿混沌职场,还校园一片朗朗乾坤》时,我忽然意识到录音内容有点不对。
“…………您看我们是不是今晚开个短会,讨论一下这件事?”手机里,我这样说道。
接下来,主任的声音戛然而止,听筒陷入数秒奇特的安静。我记得,接下来,主任说的是“太迟了。”
手机录音里传来的确实是这三个字。问题是那很明显不是主任的声音。
“确实确实,现在是有点迟了,咱们明天再具体讨论。”我的声音伴随着风声和杂音从手机的外放喇叭里传出,像是接触不良的有线耳机一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我如坠冰窟,呆若木鸡地瞪着手机,从未感觉这个方形的器械如此陌生。喇叭仍无情地播放着接下来的通话内容:“对了主任,我周一周二想请两天病假,我……约了医生拔牙。”
“哼。行,行。但是现在太迟了。”电话那头的陌生声音这样回答道。
我努力回忆着三天前拨通主任电话时的情景。我很确定,通话录音也可以证明,我在通话最开始向对方确认过身份,而且在这两句“太迟了”之前,电话对面也确实是主任的声音。
12月27日晚上,我到底和什么东西通了电话?
主任又拨了一个微信电话过来。我不耐烦地将微信挂到后台,神经质地将通话录音往前调了几秒。
“太迟了。”陌生的粘腻男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气音和杂声,从外放喇叭里传来。我隐约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我想了想,又从手机里翻出了我12月29日下午两点多拨给组长的通话录音。
陌生的粘腻男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气音和杂声,从外放喇叭里传来。
我条件反射般地关掉了录音播放软件。
这时,身后被我合上的会客室门发出了声响。复合门板轻轻撞在墙边的门吸上,医生的倩影在门后浮现。逆着会客室里落地窗的光线,我看不清医生的脸。我浆糊一样混乱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蛋,脑内剧场的第四幕大概确实是演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