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尾凤蝶引着我们走回了高中的校园。
“这就是我的梦了。”
我推开校门带女孩进去转悠,指给她看那些郁郁葱葱的樱桃树,还有把落英铺满校园道路的国槐。
“我很喜欢这个梦。以后我会经常过来玩的。”女孩说。
“什么意思?你还要回去他那?他可是个变态啊。”
“我只是一段记忆啊。如果不回去那里,那么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这话我无法反驳。“那你就得一直在那重复这种日子?”
“如果有一天,连我也厌倦了这种生活,我或许就会想,‘看啊,一切都是徒劳的,我想他不会和我一起回家了’。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从最深的梦里消失了吧。”女孩对我说,“你不要那副表情嘛,这很正常!在梦的世界里,很多人都是这样的。被梦之外的人们遗忘,在梦境里不断循环地生活着,有些时候可以被人想起,但很快又被抛到脑后,直到有一天,发现要做的事永远也完不成,要等的人永远也回不来。从那一刻开始,梦外的人们就能够将这段记忆当做别人的故事来看待了。对他们来说,这种感觉很轻松,就像突然之间,树洞里的松鼠钻了出来。”
听到她这么说,我突然有点害怕再往前走。
我很怕看见梦里有一个年轻的我自己。即使身边只有一个人,那也算公开处刑。
大抵人都是这样的。能够客观地看待别人的故事,但轮到自己头上,就不一样了。
“那什么,要不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为什么?还有后面没去看呢。”
“这个,因为,哈哈,那什么,呃……咦,那里怎么有个人?”
我只是胡乱想找个话题搪塞过去,回身却看见有一个人正沿着我们走过的道路像我们走来。离近了可以看到,那是个没有脸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外套。从体型和步态上能看出来,大概是我父辈那个年纪的人了。
莫名其妙在我的梦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我提起了警惕心,浑身的肌肉都准备好了迅速爆发逃走。这一幕有些熟悉,我想起来在过去,多少次梦中逃生就是这样。
……不是吧,我的肾上腺素都要被耗光了。
“你好。”男人的样子彬彬有礼。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他。他一说话,表层的皮肉底下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样,我有点犯恶心。
“我在深层梦境里迷路了。”
哦,那关我屁事。
“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
“沈纪,不要管我,跑。”女孩小声说。
几乎下意识地,男人抬手时,我抱着女孩立即俯身往旁边一滚。这是我引以为傲的直觉。我爬起来,只见原本站立处张开了一张金色的巨网,上面绘着我不认识的文字。
我比了个中指,“老狐狸,你终于现身了。你不怕害死我,下辈子你们父子俩组团变王八蛋,一个老的一个小的。”
“你要真死了,一切就好了。”
随着他说话,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黑,就像我从电视上看到过的沙尘暴一样。
这是我的梦,他却能如此在里面动手脚,显然对上言岭他爹老言头,我只有逃跑的份。我迅速地判断了敌我实力,无比想打电话召唤关泓一。
……哎呀,忘了,人家都让我惹生气了,我还没去哄呢。
造孽啊,为什么我要哄一个和我哥一样大的男的啊!
言归正传,老言头是个法师,我找到武器勉强算战士,人家可以手搓符咒,我只能近战。
哎,不对,我不仅吸怪还可以嘴炮开嘲讽,原则上我拥有t的技能,但没有t的属性。
……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有心情想这乱七八糟的,我言归正传了个屁。我拉着女孩在国槐间东躲西闪,直奔教学楼而去。
上学的时候我是个不爱跑操的人。为了逃操,我们这些人日常在学校里探索每一个可以躲藏的角落,为此不知道挨了班主任多少骂。但现在,这段丢人现眼的回忆为我提供了栖身之所。我背上女孩靠速度甩开老言头,打开教学楼一楼走廊尽头浮雕旁边不起眼的白色铁门,和女孩躲了进去。上学的时候我经常躲这里。铁门后是不常用的通道,通往地下一层的图书馆。往图书馆方向有另一扇白色的铁门。知道这条通道的人很少,更何况言岭那个鬼成绩压根考不上我们高中,他爸绝对不会知道这里。
我迅速把门从里面锁上,心脏狂跳。刚刚爆发消耗太大,身上还背了个人,现在安全了,我腿软得跟面条一样。
随后我和通道里那个年轻的我面面相觑。
一瞬间我想到了很多。最主要的是,我想,就冲我在这个地方留下的回忆,或许我可以拥有一支沈纲军队了。太搞笑了,我被这个念头逗乐了,在女孩和另一个我自己看傻之逼般的眼神里,我无法自抑地一屁股坐地上狂笑起来。
对面的沈纲一号张了张嘴,又闭上。他一脸欲言又止,我看了更想笑。好不容易等我停下来,他终于问道:“那个,你是谁?”
我什么尿性我自己可太清楚了。我爬起来,和他郑重其事地握了握手,“你好,我就是你,不过我是来自未来的你。我可以证明我自己,你,八岁那年曾经为死了之后心爱的玩具会被不肖子孙丢弃而在半夜痛哭流涕,还立了个遗嘱,让你的子孙火化你的时候顺便把玩具一起给你烧了。这份遗嘱被你藏在写字台和墙之间,你还在那藏了你初中写的小说,内容是被权臣追杀的王子逃出首都寻找各地门阀支持最终复国的故事,路上王子遇到过好几个红颜知己但他一心只有复仇最终害死了自己的哥哥和唯一的有好感的对象随后……”
“好了我信我信!求求你闭嘴吧!”沈纲一号面红耳赤。
“那太好了,实不相瞒,我正在被人追杀,你可以帮我吗?”
按我对我自己的了解,逃操比上课好玩,这事比逃操更好玩,我是绝对不会拒绝的。我,尤其是几年前的我就是这样一个为了好玩啥都敢干的人。
果然。
我们都盘腿坐下,我大致给他讲了讲我和言岭的恩怨,没有情仇。沈纲一号一拍大腿,“这孙子,真他妈不是个物。”他摸着下巴,“光我们两个人,想对付他,这很难啊。”
女孩说道:“你忘了,你……作为未来来的人,你是可以控制这里的。”
“有道理。”我心里想着,给对面的沈纲一号一套战甲,让他当个真正的战士,随后打了个响指。
“嘭”地一声,一团白雾笼罩着沈纲一号,白雾散去时,我眼前出现了一个上半身穿着精铁板甲,手持半面盾牌和半柄剑的一脸无语的人。
“好了,兄弟,这下我更相信你就是我了。”沈纲一号道,“但就算是未来科技也不会做到这样,跟我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吧。你自己你还信不过吗?”
“好吧。”我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难以接受。但实话是,其实这里是梦,你是一段记忆,而我是本体。”
“啊,难怪。”沈纲一号说,“难怪我总感觉我一直在逃操。你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兄弟我脑子很清醒,你没了我也就没了。”
“谢谢。”跟自己说话的感觉奇怪又搞笑,“你放心,我知道自己是个啥样的人。那,你……”我转向女孩。
“我叫阿云。”
“阿云,他这是什么情况?”
阿云想了想,“我觉得或许是因为刚刚那个人的缘故,导致你对梦的掌控能力减退了。差不多减少了一半。否则梦主人对梦具有绝对的控制权,不会变成这样的。”
“那就是说,老言头对梦道也有研究。”我赶紧召唤蝴蝶,那些蝴蝶是我能够从梦里逃走的唯一倚仗。这次是一只蓝闪蝶,它来得很慢,疲倦地停在我的手指上,翅膀上生长着一小块黑斑。
我的直觉告诉我,必须赶快逆转这一切,否则黑斑一旦扩散,我就没法离开了。
“那,这该怎么做?”我问蓝闪蝶,“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们?”
蓝闪蝶飞了起来,在空中上下乱飞一气。
“不是,你这样我看不懂啊。”
蓝闪蝶好像泄气似的停在了我肩头,半晌,它振翅向通道另一头飞去。
我们跟着它到了铁门跟前,我打开了门。里面就是图书馆,我们在那看见了另一个我,也就是沈纲二号。他正在写物理一遍过,看见我们不禁目瞪口呆。
沈纲一号去和他解释了。我和阿云跟着蓝闪蝶,它停在了一本英文字典前面。
我翻页。蓝闪蝶往左飞就是往前翻,往右飞就是往后。好不容易翻到了正确的页码,蓝闪蝶停在了一个字上。
“Find?”
随后蓝闪蝶往右飞,拼命振翅示意我多翻点。
“Yourself。”
蓝闪蝶停在了桌上。
“找到你自己吗?”
我看向那边的沈纲一二号。
也就是说要找到留在这的全部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