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先R ⑨ [1,100]

李叔人很好，总是笑呵呵的，喜欢穿一件白衬衫，因为老去钓鱼，他的手上经常沾着点干掉的泥巴。不过，他的上衣倒是一直干干净净的，像是新的一样。
李叔长得很俊，隔三岔五就有人想给他说媒，他却总是摆手拒绝。有时候遇到特别热情的媒人，实在不好意思，李叔就会从自行车后座上挂着的水箱里取出条大鲤鱼送出去，媒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吃鱼吃多了，李叔身上总飘着股淡淡的鱼腥味，家住附近的几个熊孩子便喊他鲤叔，后来将李叔不在意，胆子大了，便直接喊他“老鲤”。
李叔这个外号，导致我后来见到某款手游时，总会不自觉地想起他。

坦白讲，虽然小时候很穷，但邻里和睦，年龄相近的玩伴也不少，每天都傻乐呵，比我现在在大城市打拼时开心的多。
离乡多年，平时总是忙地顾不上回家，原本去年春节打算回家看看，却没能抢到票。
好在前段时间国庆节有个发小开着车从我这里路过，我俩换着开了将近一天的车，拎着大包小包，终于在天色将暗时赶到了家。

小县城变化不大，依旧是几年前那个模样。
附近的邻居却搬走不少，有的是出去带孙子了，有的是发达了。原本热闹的小巷，竟显得有些冷清。
爸妈早早就在等着我，我爸闷着头一声不吭，只顾着在厨房炒菜，我妈拉着我嘘寒问暖。
“我听说小柒回来了，特意去钓了条大鱼，给这孩子炖个汤，好好补补。”
“李叔！”听见声音，我连忙起身，左手接过鱼，右手掏兜，想要敬支烟。
李叔笑着摆摆手，捞会家常，便急匆匆地走了。
据他说，他在水库里打好了窝，去晚了要被别人占便宜了。

李叔怎么还和几年前长得一个样，保养的真好。
这是我当初见到李叔时的第一印象。
“你可不要学你李叔，多大了还不结婚。”
我妈一边接过鱼去鳞刨腹，一边小声嘟囔道。
我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无奈笑笑。
那条鱼当天没有吃上，毕竟李叔来时饭菜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把鱼剁成块以后，顺手就把它放在了冰箱里。
现在想想，可能李叔当时送那条鱼来，就没打算让我们吃。

吃过饭后，我便早早上床，开了一天车，倒真有些累了。
晚上我睡得很死，被我妈摇醒时，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只看见窗外黑不隆冬的一片。
“几点了，让我再睡会。”
“中午十二点了，别睡了，起床吃饭。”
“天怎么这么黑？要下大雨了？”
“是，你吃完饭就别往外跑了，天气预报说有暴雨。”

每年十月份，我老家总会连续下好几天雨，只是这次的比以往要大得多。

雨水骤然落下，等我穿好衣服朝外看，地面已经湿透了。

雨声噼里啪啦的，尽管我妈就在房间外，可她说的话我却一句也听不清。

我推开门，走到她身边才听清楚。

“你爸马上下班了，他没带伞，我给他送去，你快点吃饭。”我妈已经穿好雨衣，拿着伞就要往外走。

外面雨那么大，我哪敢让她出去。

“我和李培开车去接他吧，这雨太大了！”

我妈看了眼窗外，虽然不想麻烦别人，却还是迟疑地点点头。

李培就是和我一起开车回来的发小，就住在对门，我俩从小玩到大，可以说是比亲兄弟还亲。

我接过伞，推门要往外走，却傻了眼。

只说两句话的功夫，院子里和外面的小巷已经积水到了脚踝处。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去过农村，我们家就是那种在农村常见的平房小院。

平日里下雨就靠着门槛挡着不让雨水进屋，可看现在这架势恐怕待会家里都要淹了。

难道下水道又堵了？

只能委屈我爸先在单位待着，现在当务之急是过去瞅瞅下水道。

我挽起裤脚，打算淌水过去，却越走越费劲，平时只要四五步就能迈过去的地方显得格外遥远。

就连水位也越来越高，已经到了我膝盖处。

雨水实在太大，原本我是单手打伞，却渐渐有些支撑不住，换成双手才勉强举着伞继续往前走。

好不容易终于挪动到下水道那里，我收起伞，抹了把脸，掏出衣兜里的手电，朝水下照去。

天色本就昏暗，雨又大，就算拿着手电，还是看不清楚。

我半蹲着身子，一手照明，一手伸进水里，向前摸索着。

终于，我在水里摸到了块硬硬的，像是木头样的板子。

虽然不清楚这玩意从哪里来的，但是应该就是他堵住了下水道，我用力向外拽，想要直接抛飞这块板子。

手刚拽住板子，正要发力，却突然有个黏黏糊糊的东西蹭过我的小腿。

我吓的一哆嗦，手没收住力，竟直接朝后摔了下去，跌倒在地。

“啪！”

水花四溅，嘈杂的雨声里也显得格外刺耳。

“我没事！”我甩甩头，抹了把脸，连忙朝身后大喊。

万一我妈担心我再跑出来就麻烦了，我年轻力壮，摔着不要紧，老太太这么来一下，估计就要在医院里躺上半个月。

我心里也觉得丢人，院子下雨下的积水能有什么东西，刚才多半是自己吓自己。

手电筒刚才在慌乱之中落进水里，不知道是因为磕到了，还是进了水，已经不亮了。

院子里的积水丝毫没有减少，我刚才虽然摔倒了，可是我很肯定，那块木板肯定被我拽出来了。

“艹！”我没忍住骂了声脏话。看来下水道还堵着别的东西。

“怎么回事啊！”

我妈此刻也忍不住大声问道。

“没事！”我顾不得回头，只喊着让她别出来，爬起来，继续摸索着朝前挪动。

只是这次没有手电，彻底什么也看不清了。

“李培！李培！”

我忍不住朝着对面大喊，我发小家什么样，我心里清楚，估计他家肯定也一个样。这小子在家里装死，就等着我通下水道是吧。

对面无人应答，我只能继续一个人摸索着。

恍惚间，手指好像擦过什么东西。

我心中大喜，连忙向前一抓。

“艹！！！”

我大骂一声，甩飞手里的东西。

手上抓住的东西黏黏糊糊的，表面坑坑洼洼的，带着小疙瘩，触感格外恶心。

突然捏住了这玩意，我被吓得够呛，好在这次没再摔倒。

我连忙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没有任何异样。

水位此时已经缓缓开始下降，下水道口处形成了个小涡流。

虽然没搞清楚刚才那是什么，但此刻我也松了口气，淌水回家。

喝了两口热水，拿过毛巾擦擦雨水，给我妈详细讲了刚才的事情。

“估计是只癞蛤蟆。”她神情严肃，抓住我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怎么可能，哪有蛤蟆在水里一动不动等着人逮的。”我出言反驳。

“这雨下的，今天让你爸在单位对付一夜得了。”我妈却岔开了话题，开始翻箱倒柜。

“你先去洗个澡，洗完澡把这药膏涂在手上，你李叔给的，管用。”

我接过药膏好奇地端详，一坨黝黑的固状物体静静地黏在瓶子底部，显然平时用了不少，闻着有股子鱼腥味。

“这不会是鱼做的吧？”

“你管这么多干嘛，快去洗澡，一会感冒了！”

浑身湿漉漉的也确实难受，我走进浴室，简单地冲了个澡。

等从玉石出来，就看见我妈坐在客厅里，愣愣地盯着外面看。

“没事，我爸那单位肯定淹不着。”

我当时只以为那是在担心我爸，没多想，安慰她两句就回屋了。

现在想想，其实巷子里的老一辈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些事情的真相。

我洗过澡后，拿上药膏回到自己房间，原本不想涂，可一想到那黏糊糊的手感，难免有些恶心，最终还是决定涂上一些。

药膏擦到手上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像是在涂薄荷味牙膏，有些凉意。

两手来回搓动，直到挤出来的药膏彻底消失不见，掏出手机，打算给李培发个消息看看这小子怎么回事，却瞥见自己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划了道伤口。

伤口很长，不过很浅，看样子只是单纯划破了皮，不然也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对李培展开一番亲切友好的问候。

结果依旧没得到任何回应。

当时是15：20，这时间很凑巧，所以直到现在我还记得。

李培是一天24小时，不管哪个点醒来都不奇怪的人，我以为他还在睡，躺床上自己玩了会儿手机。

差不多过去半个小时，我越玩越困，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6点左右，我妈扯着嗓子喊我吃饭。

我晃晃脑袋，觉得整个头都晕乎乎的，睡着时候的姿势有些别扭，搞地浑身都不舒服。

外面的雨声依旧很大，天色昏暗，和上午一模一样。

“快点儿！你李叔送的鱼我给炖了，别磨磨蹭蹭的！”

这样的天气能喝上一碗热乎乎的鱼汤，堪称人生一大幸事，我连忙往厨房走。

“屋里我就闻见香……香味了。”

我走出房间，大声赞美着炖好的鱼，话刚说出口，就有一股子刺鼻的腥味涌了过来，让我不由得咳嗽了两声。

李叔喜欢钓鱼，沾他的光，从小到大，我也没少吃鱼，死鱼活鱼都见过，还是第一次闻到这么腥的。

莫非我妈做饭几十年，今天也在阴沟里翻了船。

我钻进厨房，看见我妈左手拿着锅盖，右手举着汤勺，整个人愣在原地，怔怔地盯着电磁炉上的锅。

“妈！”

我不由得喊了一声，她似乎被我吓到，左手一抖，锅盖掉在地上，钢化玻璃瞬间迸裂，碎片乱溅。

此时，电磁炉上的锅也开始咕嘟嘟地往外溢。

我妈连忙关火。

“你吓我一跳！”她责怪道，边说还边蹲下去，想把大些的碎片先捡起来。

“你手没事吧？”我连忙拉住她，示意我来捡。

刚蹲下去，最开始闻到的那股子腥味就变得更加猛烈，熏得我眼前一黑，差点两腿一软，直接瘫倒。

“这什么味儿，今天的鱼怎么这么腥？”

我妈并没有回答，右手依旧举着汤勺，整个人局促地站在旁边，看着我捡。

收拾好后，站起身时，我才想起看一眼锅。

鱼汤奶白，一看就炖的不错，在厨房待这么久，那股子腥味我似乎也闻习惯了，倒真觉得有点儿饿了。

“我先给你盛一碗。”我从我妈手中拿过汤勺，轻轻搅动鱼汤。

这时，我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鱼汤没有鱼。只有几大块豆腐静静地躺锅里。

我有些迟疑，问道：“鱼呢？”

“鱼呢……鱼呢……”我妈小声重复着我的问句，右手依旧保持着刚才拿勺的姿势。

必须承认，事后回想起这件事情，我当时表现得实在太蠢了，居然没能到第一时间察觉到我妈的异样。

直到见到她这副模样，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妈？”

我伸出手在她面前晃晃，她却突然有了反应，猛地伸出手，右手握住我的大拇指，左手捏着另外四根手指，使劲儿往两边扯。

“疼！疼！，妈，你干什么！”

“你手上怎么回事？”我妈对我的呼喊声没有反应，掰地更加用力，说话时声音颤颤巍巍的，似乎有些惊恐。

“上午通下水道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了道口子，现在估计都快好了。”

我不以为然，想把手抽出来。

“你看看你的手！我不是让你抹药膏了吗！从小到大，你就没听过一次话！”

我妈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我连忙看向自己的手。

那道伤口和之前没什么两样，长且浅，不仔细点甚至都看不出来。

我正欲开口辩解，却发现在光线下，那道伤口似乎有些不一样。

不知道各位钓过鱼没有，曾经我还是个小屁孩时，不知道从哪里捡了条没人要的旧鱼杆，经常喊上几个同龄人，三五成群，去水库钓鱼。

我们当时钓鱼不为吃，只为了好玩，钓上来的鱼往往随手往地上一放。

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钓上来特别多的鱼，在岸边堆起一片，那天阳光很好，鱼的鳞片闪闪放光。

那是我回忆起童年总会想起的景象。

我手上的伤口，在日光等下，闪着和鱼鳞一样的光。

我连忙眨眨眼，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你……你！”

我妈此时已经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她不再解释什么，抓着我另一只手就往外走。

一路上，不论我问什么，她都沉默不语。

我们的目的地很近，最终停在李叔家门前，雨下的很大，我们出来的又急，只这一会工夫，浑身都被淋得湿透了。

“老李！老李！”我妈一般大喊，一边发疯般砸着李叔家的门，即使在磅礴的雨声中，也显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