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标题无名氏No.50603768 返回主串
2022-07-20(三)14:37:31 ID:ZnQRwoD 回应
岛民们有没有对拉康派精神分析感兴趣的呢?
最近拉康在互联网上越来越频繁地被提起,但多是伴随着一些艰深难懂的术语,加上国内与拉康相关的书籍也比较少,这就给入门拉康带来了一些困难。
上日亚找书的时候,偶然看到一本《疾风怒涛精神分析入门》,读完觉得相当流畅且易读。于是决定翻译过来放到岛上,作为翻译练手,也给新岛做一些内容贡献。(毕竟看了几年岛都没怎么发过串)
之后大概会每天花两个小时更新,翻译到哪算哪,应该会坚持把整本书译完的。
支持任何意义上的转载与使用,且无需标明出处
无标题无名氏No.50689890
2022-07-24(日)11:43:43 ID: ZnQRwoD (PO主)
◉进行分析的是谁?
在此之前出于方便使用了【患者】这个词,但是【接受】分析的人,在拉康派精神分析中称为【分析主体】(analysant)。这个词是法语动词“analyser”(意思是【进行分析】)的现在分词的名词化。因为现在分词有能动的意思,所以analysant直译的话,就是【进行分析的人】或【分析者】。
这是否有些不可思议呢?问到【是谁在进行精神分析】这个问题,一般来说很自然的会回答“是分析家”吧。患者【接受】分析,分析家【进行】分析,这是对精神分析的一般印象吧。
但是在拉康的精神分析中,患者一方是【分析主体】。也就是说,是患者自身在进行精神分析。精神分析的主轴归根到底是患者自己进行的自己分析。{这里不译为“自我分析”是因为“自我”是一个精神分析术语}
要问分析家是做什么的话,分析家协助患者进行自己分析,有时转换其方向、有时促使你【想想这一方面的内容】。这是广义上的【方向指导】。启发分析主体的自由联想应该朝向的方向。
分析家的作用,就像上面说的,归根到底是辅助性的。分析家绝不会支配患者,或是进行说教。分析家不是【教师】。精神分析训练所也不是【师范学校】。精神分析家几乎是离【师】这个字最远的存在了。(顺便一说,这个【师】在法语里是maître)
是的,正因如此,分析家不会给患者【有意义的解释】。如果给了这种解释的话,就成了对患者的支配了。因为,这是在教患者怎么【正确地】理解患者自己说的话。这可以说就是教师的立场。
这样的话,分析的主角就不是患者而是分析家了。患者说的话就只成了一种素材,判定分析是否顺利进行,就要看分析家能够给出怎样精彩的解释了。
说的独断一点,这样的分析只是分析家在唱独角戏罢了。到了最后,患者的事情怎样都好,只要分析家能够获得自我满足就行了。
无标题无名氏No.50692687
2022-07-24(日)13:49:57 ID: ZnQRwoD (PO主)
◉理解他人是不可能的
大体来说,我们是不可能了解他人心中所想的。【难道不是为了理解他人内心,才有心理学和精神分析吗?】您也许会这么想,但是这是一种错误的认识。
当然,日常生活中有时我们会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他人的想法。但是多数场合下都是,①只是套用了普遍命题,②把自己的心理和他人的心理混同起来了,这两者之一。
当我们理解他人或是与他人共情时,一定会想【就像是自己的事情一样】。但是再想想的话,就会发现那就意味着我们只能理解【他人和自己共同持有的部分】。②型的理解基本就是这样,①也差不多一样。【人类的心理都是○○这样的】这是普遍命题上的心理构造,是(以为)人都普遍持有的东西,也就是说是自己和对方共通的部分。
但是我们本来每个人应该都是特异性的存在——也许有反对意见,不过精神分析是这样认为的。理解和共情,只能以每个人所持有的<一般性的东西>为对象。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绝不能和他者所共有的部分。这被称之为特异性。特异性是他人不能理解也不能共情的东西,不能用普遍命题来说明。
对精神分析来说,这样的特异性,正是始终形成每个人的本质的那个东西。因此,如果徒然对他人进行理解和共情,其结果只能是杀死了他人的特异性。理解和共情,最终只是排斥了他者的他者性(也可以认为是异质性)。
无标题无名氏No.50698357
2022-07-24(日)18:17:03 ID: ZnQRwoD (PO主)
◉不要理解患者
因此即使分析家基于精神分析理论对患者进行理解和共情,最后也会以①套用普遍命题②变成了分析家自身的自己分析,这两种方式的其中之一结束。因此,试图理解患者的做法,不会带来令人满意的结果。
【不可尝试理解患者】——这句话是拉康对后进的分析家三番五次说过的箴言。精神分析所追求的不是对患者的理解。
面向临床心理师的指南书中,有的会写【对患者展示共情是很重要的】。但是,从拉康派精神分析的观点来看,即使展现共情,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说这反而只是杀死了患者的他者性与特异性,试图将其塞进一般的框架中,是一种应该避免的行为。【每个人都会这样】或是【你的心情,我真是感同身受】之类的,这些一眼看起来十分温柔体贴的话语中,蕴含着某种暴力。分析家必须对这种暴力保持敏感。这种暴力,是杀死特异性的暴力。
精神分析所追求的,仅仅只是患者的特异性。因为通过持续的分析,就像发现了【真正的自我】一样,触碰到隐藏于自身的特异性,即使只有一点点。不深挖特异性而得到的理解,在人生中也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吧。
那么,精神分析如何追求特异性呢——明明理论和技法都是不能通用的。而且,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特异性就有那么重要呢?
这个谜题,就让我们在此后一点一点解明吧。
无标题无名氏No.50711766
2022-07-25(一)10:23:15 ID: ZnQRwoD (PO主)
◉让患者发现<新的东西>
在日常会话中,我们到最后总是说着同样的话。一直想着【我真是个无能的人】,或是为自己不再能感到幸福而绝望,或是持续陷入对某人的痛恨。已经感到厌烦,但不知何时又陷入了同样的烦恼。
即使场景和时间变化,我们所说的话仍然不变。因为我们总是以同样的性格,操持着同样的思考方式吧。但是,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能从懊恼和苦闷中解放出来。为了从这种<相同事物>的反复中解脱,怎样才好呢?
其实,要从其中脱出,关键就在于需要有一个“绝不会共情的他者”。是的,这就是分析家的的职责。
分析家对平时应该会获得共情的事情采取不共情的态度。由此患者会想【诶,和平时的对话不一样啊。为什么这个人的反应这么奇异呢?我说的话有什么奇怪吗?】。即便患者在发言时觉得自己说的话中有某种意义在,他也会开始怀疑自己所说的话是否真是那个意思,又或者是否真的有意义。就好比自己的发言被悬在了空中一般。
是的,前述的【切断意义】正是此意。由此能够说出从未想到过的全新事物。
分析家的解释,通过切断意义,在分析主体的发言中植入裂缝。从这个裂缝中,全新的发言得以跃出。分析的解释,就是旨在引导患者说出<从未想到的全新事物>。
分析家其实并不知道患者的无意识是怎样的。分析家做的事情始终只是找到切断意义的点而已。通过切断意义,就能找到出现<别的东西>的场所,然后对此进行反映。
为了找到这样的点,绝不能试图理解患者所说的话是很重要的。在普通的对话中很容易被理解的事物,要故意以不能理解的姿态去听。因为,这样患者才能说出平时不会说的<别的东西>。
另一方面,如果理解患者,给出有意义的解释的话,那话题就到此为止了。<别的东西>就绝对出不来了。
确实,借助有意义的解释,患者也许能够按照分析家所愿的【精神分析式的意义赋予】开启新的话题。但是即使这样,话题的方向和落脚点都是被固定的。从这之中不会产生新的东西。这里所说的【新的东西】是,【在此之前精神分析理论也没有涉及到的新的东西】,是这种等级的东西。
无标题无名氏No.50721468
2022-07-25(一)18:33:18 ID: ZnQRwoD (PO主)
◉解释无意义
因此,解释可以是点头说着【哦】或者【啊】,也可以是对与话题主旨完全无关的细节的追求。
举个例子,比如患者做了以下陈述:【那天早上十点,我离开家......戴着帽子出的门......碰到他的时候,有种被盯着看的感觉......连他的眼睛也不敢看了......】。
一般的心理辅导的话,大概会这么说:【那真是很难受呢......其他什么时候会有类似的感受吗?】,一边尝试共情一边作出回答。或者,一般印象中的精神分析可能会这么说:【你对父亲的恐惧转移到他身上了。眼睛象征着你所欠缺的知性】,会对这段话赋予某种意义。(这也是个莫名其妙的解释。)
但在拉康的精神分析中,可能会给出这种解释:【你戴着帽子啊。喜欢帽子吗?经常戴?】不必说,这段陈述中帽子什么的根本没什么重要的意义,但正因如此分析家才对此注目。因为借此,可以发觉陈述时没有想过的,和帽子有关的问题。从中也许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发现。{注1:这段话参照以下文献。新宫一成编《去往意义的彼方——拉康的治疗学》金刚出版,1996年,223-224页}
分析家的解释大多数时候都很具有跳跃性,让人措手不及。但正因有这一手,才能说出全新的东西来。要是自己说的话被理解,被共情了的话,就会从中尝到甜头,症状就不会被改善,最后还是继续一直说着同样的话吧。如此,人生的转机就不会到来。
无标题无名氏No.50722820
2022-07-25(一)19:35:08 ID: ZnQRwoD (PO主)
>>No.50721834
应该是不考虑的,毕竟说了是为岛做内容贡献。而且对我个人来说,也没有发到其他平台的必要
无标题无名氏No.50723720
2022-07-25(一)20:14:00 ID: ZnQRwoD (PO主)
◉关于变动时间制会话
极端地说,解释可以一句话也不说。在应该作出回答的地方故意沉默,反而可以成为一种强力的解释。
精神分析的【解释】中,最独特的例子莫过于【会话中断】吧。心理疗法中的会话大抵都有时间规定,比如四十五分钟或六十分钟。但在拉康派精神分析中,基本都会采取不规定固定时间的变动时间制会话。不是到一定时间就结束会话,而是在患者说话的途中突然切断会话。因此作为患者,是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在什么时候被打断的。
在一般的心理辅导中重要的是,要亲身(要共情!)听取患者所说的话。因此如果在患者说话途中打断说【可以了】就结束会话,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吧。
实际上,变动时间制会话,是拉康被国际精神分析协会(International Psychoanalytic Association:简称IPA)开除资格的一个重要原因。IPA规定会话时间为45分钟,但变动时间制会话一般都比这个时间短,因此被称为【短时间会话】等。
【短时间】什么的,会让人觉得分析家是想给自己减负吧。不过,变动时间制会话并不是在耍诈,而是十分切合理论的一种会话形式。
因为会话的打断,正是一种<切断>。分析家不是要给分析主体说的话赋予某种意义,而是要通过会话的中断,打断患者说的话。这就意味着对患者之后要说的话的切断,也就是对【我想表达意义】的切断。
借此,患者就被推向了【如果这之后接着说话就注意不到的,不值一提的事情】。也就是说患者得以反思【方才不经意间说的一句话,或许有<别的>意思在其中】。这样,患者的脑海中(也许)就能浮现出与<未说之话>不同的东西。
打个比方说,在话题这辆列车到达目的地之前切断铁轨的话,列车就开始彷徨和暴走了。借此,会到达与预定完全不同的目的地。
【......在说什么啊我】【......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这样的疑惑是很重要的。在分析中,必须要有一个迷路的瞬间,也就是突然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的那个瞬间。正是在这个瞬间,我们得以发现从未注意过的密道。
无标题无名氏No.50724627
2022-07-25(一)20:49:58 ID: ZnQRwoD (PO主)
◉无意识的发言
直觉敏锐的读者应该已经察觉了,这个【与<未说之话>不同的东西】,正是无意识的发言。
无意识出现之时,对患者来说就是接收到【未曾设想的新事物】的时刻。就是【从未想过我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分析家就是这样让无意识显现的。借此,患者得以反思【自己认为是○○的事情,其实还有另一种看法】,能够修正自己的思考方式和对待事物的角度。从这样的地方开始,崭新的人生逐渐得以开拓。
但是重要的是,能改变自己的只有这个人自身。并不是他人说着【快改变】就能得以改变的。分析家做不到改变患者人生这样的事。只能是辅助患者自己达成自身的变化。
因此就必须【切断意义】。分析家只是切断意义,引导患者说出<更多别的事情>。至于能产生出怎样的<新的东西>,只能交给患者来回答。毕竟,分析的主体是患者自己。
无标题无名氏No.50733861
2022-07-26(二)08:54:50 ID: ZnQRwoD (PO主)
◉自我与主体的区别——与自我心理学的不同
那么,为了使论述更加明确,这里引入自我(【法】moi【英】me)和主体(【法】sujet【英】subject)两个概念。平常不会区分这两个概念,但它们作为精神分析用语,可以说是位于两个极端的概念。
自我就是我们平时所想的【自己】的像。也可以说是客体化(对象化)了的自我。
详细将在下一章讨论。这样的【自己】的像,是通过由<他者>维持的映像而被构建的。自己的像、自我映像是通过他者形成的虚构的东西,并非是人类的本性。
不过,拉康以前的精神分析(即自我心理学),认为自我是一种自律的东西,因此将【强化自我】作为精神分析的目标。因此认为【不要让自我败给混沌的无意识】是很重要的。认为通过自我的强化就能治好症状。
但是这样的想法,就是将“通过意识支配无意识”置于重要地位,进一步说,就是对【用理性的力量统御不合理的东西】这样的近代理性主义信过头了。
但是,现代的我们已经没有那么相信理性的力量了。而且,这样的想法是在以【形成具有理想自我的人】作为目标。但是正如前章所批判的,精神分析不能追求<理想>。(◉不再为理想所苦)
而且更重要的是,以这种思考方式,无法产生<未曾设想的新事物>。患者只是变得更坚强,更能控制住自己而已。作为要追求<未曾设想的新事物>的精神分析,就不能以自我为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