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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4456511 - 摘录 - 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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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4456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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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超市的薯片半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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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录 《无尽的玩笑》 2024-11-21(四)05:21:48 ID:SCWs92C [举报] [订阅] [只看PO] No.64456511 [回应] 管理
“他们应该给读完这本小说的人发个奖,奖励是可以再读一次这本小说。”
无标题 无名氏 2025-03-31(一)17:10:37 ID:SCWs92C (PO主) [举报] No.65700189 管理
//>>65667793,L2

261[1,1138]
无标题 无名氏 2025-03-31(一)17:11:41 ID:SCWs92C (PO主) [举报] No.65700197 管理
//“奇怪的是我觉得跟踪我的是……是些残疾人。”,L3

596[1,1138]
无标题 无名氏 2025-03-31(一)17:13:05 ID:SCWs92C (PO主) [举报] No.65700205 管理
//格林发表意见说如果波士顿匿名戒酒会真是个洗脑邪教的话,他想他可能真的落到这样的境地,自己的脑袋确实需要好好洗一洗了,冷斯知道这不是什么独创性的意见,因为那个大方脑袋的唐·盖特利每天至少重复这句话一遍。L4


956[1,1138]
无标题 无名氏 2025-03-31(一)17:13:58 ID:SCWs92C (PO主) [举报] No.65700210 管理
//“一个人怎么会粘在窗户上?”L5

91[1,1138]
无标题 无名氏 2025-03-31(一)18:52:07 ID:SCWs92C (PO主) [举报] No.65700971 管理
5月就要满18岁的马里奥·因坎旦萨在恩菲尔德网球学校的职责与拍摄有关:有时候,在早间训练或者下午比赛时,他会听施蒂特教练等人的指派,拿出一台旧的摄像机或者随便什么跟录像有关的机器,放在三脚架上,录场上某个特定的地方,录各个孩子打出的球,脚下的步伐,某种神经性的抽搐,以及发球或者跑到网前时的问题,这样工作人员可以把录像放给孩子们看,作为某种教学手段,让孩子们在大屏幕上看到某个教练或者助教说的东西。理由是,要改正某种错误,在眼见为实的情况下容易得多。
无标题 无名氏 2025-03-31(一)19:04:16 ID:SCWs92C (PO主) [举报] No.65701061 管理
>科罗拉多州丹佛市,得伴成人纸尿裤之年11月1日


“真是讨厌死了!”奥林对旁边走过的谁大叫道。他不像那些喜欢作秀的人,开球的时候转出个圈来或者原地陀螺转,他只是做了个曲折行进的、看上去像铲雪的滑行动作,一点也不好看,唯一的目的是想让动作结束得越快越好(ASAP)且动静越小越好。那些假尼龙红翅膀在上升气流中哗哗作响;没粘好的翅膀不断从球员身上掉下来,飘到气流中。上升气流是“一英里高(Mile-High's)”体育场(1里成千上万观众张开的嘴里吐出来的氧化物。举世无双最吵的体育场。他觉得自己像个白痴。头盔上的红雀嘴套让他很难呼吸也很难看清前方。两个替补边锋在场边做着某种双人滚筒一般的动作。最糟糕的是他们把球弄过体育场边的时候。高处的观众伸出手到处抓。很多人在笑。因特雷斯的摄像机在不停摇摄,然后往前伸。奥林十分清楚摄像机旁边的灯光意味着“推近(Zoom)”。他们在体育场上空时,各种声音融进了氧化物和上升气流。左哨锋在往上跳而不是稳住下盘。一只红雀嘴和一只爪子从一个人身上掉了下来,很快就落在场上。奥林不为所动地前前后后曲折移动。他是少数几个拒绝吹口哨或者高声尖叫的人。年终奖都可以不要。体育场的大喇叭发出吵闹的叫声。你人在场上也听不清楚它在说什么。

可怜的前四分卫(ex-QB)如今只能在场边接球,他在过了40码线100米的地方到了缓慢地前后移动中的奥林旁边。他是几个摆设球员之一,红雀嘴不那么锋利,翅膀红得不那么花哨。

“真讨厌,真恨死了,我他妈的恨之「入骨」(with a clusterfucking passion),柯莱特!”

接球员试图做出一个无奈的展翅动作,差点直接飞进了奥林的假翅膀里。“快结束了!享受这过程!你看———22G有乳沟,就在————”话音被第一个球员达阵时的咆哮声吃得干干净净,他们身上宣传用的红翅膀掉得满地是毛。你不尖叫就根本没人听得见你。有时候整个球场里的观众像在为他们自己的咆哮而咆哮,往回传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爆炸了。某个野马队队员从背后撞翻了一个中场球员,看上去那东西屁股部分飞起来了一样。奥林没告诉过红雀队的队友,甚至没告诉过队里的心理医生或者可视化治疗师自己不正常的恐高与对从高处下降的恐惧。

“我是个弃踢手!他们给我钱是要把球踢得又远、又高、又好,永远那么好!让我做个人生活访谈已经很糟糕了!但这个简直太过分了!我们为什么要容忍这样的事情!我是个运动员!我不是马戏团演员!没人在转会的时候告诉过我我还要会飞。在新奥尔良不过是穿件长袍戴个花环一个赛季一次弹弹齐特琴,一个赛季一次而已!这他妈太糟糕了!”

“会更糟糕的!”

俯冲滑向体育场的35码线(line of X's) ,戴着棒球帽的工作人员帮忙扯下翅膀,还有一些和球队高层有来往的矮胖的大肚腩志愿者则带着一种你无法指责的愚蠢笑容出现在场边。

“我拿了钱是来踢球(punt)的!”

“在费城可还要糟呢!……在西雅图整整三个赛季都要跳水———”(2

“上帝啊,别把腿摔断了。”奥林每次达阵的时候都要轻声说。

“如果你是个油人(Oiler)[1呢!甚至是棕人(Brown)[2。"



1] 指休斯敦油人队。


2] 指克利夫兰布朗队,该队名字“布朗”字面是棕色的意思。



>//(1)
丹佛野马队的主场,现实中于2001年拆除。

>//(2)
西雅图的橄榄球队是“海鹰队”。
无标题 无名氏 2025-03-31(一)19:21:43 ID:SCWs92C (PO主) [举报] No.65701219 管理
那些天赋相对不高的球员从大概12岁就开始嗑药,我很遗憾地告诉你,尤其是比赛前的德林('drines)和之后的脑啡肽²⁶,可以带来个人神经化学的整体恶性循环;我自己,早年因为父亲和想与众不同而发过誓,所以一直到15岁才抽了第一口鲍勃·希望²⁷,事实上都差不多16岁了,布里奇特·布恩的宿舍房间以前是一群16岁及以下球员熄灯后的聚集地,他邀请我抽了几口睡前水烟,作为某种精神安眠药(psychodysleptic Sominex)(1,帮助我睡眠,可能,终于能让我度过之前一个十分让人不舒服的每天反复的让我好几个礼拜都「从中」(in medias)(2惊醒的噩梦,这已经导致我比赛和排位上都受到影响了。不管是不是低等合成鲍勃,这水烟真有用。

在这个如今仍偶尔重现的梦里,我站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块巨大的网球场的底线上。我在一场竞技比赛中,显而易见:有观众,有裁判员。然而球场像个橄榄球场那么大,至少看起来如此。很难说。但主要的原因是这球场十分复杂。边线和底线像线做的雕塑一样复杂扭曲。底线往所有不同的方向而去,有的是斜的或者有交集或者形成复杂关系或者方块或者河流或者三角洲或者系统里面另有一个系统:线条、角落、小隧道,以及在远处网前溶解成一团模糊的各种夹角。我站在那儿,认真思考。整件事情都太让人纠结了,以至于你无法马上理解这一切。这球场实在太大。且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片安静的观众围绕着球场的周边,穿着夏天的柑橘色衣服,一动不动,全神贯注。一大队的边裁穿着外套戴着丛林帽,无聊而警觉地站着,双手交叉在休闲裤的裤裆上。球网上方坐着裁判,穿着蓝色的外套,在他的高椅子上对着喇叭轻声说开球(Play)。观众是一个静态画面,一动不动,却全神贯注。我转了转手里的球拍,在地上弹了弹黄色的球,想搞明白我应该把球发到这扭成一团的线的何处。我可以看到球场左边的观众席里妈妈们(Moms)头上白色的阳伞;她的身高使得她手上的白阳伞高过所有周边的人;她坐在她小小的圆形阴影里,头发全白,跷着二郎腿,拳头十分优雅地紧紧握着,微微抬起,好像无条件支持我一样。

裁判轻声说“请开球(Please Play)”。

我们好像在打球。但不知为何有种假设的意味。即便这“我们”也只有理论上的意义:我从来看不清楚对面的对手,哪怕这比赛万事俱备(for all the apparatus of the game)。



>//(1)
psychodysleptic是一个与精神活性药物相关的术语,其含义是“引起类似梦境的精神状态;致幻的”,Sominex是一种非处方安眠药,主要成分是苯海拉明。

>//(2)
"in medias "是拉丁语"in medias res"的简写,一个文学术语,指直接从故事中间开始进行叙事。
无标题 无名氏 2025-03-31(一)19:26:40 ID:SCWs92C (PO主) [举报] No.65701274 管理
>注释与勘误


>26.
合成加强的脑啡肽,一种类似鸦/片的五肽或所谓的内啡肽,在人类脊柱中生成,也是裴顿超级鸡之年臭名昭著的“尸体门”丑闻中让许多殡仪师坐牢的化合物之一。


>27.
波士顿大都会区俚语————起源不详————指大/麻、火-麻、草、叶子、麻-烟、“玛丽·简”、基夫(cannabis, pot, grass, du￾Bois, dope, ganja, bhang, herb, hash, m. jane, kif)等;而“宾·克罗斯比”则用来指称可-卡因和有机甲氧基物质(德林),且————不知为何————“多丽丝”通常被用来指称合成迷幻药、摇头丸。
无标题 无名氏 2025-03-31(一)19:47:00 ID:SCWs92C (PO主) [举报] No.65701405 管理
———— 得伴成人纸尿裤之年 ————


微小尤厄尔(Tiny Ewell)的名字里可没有什么开玩笑的讽刺成分。他是真的微小,一个精灵大小的美国男人。他的脚甚至碰不到出租车的地板。载着他的车正往东,朝波士顿西边灰蒙蒙,多是三层小楼的东沃特敦开去。一名康复中心工作人员在飞行员皮夹克里面穿着白大褂,正坐在微小旁边,他的两只粗手臂交叉在胸前,目光平静呆滞,像一头牛一样凝视着出租车司机满是褶皱的脖子。微小旁边的车窗上贴着一张纸,提前感谢他不要吸烟。微小尤厄尔在不怎么搭的夹克和领带外面没穿任何冬季衣物,他望着窗外自己长大的街区,眼神里有种严重的不安。他通常想尽办法避免路过沃特敦。他的夹克是26S码,裤子是26或者24码,他身上的衬衫是他妻子给他精心打包带进医院的衬衫之一,它们可以挂在那种固定在横杆上的衣架上。跟微小尤厄尔的所有工作衬衫一样,只有前面和领子是烫过的。他穿着6码的富乐绅牌(Florsheim)雕花尖头皮鞋,皮鞋倒是擦得挺亮,可惜上面有块巨大的刮痕,那是他在与一些潜在客户进行了一场极其重要的聚会之后,破晓前回到家里踢门的时候弄上的,那个时候他发现他妻子已经把锁换掉并且向法院申请了限制令,从此以后只会跟他通过门上涂成黑色的黄铜门环下面的邮件槽通信交流。(1当微小弯下身来用他的小拇指抹鞋子上刮痕的时候,它变得更脏更花了。这是微小开始脱瘾治疗的第二天第一次把脚拿出那双“快乐拖鞋”。他们在24小时的禁食期之后拿走了他的富乐绅,这个时候他开始出现了一点震颤性谵妄(D.T)。他看到老鼠在他房间里乱窜,那可是会咬人的、有毒的大老鼠,当他对工作人员抱怨并要求他们马上对房间进行彻底消毒以后,他手握他的富乐绅,弯着腰开始在房间里用鞋底到处乱打,而这些老鼠则继续从房间的电源插座里往外钻,并继续到处乱窜到让他反胃,最后,一个看上去比较和蔼的护士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魁梧男人决定用利眠宁(Librium)换掉那双鞋,他们认为一点轻微的镇静剂可以给真正需要消毒的东西消毒。然后他们给了他一双绿色泡沫橡胶拖鞋,鞋头上印着笑脸。他们鼓励康复中心的住院病人把这种拖鞋叫作快乐拖鞋(Happy Slippers)。工作人员私下里则把它叫作“尿槽(pisscatchers)”。这是微小尤厄尔两星期来第一天没穿泡沫橡胶拖鞋、露出屁股的戒酒睡衣以及条纹棉睡袍。11月上旬的日子雾蒙蒙,颜色单调。天空和街道是同一种颜色。树看上去干瘦。街边和人行道上到处都是湿答答的垃圾袋。房子大多是很窄的三层公寓楼,挤在一起,码头一样的灰色,有盐白色的房檐,院子里放着圣母玛利亚像,罗圈腿的狗趴在栅栏上。有些戴着护膝的男生在学校水泥地操场上打野曲棍球。可是这些男孩似乎一个也没在动。那些树干瘦的树枝做出诅咒一般的姿势。东沃特敦很显然在圣美尔脱瘾治疗科和中途之家[1所在的恩菲尔德之间,尤厄尔的保险可以支付出租车费用。小而圆滚滚的身材,一点点白色的山羊胡子,以及脸上的红晕,好像挺健康,微小尤厄尔这个时候看上去像一个极端缩小版的波尔·艾夫斯[2,一个有奇幻胡子的已故波尔·艾夫斯小时候的样子。微小从车窗看出去,看到学校操场旁边教堂的玫瑰色窗户。那些玫瑰色的窗户两面都不亮。

过去三天他在圣美尔医院脱瘾治疗科的室友坐在窗式空调前一张蓝色的塑料椅子上,观望着空调。空调发出轻轻的轰鸣声,那个人正全神贯注看着空调的出风口。空调的电线粗而白,通向一个三相插头,旁边的墙上全是黑色的鞋印。11月的房间大概是12℃。那个人把空调从4挡(#4)调到5挡(#5)。上面的窗帘在窗边摇晃。那个人看着空调的脸时而高兴时而又退出了高兴的表情。他坐在蓝色的椅子上,手颤颤巍巍的,拿着塑料杯装的咖啡和纸盘子装的布朗尼,他不断往蛋糕上弹着烟灰,而他吐出来的烟被空调直接吹回到他头上。烟在他背后的墙边一层一层叠起来,然后往下凝聚,在地面上形成了某种云层。那人入迷的脸显示在他身后两人共享的柜子旁边墙上的镜子里。那人,像微小尤厄尔一样,有着酗酒晚期患者戒酒时那种死人一般的胭脂色面容。潮红之下,那人的脸呈现烧焦了的黄色,因为他有慢性肝炎。镜子用的是防震的璐彩特[3聚合物材料。那人大腿上放着那盘布朗尼,小心往前倾,把空调的设置从5挡调到3又调到7,然后是8,盯着出风口的格栅。他最后把转钮调到了9挡。空调发出了咆哮声,把他的长发全吹到了脑后,他的长胡子则一直被吹到了肩膀后面,烟灰和蛋糕屑在布朗尼盘子上漫天飞舞,他的手指甲呈樱桃色,闪闪发光。他被9挡带来的画面深深吸引了。他对着微小尤厄尔发出狂躁的尖叫(2。尤厄尔抱怨过。他穿着尿槽、圣美尔的条纹棉睡袍,戴着一副少了一个镜片的眼镜。他已经这样深深望着空调一整天了。他脸上时而闪现一个真正感到快乐的人小小的微笑。

那个魁梧的黑人工作人员把微小尤厄尔放进出租车,然后挤进来,告诉出租车司机他们要去联邦大道旁的恩菲尔德海军退伍军人医院综合大楼6号楼,出租车司机的照片贴在副驾驶座小柜上的马萨诸塞州驾驶执照上,他回过头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微小尤厄尔干净的白胡子,红润的脸色和时髦的穿着,最后抓了抓帽子下面的后脑勺,问他是生病了还是怎么样。

微小尤厄尔说:“好像是吧。”




1] 中途之家(halfway house),一种过渡性住宿式社区矫正机构,为一些有犯罪经历和成瘾问题的人群提供医疗服务以及重返社会所需的训练。


2] 波尔·艾夫斯(Burl Ives,1909-1995), 美国民谣歌手与演员,圆胖的身材和下巴的山羊胡是其标志性的形象特征。

3]璐彩特(Lucite),一种透明合成树脂材料的商品名。



>//(1)
"……and would communicate with him only by notes passed through the mail-slot below the white door's black brass (the brass had been painted black) knocker. "

>//(2)
原文为"screaming meemies"最初是二战中使用的一种德国火箭的昵称,它在飞行时会发出高音调的噪音。
无标题 无名氏 2025-03-31(一)20:16:13 ID:SCWs92C (PO主) [举报] No.65701660 管理
>4月30日———得伴成人纸尿裤之年


他一个人坐在沙漠上方,背光是红色的,页岩给他镶了一道边,他看着亮黄色的推土机在东南面几公里以外的某个美国建筑工地被压实的地上缓慢行进着。露岩的高度使他,马哈特,能看到美国电话区号以6026开头的几乎所有地方。他的影子还没伸展到图森市的市区,还没有。在干燥的寂静里,只有偶尔的一丝热乎乎的风,有时是某种昆虫的翅膀发出一点点混杂的声响,松散的沙砾和小石头窸窸,在后方的坡上往下移动。

还有他身后山丘和山脉的落日。这与潮湿而忧伤的魁北克西南部帕皮诺地区的落日截然不同。他妻子正在那里接受治疗。这里的日落更像一场爆炸。它(日落)同时发生在他后方和上方,他有时候必须回头注视它:它(落日)胀得鼓鼓的,又大又圆,刀锋一般的光芒刺入他眯起的眼睛。它悬垂着,颤抖着,像一滴马上要滴下来的黏稠液体。它刚好挂在他(马哈特)身后的托托利塔山丘的山峰上,然后慢慢下沉。

马哈特一个人坐在定制的fauteui l de rollent ³⁷上,腿上盖着毛毯,在露出地表或伸出来的岩石之上,等待,望着自己的影子消磨时光。背后,下降中的光线正以一种越来越尖锐的方式袭来,歌德著名的Bröckengespenst现象³⁸将他轮椅的影子放大、拉伸,轮椅的轮辐像是覆盖在整整两个县之上,巨大的星形阴影下,黑色辐射状的线条可以由他轻微调整轮子的橡胶圈进行调整,而他脑袋的影子带给了西图森郊区过早的黄昏。

他看上去全神贯注于正在发生的影子游戏,他身后陡峭的山坡上传来了碎石声,然后是呼吸声,沙砾和石头正在往露岩上掉落,一阵风吹过他的轮椅,往山顶上吹去,最后,后面某个地方,传来一个人撞到仙人掌后发出的明显的惨叫声。但马哈特有的是时间,他没有回头,观察着那个人笨拙移动的巨大影子,它一直可以覆盖到图森东边远处的林孔山脉(the Rincon),他能看到它正往西面急速转向,朝着他而来,未指定服务局的休·史地普利先生正在走下坡路,一连摔了两跤,操着美国英语骂着脏话,最后他的影子几乎一头撞进了马哈特自己巨大的影子里。又一声惨叫,未指定服务局的特工又一次摔倒,往下滑了好几米,差点让他屁股朝天掉到了露岩边上,甚至差点一屁股从另一头掉下去。马哈特不得不放开毛毯下的自动手枪,才拉住了史地普利光着的胳膊,让他不至于摔下去。史地普利的裙子拉得很高,丝袜上刺满各种毛根。特工坐在马哈特脚边,在背光下微微发红,腿悬在悬崖边上,呼吸十分困难。

马哈特微笑,放开了特工的手臂。“你很鬼祟啊。”他说。

“去你自己的chapeau[1里拉屎吧。”史地普利一边喘气一边说,把腿拉起来看丝袜是不是破了。

他们在这样隐秘的场合见面的时候总是说美国英语。福捷先生³⁹希望马哈特能要求两人用魁北克法语进行沟通,作为未指定服务局对轮椅暗杀队一个小小的象征性的让步,最近,魁北克分离主义(Quebecois Seperatiste)左派都喜欢把未指定服务局用法语简称为B. S. S. ,即“Bureau des Services sans Spécificité”[2.

马哈特看着一个影子再一次往东边的沙漠里伸展,史地普利终于用手撑着站了起来,像一个吃得特别饱的巨婴。两个人共同朝着图森市投去“布罗肯幽灵(Brockengespenst-shadow)”影子,这个圆形的影子底部是放射状的,上面则很尖锐,来自史地普利在走下坡路时弄乱的假发。史地普利巨大的假乳房现在指着不同的方向,其中一只几乎指向天空。日落自身真正暗淡的黄昏影子正缓慢朝着图森西面的林孔和索诺拉沙漠移动,离遮蔽他们俩的巨大影子还有几公里。

但现在,马哈特自从决定不只是假装背叛他的轮椅暗杀队,以便为妻子获得医疗保障———背叛,背离一切他信仰的东西:他还要向福捷和他的轮椅暗杀队长官们假装自己仅仅是假装向B. S. S.提供自己背叛轮椅暗杀队的信息⁴⁰——一旦做出了这个决定,马哈特已经没有了任何权力,如今成了史地普利和他的B. S. S.脚下的哈巴狗,所以他们基本只用史地普利更喜欢的美国英语对话。

事实上,史地普利的魁北克法语要比马哈特的英语好,但“那是场战争(c'etait Ia guerre)”,就像人们说的(1。

马哈特吸了吸鼻子。“那么,好吧,我们都到了。”他穿着防风夹克,一滴汗也没流。

史地普利的眼睛化了很浓的妆。他连衣裙的臀部很脏,一部分妆已经花了。他做出类似敬礼的手势,手遮在眼前,透过手指向上看仍放射出爆炸性光芒的、颤抖的太阳。“上帝啊,你是怎么上来的?”

马哈特慢慢耸了耸肩。像往常一样,他在史地普利眼里总是半睡半醒。他无视了这个问题,耸耸肩说:“我没那么多时间。”
史地普利拎着一个女人的手提包。“你妻子呢?”他说,朝天上看,“你妻子怎样?”

“硬撑着呢,谢谢,”马哈特说,他的语气没有流露出什么感情,“所以你们局里想知道什么?”

史地普利单腿站立,脱了一只鞋倒里面的沙子。“没什么特别的。东北,在你们所谓的活动区域,有点混乱,你一定知道。”(2



1] 法语,意为:帽子。

2] 法语,意为:无特定目的服务局。


>//(1)
更准确的说是"c’était de bonne guerre",它的意思是"公平游戏"。

>//(2)
"Nothing terribly surprising. A bit of razzle-dazzle up northeast in your so-called Ops-area, certainly you heard."
无标题 无名氏 2025-03-31(一)20:27:15 ID:SCWs92C (PO主) [举报] No.65701771 管理
马哈特吸了吸鼻子。一种廉价的、酒精味很重的香水味道不是从史地普利身上,而是从他的手提包里飘来,包和鞋则完全不搭。“混乱?(Dazzle)”

“一个平民收到一件物品。你别告诉我这对你们是新闻。不是经由因特雷斯脉冲传输的,这件东西。通过普通邮件系统递送的。我们知道你们知道,雷米。一个盒带拷贝,我们私下里说,叫作‘娱乐(the Entertainment)’的那么一盘带子。就那么抵达了,像普通邮件一样,没有任何警告,没有任何动机,从天而降[1。"

“从蓝色的地方?”

B. S. S.特工同时也从他的腮红里往外冒汗,他的睫毛膏已经融化成了某种妓女一般的样子。“一个对任何人————除了沙特娱乐部———都没有任何政治价值的人发出了地狱般的恶臭。”

“你指的是随行医生,消化科专家。”马哈特又耸耸肩,用一种让人难受的法国人的方式,可以是任何意思。“你们想知道‘娱乐’的拷贝有没有通过我们的渠道传播?”

“我们就别浪费你有限的时间了,我的老朋友,”史地普利说,“这件麻烦事发生在波士顿地区,邮局查到这个包裹是从西南沙漠发到波士顿的,我们知道你们的传播渠道和路线正是从菲尼克斯到这里的边境之间。”史地普利很努力让自己说话的方式和姿势都更女性化,“对我们未指定服务局来说,不一下子想到你们岂不是也太小看我们了?”

马哈特的夹克里面是一件运动衫,口袋里装满了许多笔。他说:“我们,我们根本没有信息,死伤人数都不知道。从你说这个蓝色炫目的地方(blue dazzle)。”

史地普利想从他另一只脚的鞋子里倒出很难倒,倒不出来的东西。“20个人,还要多,雷米。都在一起。随行医生和他老婆,老婆是沙特公民。4个工作人员,都有大使馆通行证。一些邻居或者什么的。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警察,在消息通畅到警察们知道不能进去之前,他们才想办法把电源拔了。”

“当地警察。宪兵(Gendarmes)。”

“当地警署(constabulary)[1。”

“法律的小跟班(The minions of the law of the land)。”

“当地警署我们可以说对这样的事可是「毫无准备」。”史地普利甚至做出了一个美国女人表达女性气质的姿势,一只手提着高跟鞋,另一只手提起另一条腿。但他作为女人,还是过于巨大、浮肿,不仅仅难看,甚至散发出一种性绝望的感觉。他说:“随行医生有外交豁免权,雷米。中东。沙特。说跟王室的小人物(minor members)都很熟。 ”

马哈特很重地吸了口气,像是在通鼻子。“一个谜团。”他说。

“但他也是你们的一分子。加拿大国籍。出生在渥太华,父母是阿拉伯裔移民。签证上列出了蒙特利尔的一处住所。”

“而无特定目的服务局想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更深层次的联系,这个人不是一个完全没有关系的普通公民。想问我们暗杀队是不是拿他当典型。”

史地普利正拍掉屁股上脏的东西,不断拍着自己的臀部。他差不多站在马哈特正上方。马哈特吸气。“我们既没有消化科医生,也没有任何干这种事情的外交随行人员。你自己看过暗杀队的第一批名单。没有任何蒙特利尔平民。我们有———像人们说的———更大的海鲜要煮。”



0[0,1] 马哈特刻意使用加拿大的说法。
无标题 无名氏 2025-03-31(一)20:52:11 ID:SCWs92C (PO主) [举报] No.65702006 管理
史地普利望着沙漠和城市,一边拍着屁股。他似乎注意到了自己「游魂」一般的影子(the gespenst-phenomenon of his own shadow)。马哈特又假装在擤鼻涕。风很温和,一直在吹着,像是美国烘干机设置在低挡(Low)上的温度。风发出种尖锐的声音。听上去像乱飞的沙粒。巨大的毛团一般的风滚草经常从下面10号州际高速公路上滚过。他们面前的奇景,照耀在巨大的棕色石头上越发强烈的红光,黄昏来临之前的天际,他们越来越长的怪兽一般真正如影相随的(agnate)影子:一切都像个梦(mesmerizing)。两人都只想遥望底下的远景。马哈特可以用英语说话,同时用法语思考。沙漠是狮子毛皮的黄褐色。他们说话的时候都不看对方,面向相同的方向————这给了他们的对话一种不经意的亲密感,像一起看电视的老朋友,或者一对结婚已久的夫妇。马哈特一边这样想,一边摊开又合上他的手掌,图森市被一朵黑色的开开合合的花所笼罩。

史地普利抬起他光着的手臂,往前伸,然后在身前交叉,像是在朝远方求救一般:这在图森市上方变成了X形和V形。“雷米,这个平民随行医生,生在你讨厌的渥太华,是跨地域娱乐行业的主要采购者之一(buyers of trans-grid entertainment)。另外,我们波士顿办公室的调查认为这个人可能跟我们都知道的那位作者导演的遗孀曾经有过交往。「萨米兹达」[1作者的妻子。”

“曾经?”

史地普利从手提包里拿出一盒比利时香烟,某种很细的女烟(Belgian cigarettes of a many-mm. and habitually female type)“导演的妻子曾经在布兰代斯大学教书,而我们的受害者曾经在那里学医。丈夫曾是学校董事会成员,而不同情报机构的背景调查发现这位妻子曾经和任何有脉搏的活物发生关系(was fucking just about everything with a pulse)。”稍微停顿了一下,史地普利继续说:“特别是某个加拿大脉搏。”

“有过性关系,你的意思是,不是政治上的关系。”

史地普利说:“这个妻子自己是个魁北克人,雷米,来自里斯雷县———蒂内局长说她曾经在渥太华的‘重点监控人员(Personnes Qui On Doit)名单上待了三年。别忘了有种东西叫作政治性关系。”

“我已经告诉你所有我们知道的了。用平民向北美国家组织(O.N.A.N)要挟可不是我们做事的风格。你知道的。”马哈特的眼睛看上去差不多闭着。“你的胸。它们简直是对斗鸡眼,我要告诉你。未指定服务局,他们给了你一对可笑的胸,居然指着不同方向。”

史地普利低头看自己。一只假胸(肯定是假的:他们没有走到打激素的地步,马哈特想)在他低头时几乎贴着史地普利的脸颊和双下巴。“他们派我来得到你个人的担保,仅此而已,”他说,“我的总体感觉是,局里认为整件事情是个大难题。有各种理论和各种反对这些理论的理论。甚至有些反理论,认为一切都是假象,假身份(mistaken identity),可怕的恶作剧(sick hoax)。”他把手放在假胸上,耸了耸肩,动作一点也不像高卢人,“然而,23个人彻底被毁了:这算是个恶作剧,是吧?”

马哈特哼了一声:“是我们共同的朋友蒂内先生派你来的吧。你们怎么叫他的,罗德上帝(Rod,a God)?”

(罗德尼·蒂内,未指定服务局局长,北美国家组织和版图重划的主建筑师,美国白宫都听他的。他的速记员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前泛加拿大抵抗运动助理协调人迪普莱西先生的速记员兼jeune-fille-de-Vendredi[2。蒂内对这位双面打字员———吕里亚·佩雷克小姐,来自魁北克里斯雷县拉马尔丁———那种深情的,掩盖得很糟糕的依恋,让人对蒂内的忠诚度有很大的怀疑,感到他,出于对吕里亚的爱,是否也在为魁北克做双面人⁴¹,甚至可能,他的忠诚度是“三重”的,只是假装告诉吕里亚秘密,而私下仍然保持着对美国的忠诚,以抵抗那无法抵抗的爱情,至少传说如此。)

“「那」(The),雷米。”很显然史地普利不把整条连衣裙全部扯下来是无法解决他假胸的方向问题的,他不好意思这么做。他从包里又拿出一副太阳眼镜,戴上了。眼镜上镶满假钻(rhinestones),看上去极其荒唐。“是上帝罗德(Rod 'the' God)。”

马哈特逼迫自己不谈那对假胸现在的样子。大风里,史地普利划了好几根火柴也点不着烟。黄昏真正的到来已开始蚕食史地普利头上的假发疯狂的影子。电灯开始从城市东边林孔山脚下一点点亮起。史地普利用手罩着火柴,想把烟点着。




1] 萨米兹达(samizdat),又译为萨米亚特,源自俄语,本义为以打字、复写稿形式在读者间流传的地下出版传播方式,后成为秘密出版物的代名词。


2] 法语、意为:“星期五”一样的年轻女孩。“星期五”是《鲁滨孙漂流记》中鲁滨孙忠诚的仆人。
//(Rodney Tine, Sr., Chief of Unspecified Services, acknowledged architect of O.N.A.N. and continental Reconfiguration, who held the ear of the White House of U.S.A., and whose stenographer had long doubled as the stenographer-cum-jeune-fille-de-Vendredi of M. DuPlessis, former asst. coordinator of the pan-Canadian Resistance, and whose passionate, ill-disguised attachment (Tine's) to this double-amaneunsis- one Mlle. Luria Perec, of Lamartine, county L'lslet, Quebec- gave rise to these questions of the high￾level loyalties of Tine, whether he 'doubled'⁴¹ for Quebec out of the love for Luria or 'tripled' the loyalties, pretending only to divulge secrets while secretly maintaining his U.S.A. fealty against the pull of an irresistible love, it was said.)
无标题 无名氏 2025-03-31(一)20:55:09 ID:SCWs92C (PO主) [举报] No.65702030 管理
一群野生仓鼠,一大群,从南边黄色的平原上轰鸣而过,这里是大凹地最南端,以前叫作佛蒙特,它们扬起的灰尘形成了一种尿毒症颜色、身体形状的云,从波士顿或者蒙特利尔就能认出来。这群仓鼠的祖先是纽约州沃特敦一个男孩的两只家养仓鼠,在大迁徙刚开始的皇堡之年被放了出来。那孩子现在在伊利诺伊州的尚佩恩上大学,忘了他给那两只仓鼠起过名字———沃德和琼。

这群仓鼠发出飓风般、火车头般的声音。仓鼠长着胡须的脸十分一本正经和无情———那种仓鼠的无情。它们往东轰鸣着穿过本来是铁铝土但如今休耕的、光秃秃的土地。东面,仓鼠掀起的褐色云朵让一片郁郁葱葱、过度肥沃的森林的轮廓变暗了,这里曾经是缅因州的中部。

现在,所有这些地方都是加拿大领土。

那么一大群仓鼠,如果你还有点常识的话,想想看,有一点脑子的人都会避免进入大凹地的西南部。野生仓鼠可不是宠物。它们是来真的。建议保持距离。千万不要携带任何接近蔬菜的东西。一旦经过野生鼠群的行进路线,快速平静地往与它们垂直的方向移动。如果你是美国人,北面尽量别去。往南,不动声色迅速移动,移至边境城市———比如新纽约州(NNY)的罗马,新纽约州的格伦斯福尔斯,或者马萨诸塞州的贝弗利,或者它们之间的边境点,那里,凸起的喷着阳极氧化后的璐彩特的保护墙上方有巨大的阿特西姆(ATHSCME)风扇,能改变滴滴答答、尿色的大凹地毒云层的方向,把它们,在你受保护的头上,吹回北面去。
无标题 无名氏 2025-03-31(一)21:03:43 ID:SCWs92C (PO主) [举报] No.65702106 管理
>注释与勘误


>37.
法语,轮椅的意思。


>38.
某些高山上常见的鬼火与怪影现象;比如,见歌德《浮士德》第一部分,在哈斯布罗肯山(HarzBrocken)上瓦尔普吉斯之夜六只脚趾的舞魂,里面有对“布罗肯幽灵(Brockengespenstphiinom)”现象的经典描述。(Gespenst意指“幽灵”或者“鬼魂”)


>39.
马哈特在轮椅暗杀队(A.F.R)ᵃ的上级,也就是轮椅暗杀队美国小分队队长,也是雷米·马哈特两个已故哥哥的儿时伙伴,两个哥哥都是被火车撞死的。ᵇ

a Les Assassins des Fauteuils Rollents, 即轮椅暗杀队,几乎是魁北克最令人畏惧、最猖獗的反北美组织的恐怖组织。

b 见后文注304.


>40.
也就是说,福捷先生和轮椅暗杀队(A.F.R)(至少就马哈特所知)认为马哈特扮演的角色是某种“三重间谍”或者两面派的“双重间谍”———在福捷的指点下,马哈特假装与B. S. S.接洽以便用他掌握的轮椅暗杀队反北美组织恐怖活动的信息换取他病入膏肓的妻子(马哈特的妻子)得到保护与治疗———而(至少就马哈特所知)马哈特和少数B. S. S.特工知道马哈特如今只是假装自己在假装背叛,史地普利完全清楚福捷先生认为马哈特对B. S. S.的命令所回复的内容是他(福捷)全部都知情,福捷并不(至少就马哈特和史地普利可以想象到的)知道史地普利和B. S. S.知道福捷知道马哈特与史地普利的会面,而马哈特自己的暴毙将会是他(马哈特)面对的问题里最微不足道的,如果他在蒙特朗布朗的同胞们怀疑他最终的忠诚为偶数的话。


>41.
北美组织内部对“当双重间谍”的口语简称;“三面人(tripling)”等等其他词也一样。
无标题 无名氏 2025-03-31(一)21:30:49 ID:SCWs92C (PO主) [举报] No.65702350 管理
气温随着太阳落山在下降。马哈特听着晚风在地面上和沙漠里盘旋。马哈特可以感觉或感受到几百万个花蕊正在打开,等待晨露到来。美国人史地普利一边抓着手臂,一边在牙缝间吐出微小的气流。太阳放射出的手指状光刃只剩一两指尖还能在托托利塔山峰间找到缺口,触摸着天空的穹顶。在夜晚出没的小型生物发出细微干燥且无法定位的沙沙声,渐渐出现。天是紫罗兰色的。
无标题 无名氏 2025-03-31(一)21:42:22 ID:SCWs92C (PO主) [举报] No.65702458 管理
更衣室里的所有人腰间都围着苏格兰裙一样的浴巾。除了斯蒂斯的所有人用的都是白色的恩菲尔德浴巾;斯蒂斯喜欢用自己标志性的黑色浴巾。安静了一会儿以后,斯蒂斯从鼻孔里喷出粗气。吉姆·斯特拉克摸着自己的脸和脖子。一两个人在叹气。彼得·比克、埃文·英格索尔和肯特·布洛特,分别是12岁、11岁、10岁,正坐在储物柜前的白木长椅上,围着浴巾,胳膊肘放在膝盖上,并不准备参与对话。16岁的佐尔坦·奇克森特米哈伊也一样,但他几乎不说英语。伊德里斯·阿尔斯拉尼安,今年新来的学生,种族不详,14岁,整个人看上去只有脚和牙齿,在更衣室外面像个游魂一样晃悠,时而把他不那么白种人的鼻子伸进来,马上又退回去,十分羞涩。

每个恩菲尔德18岁以下翅膀更硬的选手都需要把四到六个14岁以下的孩子招到羽下,帮帮他们。恩菲尔德的管理层越信任你,你手下的小孩就越小,也越天真无知。查尔斯·塔维斯发明了这项活动,在给小孩父母发的手册里把它叫作“大伙伴系统(Big Buddy system)”。这样父母会觉得小孩不至于迷失在这么个庞大的组织里。在得伴成人纸尿裤之年,比克、布洛特和阿尔斯拉尼安都在哈尔的大伙伴小组里。他这里还有英格索尔,跟阿克斯福德用托德·“邮秤(Postal Weight)”波萨尔斯维特换的,因为特雷弗·阿克斯福德出于某种难以言表的原因特别讨厌这个英格索尔,说他抑制不了一种欲望,想把英格索尔的小手指放进某条门缝里,然后慢慢地把门关上,他来找哈尔的时候几乎声泪俱下,真的。虽然从官方看来,英格索尔仍然是阿克斯福德的小朋友,波萨尔斯维特是哈尔的。波萨尔斯维特有张古怪的老小孩脸,嘴唇总是湿答答,紧张的时候会开始出现吮吸反射。理论上说,大伙伴的地位在宿舍管理员和监护人之间。要回答问题,减缓适应新生活的困难,讲解这里为人处世的方法,并在小朋友和托尼·纳瓦吉与特克斯·沃森(1以及其他专业保护小朋友的管理人员之间起到沟通作用。大伙伴是小朋友能求助而不被记录的人。可以爬到他肩膀上哭。如果16岁以下的选手可以当大伙伴,那是种荣耀;这意味着学校认为这个选手前景大好。没有比赛也不用旅行的时候,大伙伴们必须跟他们的四到六个小孩一周两次坐在一起交流,时间在下午比赛和晚餐之间,通常在桑拿、淋浴以及瘫倒在更衣室地板上大口呼气之后。有时候哈尔跟他的“小朋友们(little buddies)”坐在一起吃晚餐。但不经常。脑子更清楚的大伙伴们通常不和他们的“小朋友”(L.B.)、小毛孩们(ephebes)靠得太近,不让他们忘记他们之间有无法填补的经验和能力上的鸿沟,并把刚来的小毛孩和在恩菲尔德坚持了年复一年的高年级生之间的社交地位分清楚。给他们一点向往的空间。脑子清楚的大伙伴不骄不躁,步履轻巧;通常他会划好自己的地盘,让那些小孩意识到自己需要他的帮助,于是来找他。你必须明白什么时候应该往前走一步,伸出手帮他一下,什么时候你应该退回来,让小孩自己从经验中学到点什么,因为他们总要自己学会,如果想坚持下去的话。每一年,消耗最大的人群除了毕业的18岁学生,就是13——15岁的孩子,受不了了,没法坚持下去了。这经常发生;管理层很熟悉这个过程;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这里的高强度。虽然查·塔总会让他的秘书横向艾丽斯·摩尔把这些监护人找来,试图搞清楚小孩的精神状态,这样他可以预测可能发生的疲劳过度和退学的情况,以便他和招生处知道下学期可以招几个新生。大伙伴的位置相当微妙,他们必须向管理者提供有关手下的小孩是不是决心有所动摇,对待痛苦、压力、体罚、想家、疲劳等困难的能力不够的情报,但同时又要和“小朋友们”保持某种意义上相互信任、为对方最私密最脆弱的心事保守秘密的关系。

但他也一样,必须克制自己想残忍对待英格索尔的奇怪欲望,这孩子让他想到某个自己恨之入骨但想不起来是谁的人。哈尔总的来说挺喜欢当个“大伙伴”。他喜欢有人来找他,也喜欢做一些有关网球理论、恩菲尔德教学方法与传统的迷你讲座,使得他在毫无成本的情况下可以感到自己似乎在行善。有时候在五个焦头烂额乳臭未干一无所知的小孩面前说一些话以后,他发现自己居然相信一些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相信的东西。一周两次(其实更接近一周一次)与他五人小组的对话只会在下午训练特别不顺利的时候才会让他不爽,这种时候他真的累得不行,心情烦躁,只想一个人到隧道里做秘密的事情。
无标题 无名氏 2025-03-31(一)22:02:52 ID:SCWs92C (PO主) [举报] No.65702636 管理
吉姆·特勒尔奇摸着自己脖子上的淋巴。约翰·韦恩属于那种穿一只袜子穿一只鞋子,穿另一只袜子再穿另一只鞋子的人。

“累啊(Tierd)。”奥托·斯蒂斯叹了口气。他的发音更像“赖啊(Tard)”。现在,所有高年级学生都瘫坐在更衣室的蓝色地毯上,双腿伸得笔直,脚指头的方向是典型的停尸间角度,背靠在储物柜的蓝色铁皮上,小心翼翼避免碰到每个储物柜下面都有的六条小百叶窗防潮通风口。因为打网球晒黑,所有人看上去都傻乎乎的:腿和手臂还是夏天的,像棒球手套的颜色,但这颜色现在有点淡了,然而脚和脚踝却像癞蛤蟆的肚子那么白,像坟墓那么白,胸部、肩部和上臂则呈乳白色———选手们在看台上看巡回赛的时候可以上身脱光,这样身体上至少还晒到了一点。脸可能是最糟糕的,大多数人的脸都晒得又红又亮,有些人还在蜕皮,因为从8月到9月是连续三周的室外比赛。除了哈尔———他几代以前的确有深色皮肤的基因,这里晒出的花斑最少的都是能忍受比赛前往身上喷满柠檬碧丽珠家具喷蜡的人。很少人知道,柠檬碧丽珠如果在比赛前使用,能在皮肤上形成一层薄薄的膜,是最厉害的防晒霜,肯定有40以上的UV指数(1,也是唯一能让你持续打满三盘球的东西。没人知道哪个少年训练营里的小孩哪年发现了柠檬碧丽珠的作用:能发现这种事的情形自然是相当诡异。然而掺着汗水的碧丽珠味道盘旋在球场上能让比较脆弱的小孩恶心反胃。还有些人觉得随便哪种防晒物品都太不够男人了,不管是白色遮阳帽,还是太阳眼镜。所以很多恩菲尔德的高年级学生身上都有断裂的晒黑痕迹,他们看上去是那种身体从各个不同尸体上随便拼接起来的典型的样子,尤其当你把肌肉过度发达的腿部、通常凹陷下去的胸部和两只粗细不同的手臂都考虑进去的话。

“赖赖赖。”斯蒂斯说。

集体性的情感宣泄通常通过叹气、进一步瘫软在地上、极端疲劳带来的小抽搐,以及后脑勺抵着储物柜门上的薄铁皮发出的轻微碰撞声表达。

“我的骨头像在耳鸣。我真是累死了。”

“我要等到最后一刻再呼吸。要不是为了吸气,我真是连胸口动一下的力气都没了。”

“累得完全超过了这个词的范畴,”佩木利斯说,“「累」这个词根本形容不了。”

“累趴了,累瘫了,累死了(Exhausted, shot, depleted),”吉姆·斯特拉克说,一边用手腕揉着闭上的眼睛,“抽干了,抽光了(Cashed. Totalled)。”

“看啊,”佩木利斯指着斯特拉克说,“这哥们儿也会思考('It's trying to think)。”

“真是一道风景(A moving thing to see.)。”

“累坏了(Beat)。他妈的筋疲力尽(Worn the heck out) 。”

“「操-他妈的」筋疲力尽(Worn the fuck-all out)还差不多。”

“吸干了。累扁了。累惨了。生不如死(Wrung dry. Whacked. Tuckered out. More dead than alive)。”

“这些词根本不够形容。”

“词语通货膨胀,”斯蒂斯说,摸着小平头,前额一皱一平,“越大越好。最大最好。夸张复夸张。像成绩通货膨胀一样。”

“真那样多好。”斯特拉克说,他15岁开始成绩就在察看期了。

斯蒂斯来自堪萨斯西南部,那部分的堪萨斯其实还不如叫俄克拉何马。他让提供他训练服和器材的公司给他所有的衣服和器材都给黑色的,他的恩菲尔德绰号是“黑暗(The Darkness)”。

哈尔提起眉毛看着斯蒂斯,笑道:“复夸张(Hyperbolicker)?”

“我爸爸小时候,他可能会说累惨了(tuckered out),倒也不坏。”

“所以我们坐在这里,需要更大更完整的新词。”

“句子、从句、范式、结构,”特勒尔奇说,还在指向那个除了哈尔的所有人都想忘记的语法考试,“我们需要能生成通货膨胀的语法。”

基思·弗里尔做出一个像从浴巾底下掏出那玩意儿递给特勒尔奇的姿势:“生成这个。”

“这样的日子,真是需要全新的句法来形容疲劳,”斯特拉克说,“恩菲尔德最聪明的脑袋正在解决这个问题。正在消化、分析整部词典。”接着他做了个讽刺的姿势:“哈尔?”

一种这种情况下有用的符号手势(semion)是扬起拳头,然后用另一只手转拳头,这样竖起的中指像吊桥缓缓升起。当然这个时候哈尔也在嘲笑他自己。所有人都同意这符号手势的确有意思。伊德里斯·阿尔斯拉尼安的鞋和鼻子又在过道里闪了一下,退了回去。墙壁上擦得很亮的瓷砖上,所有人的镜像都十分立体主义。因坎旦萨的名字是从意大利翁布里亚传了五代传下来的,但血液已经被东北部纽约人(Yankee)稀释了,一个曾祖母有印第安皮马族血统,又和加拿大入混过血。哈尔是家族尚存的成员里唯一看上去有点少数族裔长相的。他已故的父亲年轻的时候皮肤黝黑,身材高大,有着皮马族(Pima)的高颧骨和很黑的头发,用百利发胶往后梳得紧贴头皮,像某种寡妇的发箍。他当然看上去十分少数族裔,但他已经不在世了。哈尔皮肤光滑,黝黑发亮,甚至有点水獭的样子,高但不过于高,眼睛虽然是蓝色,但是深蓝色,就算不涂防晒霜也不会晒伤,他没有晒黑的脚的颜色是很淡的红茶色,鼻子不但不蜕皮,还闪闪发光。他的皮肤光滑,与其说是油,不如说是足够湿,牛奶一般;哈尔有时候担心自己看上去有点女性化。他父母的结合一定是毫无保留的染色体战争:哈尔的大哥奥林得到了他母亲的盎格鲁北欧加拿大基因,表现出来的特征是眼眶很深,眼珠浅蓝色,还得到了无法诟病的身体姿态和令人难以置信的柔韧度(奥林是整个恩菲尔德至今唯一能做啦啦队长那种一字开的男生),他的颧骨更圆而突出。

哈尔的二哥马里奥则长得似乎不像家里任何人。



>//(1)
也就是说能防护97.5%以上的紫外线(Ultraviolet light)
无标题 无名氏 2025-04-01(二)00:20:32 ID:SCWs92C (PO主) [举报] No.65704405 管理
在不用旅行也不用跟“小朋友”交流的时候,哈尔会等到所有人都在洗桑拿或者冲澡的时候,把烟从储物柜里拿出来,然后信步走到恩菲尔德的地下系统里。他有种能够随意走开的本事,别人经常察觉不到他的消失。然后他会随意地走回更衣室,这个时候大家已经围着浴巾瘫倒在地上讨论着疲劳,拿起他的装备包,情绪完全改变了,之后当大部分更小的孩子在里面剥去四肢上碧丽珠的膜,轮流冲澡的时候,他会进去洗澡,用其中某个小孩卡通瓶子装的儿童香波,接着走进没有沙赫特的更衣室,仰起头滴优能洗眼液,接着漱口,刷牙,用牙线,穿衣服,通常梳头都不用。他的邓禄普装备包一个口袋里总是装着洗眼液、薄荷味的牙线,以及一把旅行牙刷。很注重口腔卫生的特德·沙赫特认为哈尔包里的牙线和牙刷应当是所有人的学习榜样。

“累得好像我嗨了一样。”

“但嗨得不愉快。”特勒尔奇说。

“如果我不用等到19:00才能开始学习的话,这种累嗨了的感觉还能愉快一点。”斯蒂斯说。

“施蒂特至少应该在期中考试前一个礼拜放松一下时间。”

“教练和老师们应该协调一下时间。”

“如果我能在晚餐以后可以把脑子调到完全不动的状态,看点什么不复杂的东西,那么还能嗨一点。”

“不用担心规定性语法测验或者锐度的话。”

“休息会儿(Kick back)。”

“看点什么追逐或者好多东西炸得一塌糊涂的场面多好。”

“放松,抽点麻,休息休息,看看内衣目录,用大木勺吃点麦片。”斯特拉克渴望地说。

“做个爱(Get laid)。”

“就一个晚上可以放个假,休息休息。”

“穿上那种老式的环保防护服,听点无调爵士。”

“做爱。上床。”

“乱来。怎么下流怎么来。让人给吹(Bump uglies. Do the nasty. Haul ashes.)。”

“给我找个俄克拉何马东北部汽车汉堡店里那种胸特别特别大的女服务生。”

“那种大得不得了,粉白色的法国油画里简直要翻滚出来的奶子。”

“那种大得不能再大的木勺子,嘴巴都装不下。”

“就一晚上,能放松放松,寻点乐子。”

佩木利斯忽然唱了两句刚才洗澡的时候唱到一半的约翰尼·马西斯[1的《可能》,然后开始仔细看左大腿上的什么东西。肖在蓄积口水泡,大得如此超常,半个房间的人都看着,一直到佩木利斯唱完了,泡泡才终于破了。

埃文·英格索尔说:“我们周六可以休息一天,互依日前夜,至少告示牌上是这么写的。”

几个高年级生的头忽然转向了英格索尔。佩木利斯正用舌头顶着脸颊内侧转来转去。

“该死的(Flubbaflubba)。”斯蒂斯下巴上的肉飞来飞去。

“我们只是不用上课。练习和挑战赛还是要欢乐地继续的,德林特这么说的。”弗里尔指出。

“但周日表演之前不用训练了。”

“但还要打比赛。”

房间里每个青少年选手都在整个北美大陆排前64名,除了佩木利斯、亚德利和布洛特。

T.沙赫特一定还在淋浴间外面的某个厕所隔间里,虽然哈尔看不到隔间门下沙赫特巨大的紫色拖鞋,因为整个淋浴间的门口不在他的视线范围里。厕所隔间门下的脚总给人一种谦卑,甚至安详的感觉。大便的姿态相当包容,他想。头朝下,手肘放在膝盖上,手指头在两膝之间。有些人会花很长的时间坐在马桶上等待,有点宗教性意味。路德[2的鞋在便桶边的地上,很安详,有可能是木头做的,路德16世纪的鞋,等待着顿悟(epiphany)。一代又一代的推销员在火车站的厕所里无声无息地受苦,头朝下,手指交错,擦亮的皮鞋一动不动,等待着便意。女人的拖鞋,古罗马人灰尘满布的拖鞋,码头工人的铆钉靴,教皇的拖鞋。一切都在等待,都头往前,微微抖脚。眉毛粗糙的魁梧裸体男人们弓着身子蹲在火圈外面一点,一只手拿着片树叶,等待。沙赫特有克罗恩病⁴³,从他有溃疡性结肠炎的父亲那里遗传来的,他每顿饭后都要吃药,总是不停瞎扯他的消化道问题,甚至还因为克罗恩病,居然得了关节痛风,右膝盖特别严重,让他在场上总是叫苦连连。

弗里尔和高保罗·肖的拍子掉在了地上,比克和布洛特马上跑过去捡了起来,放回到长凳上。比克只能用一只手,另一只手得抓着浴巾不让它掉下来。




1] 约翰尼·马西斯(Johnny Mathis,1935—— ), 美国流行爵士歌手。

2] 指德国神学家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1483——1546), 他患有慢性便秘、在如厕上花费了大量时间。
无标题 无名氏 2025-04-01(二)00:28:13 ID:SCWs92C (PO主) [举报] No.65704516 管理
“这么说来,那么(Because so that was let's see)。”斯特拉克说。

佩木利斯很喜欢在浴室里唱歌。

斯特拉克用手指戳着手掌,不知为了表示强调还是在计数。“所以今天大概A队跑了一个小时,加上一个小时十五分钟的训练,紧接着两场连着的比赛。”

“我只打了一场,”特勒尔奇说,“我早上发烧了,德林特说今天可以缓一缓。”

“打满三盘的人也都只打了一场,比如斯伯戴克和肯特。”斯蒂斯说。

“真有意思,每次早间训练结束的时候特勒尔奇都会生病。”弗里尔说。

“————说打了两小时比赛都是说得保守的。很保守。然后我们又得在洛克拿着计分板的眼皮底下练了半小时器械。一共五个小时高强度一刻不停的运动。”

“持久激烈的硬仗。”

“施蒂特明确规定今年我们在华盛顿港不能再唱什么傻歌了。”

约翰·韦恩整个这段时间一句话也没说。他的储物柜总是一丝不苟。他总会把衬衫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颗,像是要打领带,但其实他一条领带也没有。英格索尔也正在他低年级生的小储物柜前穿衣服。
斯蒂斯说:“可是他们忘了我们在发育期。”

英格索尔是个看上去完全没有眉毛的小孩,至少哈尔没看到任何与眉毛有关的东西。

“你说你自己呢,黑暗。”

“我是说,让正在发育的骨骼承受那么大的压力,这是十分短视的,”斯蒂斯提高了声音,“如果我20岁,在秀场里一场连一场打球,但我的骨骼压力却很大,容易受伤怎么办?”

“黑暗说得不错。”

哈尔脚边的蓝色地毯上,一小团剥下来的灰蒙蒙的碧丽珠薄膜和一条纱布上掉下来的绿线复杂地搅在一起,他的一只脚踝有点肿胀、发青。他一有意识的时候就在转动脚踝。斯特拉克和特勒尔奇时不时两只手在空中打来打去,装腔作势想顶对方,两人都还坐在地上。哈尔、斯蒂斯、特勒尔奇、斯特拉克、雷德和比克都有节奏地用打球的手捏着网球,这是学校的要求。斯特拉克的肩和颈都存在相当大块的肿胀和淤青;沙赫特坐下以后,哈尔看到他大腿内侧有一个疖子。哈尔的脸正好能放进墙上一块瓷砖里,如果他头慢慢动一下,脸就会走形,然后在另一块瓷砖上形成一道变形的轨迹。淋浴后的集体感正在慢慢解除。哪怕是埃文·英格索尔也快速看了看手表,清了清喉咙。韦恩和肖已经穿好衣服走了;弗里尔最爱碧丽珠,他正在镜子前弄头发;佩木利斯爬了起来,为了躲开弗里尔的腿脚。弗里尔的眼睛有点凸而且宽,阿克斯福德总说这让弗里尔看上去永远处在惊魂未定的状态。

下午的更衣室时段有无尽深度(limitless depth);每个人都到过这里,像现在一样,且明天还要回到这里。外面的光线令人悲伤,骨头深处都能感到的一种悲怆,在越拉越长的阴影边缘越发清晰。

“我觉得是塔维斯,”弗里尔对着镜子里所有人说,“所有的过度训练和吃苦都是因为操-他妈的塔维斯。”

“不是,是施蒂特。”哈尔说。

“在施蒂特抓到我们以前,他那套旧的槌球架早就少了好几根棍子了。”佩木利斯说。

“佩师(Peemster)对哈尔。”

“晕光(Halation)和佩神(Pemurama)。”

弗里尔从嘴唇里往外吹着气,像在吹蜡烛一样吹着玻璃镜子上的护肤品残留物。

“施蒂特像个好纳粹一样,他们让他干吗就干吗。”

“这算是「什么」意思(What the hail is that supposed to mean)?”斯蒂斯问道,斯蒂斯有名的故事是每次施蒂特叫他跳,他就问“先生,要跳多高”,现在他想从地毯上找点什么往弗里尔那儿扔。英格索尔扔给斯蒂斯一条破了洞的浴巾,想做个有用的人,但斯蒂斯的眼睛在镜子里找弗里尔的眼睛,于是这条浴巾径直掉在了他头上不动了。整个房间里的情绪几乎几秒钟就要颠覆一次。对斯蒂斯有点残忍的笑声马上被淹没了,因为哈尔正小心翼翼分几个阶段起身,想要把重量放在没受伤的脚上,就在这个时候,浴巾掉到了地上。斯特拉克说了句什么,完全消失在高压马桶的咆哮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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